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眼看门帘晃动,早有一股浓浓的香气扑进屋来,旋即,花嫂也跟着香气钻了进来,苗条的身姿站在那里,姿态永远都是那般雍容优雅。
花嫂就是花嫂,哪怕待在如今这个满是鲜血的地板上,脸上依旧挂着迷人的微笑。
只是,在遍地死尸还有血迹的映照下,这份迷人突然间就多了一份凌厉的味道。
就像一朵盛开在乱坟岗上的野花,虽然漂亮,却莫名让人感到有些不大自在。
老狼坐在木桌旁,微微一瞥,发现这朵花似乎突然间变得有些苍白。
虽然她脸上的微笑依旧。
不得不说,花嫂这个院子实在是有些太过奇异。
奇异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奇异。
不说在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土院子里,只要你掏得出足够的银子,无论你想要什么,花嫂都能轻而易举地满足你。即便有客人想吃个兔子的犄角,怕是这位粉脸永远含春的花嫂也能当面给逮来一只长角的兔子,红烧了让个伶俐的小姑娘恭恭敬敬给端到桌前。
也不说那些个寒冬里盛开的鲜花等不合常理的世故。
也不说土屋后面那个疑似神仙洞府的神秘所在。
单说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耳朵,都是一般的奇异。
跟这个院子一样奇异。
一个小小的土院落,巴掌大的地方,隔一堵薄薄的土墙,生死搏杀的打斗之声,墙外自然听不见。
震天动地的哭嚎声乞求声,同样没人听得见。
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尤其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
可老狼只要随便一敲桌子,马上就有人能听见。
一天十二时辰,任何时刻、任何方式,任何人都能听见。
跟耳朵一样奇异的,自然还有她们的眼睛。
此时的花嫂,虽然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可一站在老狼面前,再苍白的脸色也终无法掩盖那盈盈的笑意。何况,看着老狼冷峻的脸似乎显得比平日里愈加的冷峻,花嫂的笑容间,早溢满了关怀的神色。
那般坦诚、那般真挚,哪怕一眼,都能让人感到暖暖的春意。
当然,早已气绝身亡的吴师爷还有几个随从的尸首,花嫂一时间似乎并没有看见。
同样没有看见的,还有一桌之隔的云开山。
尽管他的身材是那般高大,并且看见花嫂走进来的时候,已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花嫂!”却说云开山,江湖上响当当一条好汉,何曾受过这等轻视?耐着性子叫了一声,一只熊掌也似的大手早摆在了木桌之上,看那架势,若非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这么个脆弱不堪的木头墩子,怕是早让云开山给一掌拍成了木头渣子。
“开山兄!”不等花嫂开口作答,也不等云开山发作,一直坐在桌旁的老狼率先开口了,他抬起头望望小山一般的云开山,不紧不慢地问道:“开山兄可知,这村中是否有猎户?”
“猎户?什么?啥?你说个啥……”正憋着一肚子火气的云开山冷不防被老狼这么一问,一下子没了头绪,他一低头,直直盯着老狼,支支吾吾哼了半天,不觉间已是满头的雾水。
“村中可有猎户?”
“啥?啥猎户?你个该死的老狼,你小子到底想问个什么?”
“我问你村中有没有猎户。”老狼依旧坐在桌旁,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啥?什么猎户不猎户的,我怎么知道……”云开山一声大喝,伸出一只大手使劲搓着后脑,愈发显得不堪其烦,脸上早已是恼怒不已。
“大侠,莫非您是想换个口味?”站在一旁的花嫂或是看出了云开山心中的不快,看着老狼悄悄向前挪了半步,抢过云开山的话头说道。
伴随着花嫂身体的扭动,又有一股香气直冲老狼的口鼻。
不同于往日间花嫂身上那种淡然微醺的花香味,今天这气味着实有些太过浓郁,简直浓到呛人。
“这倒不必。”老狼无奈,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轻轻说道。
“大侠休要客气!您说的这个猎户——奴家知道这村里确实有几个打猎的,只是,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大侠如若想要尝尝野味,但请直说,奴家自会想办法的……”花嫂却是丝毫不顾老狼很是明确的回绝,话锋一转,早显现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模样。
当然,在她这个神奇的院子里,即便是天寒地冻的腊月时节,想吃个新鲜的野味应该不难。
何况,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老狼,本来就是能掏出银子的主。
“啥吗?我还以为是啥吗?不就是尝个野味嘛?几个打猎的,下套撵兔子的活,低等下人干的事,还什么猎户?说的像个啥似的——哎!我说你小子——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馋了,我记得你那嘴也不馋啊?怎么——老狼,你该不是……”云开山说着,突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一巴掌拍在自个脑门上,只听得一声脆响,云开山又瞪大了眼睛盯住了老狼。
他的脸色依旧铁板一般冷清。
“大侠,不知道您钟意什么?奴家这就去安排。”花嫂说着,好像已经看穿了老狼的心思。
似乎不管老狼提出什么要求,她花嫂都能立即安排,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老狼满足。
“多谢花嫂,在下并无意品尝什么野味,只是想找个猎户,请教一二。”饶是花嫂那般热情,但老狼好像并不怎么领情。
“这——”老狼的回答似乎着实有些出乎花嫂的预料。
“开山兄,你该不会也打过猎吧?”见花嫂不语,老狼又略微一转头,冲云开山问道。
“我?我啥时候打过猎?你小子——你小子怎么连我打没打过猎都不知道?你几时见我打猎了……”云开山嘴里嘟囔着,方才一瞬间醒悟的快意早被老狼莫名其妙的纠缠冲了个一干二净。
“开山兄勿扰!兄弟也是随口一问。开山兄既没有打猎的经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总该有些耳闻吧?”
“耳闻?啥耳闻?用耳朵闻,你小子闻味道用耳朵闻啊?”
“我听行猎的人说过:兽走兽路,蛇有蛇道。却不知如若蛇走了兽路,将会怎样?”
“啥蛇道鼠道的?什么——蛇走了兽的路?会怎样?你说会怎样?”
“开山兄不知?所以我也想找个猎户请假请假。”
“请教个打猎的?你小子到底想说啥?”
“真不知蛇走了兽路,该当如何?”
“哎呀,你小子这是怎么了?”云开山没好气地应答着,脑袋一摇,突然以一种颇为奇异的眼神看着老狼。
仿佛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清瘦少年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老狼。
那般陌生。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老狼一直插在腰上的那把长剑似乎耐不住寂寞般叫了一声。
这么响,似乎连云开山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