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什么起了裂缝,仲陵渐渐地红了眼睛。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言兮将手覆在他手背上:“你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在的。”
那道铜墙铁壁铸成的心防轰然坍塌,悲伤成河,瞬间冲垮他的意志。
“言兮。”
仲陵唤了她一声,忽地就哽住了,片刻后,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声啜泣起来。
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过,言兮心中也是一片涩然。
“没事的。”她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会没事的。”
仲陵房间摆设还一如既往的简单,衣柜桌凳俱在原地,仿佛不曾动过,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整齐放置着,显然被收拾后便没再动,唯有被子未叠,团成一团,并一件天青色长袍堆在床上。
这一日,整个宅院中人来人往,文彦忙着招呼逢迎,一直没得空,此时进了房间,他环视一圈,便径走向书桌,打开抽屉翻找起来。
抽屉中不过是些兵书典籍,并一些字帖笔记等物,文彦翻了一会,并没找到想要的,又起身四下打量,忽见床底放着一个红漆木匣,虽上了锁,可钥匙就挂在锁上。
他俯身挪出匣子,蹲在地上打开,见里面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将东西一件件拣开,方见匣子底下整齐的一叠信件,信封面上写着“吾儿杨仲陵亲启”。
这些便是蕙娘写给仲陵的书信,而今成了遗物,都被仲陵小心收放起来。
文彦打开信封,见书信还在,微一沉吟,从中抽出一封收入袖中,正要将东西放回原处,却见底下几叠信件却都是言兮的。
他停了须臾,还是没忍住,拆开几封看了起来。
这些书信是从去年平乱到今年剿水寇期间往来的,言兮在信中不问战事,只是闲叙家常,说些天气饮食这些,语气倒是闲适自在,比起在自己面前的内敛静默,写下这些信件的她,分明是个俏皮又爱絮叨的小姑娘模样。
文彦看着信件,嘴角抑不住的上扬,可思量过后,眉头又渐渐沉了下去。
一连看了几封信,他微抿薄唇,眉头蹙了蹙,才抬眸,便对上一双扑棱忽闪的大眼睛,登时惊了一跳,往后仰跌坐在地上。
“小叶儿?”
小叶儿身上裹着被子,侧卧朝外,一手攀着床沿,一手托着头,睁大水灵灵的杏眼,困惑地打量着文彦。
文彦见状,吁了口气:“是你啊,吓我一跳!你怎么在仲陵床上?”想想又觉不对,“你不是和大用在一起吗?”
小叶儿半坐起身,打着手语反问他:“大用呢?”
文彦想想便明白了,大概便是小叶儿在大用怀里睡着后,大用把她抱到这床上以便安睡。小叶儿身形娇小,缩在被子下仿若无物,加上这长袍掩盖,倒教他没察觉出来。
旋即,文彦神色恢复如常:“大用应该在外面,你要出去找他,还是一会我叫他进来?”
小叶儿刚醒转,还有些懵然,捧着脑袋想了想,又问:“我姐姐呢?”
“你姐姐在灵堂。”
文彦将匣子的东西收拾好,锁上,依旧放回床底:“仲陵的手被烫伤了,我来寻消肿药。”
他又在屋内翻找摸索了会,便向衣柜处找到了药,临出门时对小叶儿道:“外面冷,你刚醒来,就别下床了,小心冻着了。我见到大用,就让他过来陪你。”
他拿着药走到灵堂外,正好见仲陵头枕在言兮肩上,二人静静相拥。
文彦沉寂地立了半晌,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许久后,相拥的二人才慢慢分开,言兮从怀中取出丝帕,拂去仲陵眼角的泪痕。
仲陵握住她的指尖,轻唤了一声“言兮”,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此时,大用从外边进来,道:“我刚才见到文彦了,他说他有事就先回去了,这瓶药让我送过来。”
“文彦就回去了?”仲陵有些纳罕,可又想人家为自己里外忙活一天,此时天色已晚,确实不应该多留。
“我本想他回去时,顺路送你和小叶儿回老师府里。”仲陵抬眸对大用道:“大用,你也走吧,先送小叶儿和言兮回去。”
大用点点头。
言兮却摇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仲陵心头一暖。
他自方才哭了一场,心里畅快了不少,便温言道:“你放心,我没事了。但眼下冬日,夜里冷得快,你一向畏寒,身子骨会熬不住的。”
他握着言兮指尖的手又紧了紧,轻声道:“你不能再有事了。”
言兮怔了怔,还是有些忧心地望着他:“可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只有三天,很快就过去了。”仲陵对她挣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事后,我会好好休息的。”
言兮咬了咬下唇,终究怕他担心自己,便和大用一同走了。
待丧事毕,仲陵睡了两日,才将精神头养好,也从失亲的伤痛中走出,心中正想着下一步是否找沈尚书继续商议为殷晗翻案一事,便收到了沈尚书的邀约。
不过这次约定之地并非尚书府,却是在长安街市的一座酒楼中。酒楼中间设一戏台,一班戏子按着客人所点,唱几处杂戏助兴。
沈尚书在二楼定下雅座,是观戏的绝佳位置。仲陵上来时,他正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叠着腿,微眯着眼,摇头哼曲,手在膝上打着拍子。
沈尚书见到仲陵,对他咧嘴一笑,手往前递,比了个让座的样:“贤侄请坐。”
仲陵在对首坐下,沈尚书便提起酒壶为他斟了一盏:“这些日来,你可好?”
“蒙伯父惦记,已无大碍。”仲陵默了须臾,方道:“那日本是邀伯父去我家查访,岂知家母突遭此厄,便将殷将军一案耽搁了。伯父此行找我,可是为了前事?”
沈尚书双手搭在椅背上,姿态神情甚是悠然:“是,也不是。”
“家母已然仙逝,我的家世背景……”仲陵扶着酒盏,迟疑着道:“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