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听到南宫冷的解释,莫河悬着的心骤然放下,他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至于南宫冷所说的承诺,他依然心知肚明,且从未忘记过。
“还在的。”莫河抓起身边的帆布背包,在摄像头前晃了几下,故作淡定地丢出最后一句话,“今后记得照顾好自己,那么我先下了,保重。”说完礼貌地笑了笑,随手关掉视频,以最快的速度注销账号。
将光暗酒杯APP卸载后,莫河长舒一口气,起身离开了湖畔。
公园小径中,一片片枫叶随风飘洒,又被小风卷到半空。莫河行走在漫天枫叶中,不时转头望向东边,在那遥远之地有一座江语城,那里发生的一切依然让他无法释怀。
在那里,那段大学时期的记忆,堪称他人生中最大的禁区。如今不论是大学同学的姓名,还是那班主任的容貌,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当初他也从未在乎过。
当年他真正历练的地方,不是毕业后能给他一张大专证的象牙塔,而是繁华与交界处,让人酒色纵欲的光暗酒杯。那几年,他的精神和意志层面获得了高强度的磨练,不过风险也是极大的,轻则被抓进局子,重则尸首分离。
那些年里,各种劣质基因药剂泛滥江语城,城里黑白两道横行,称得上是暗无天日。不幸的是,他在挂科之下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一脚就踩进了江语城十年来最黑暗的时代。
那时的石墨以草莓9号至11号,垄断江语城夜场近三年之久。他本以为石墨会带着他走出江语城,在秦岭以南的夜场大展拳脚,谁料光暗酒杯一夜间就被吞并了。出手的是光暗酒杯的对手店,其背靠国内顶级财团,出手之快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记得他大三时,某日对手店忽然推出了一款新型的催情药剂,药剂名为“幻梦故事”。幻梦故事具有强烈的致幻和精神类麻痹效果,推出的当晚,黑白两道云集,无数大佬在别墅共享盛宴,不到半日便轰动全城,挤掉了草莓系列近八成的市场份额。
随着财团的出手,石墨的后台当晚易主,变成一家微不足道的下属子公司。同时那财团经过多年布局,也趁此机会掌控了江语城夜场。那晚的石墨也被财团一脚踢开,净身出户,勉强给了石墨几分面子。
也是到了那天,他才知道自己工作了几年的光暗酒杯,真正的话事人不是整天叼着烂橘子的石墨,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大鳄。
那一夜,石墨一怒之下摔门而走,从此再无消息。一楼的经理和服务员,三楼A级以下的小姐姐们,当时几乎全都留了下来。其中有些小姐姐手段不俗,趁此机会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影视圈内炙手可热的当家花旦。
光暗酒杯易主后,第二天便挂上了新的招牌,新店名叫“幻想城堡”。他当年作为石墨的头号小跟班,自然不能有奶便是娘,当晚也是匆匆交代几句,把三楼的管理权限移交罗月,立马卸载了光暗酒杯。
第二天他从象牙塔那里顺利申请了提前实习的许可,连夜返回南城。之后通过了南城图书馆的应聘,在老馆长的注视下,他从此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图书管理员。而在旁边见证那一刻的,就是当时脸孔朝天,目空一切的小女娃,波波头夏雨。
回忆到此,莫河无神地仰望天空,笑着摇头一叹。
初冬的公园,微凉的小风不时吹动莫河的衣衫,他裹紧了一下衣服,继续独自一人走在枫林小径上。
与莫河干净利落地注销账号,一口气斩断过往不同,此时坐在飞机上的南宫冷,她的视线依旧痴痴地看着信息板。
一道三维立体图像从信息板上弹了出来,显示的是莫河的帆布背包。那背包被洗得褪色发白,背带处的铜铁扣被磨得发亮,补丁的话倒是一个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除了背包质量过硬,使用者平时的爱护和保养也一定功不可没。
“冰山莫......”
看见背包几乎完好如初,南宫冷鼻头一酸,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这背包是她离开江语城时送给莫河的,距今已经过去了六年。眼前这背包里装的东西似乎不多,她能看到几本书的轮廓,至于那本她不太喜欢的染血笔记本,不知道会不会放在里面。
“那个人能施舍你一副义肢,让你一辈子想着他,我同样也能让你背着我送你的背包,让你一直记着我南宫冷。”南宫冷睫毛微颤,数滴眼泪无声无息夺眶而出,“只是你终究还是注销账号,最终选择了她,对吗?”
冷艳的脸庞上,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滚滚滑落。南宫冷泣不成声,疼得捂住胸口,心如刀绞。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记得莫河当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依然记得那是莫河第一次正眼看她。
那一日,当重病缠身的她在床上艰难地爬起来,从包里拿出报考哈佛的学习资料时。那个人眼中的冷漠忽然退了一些,反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震惊。
“真傻。”
舷窗旁边,南宫冷转头望向窗外浩瀚的云层,一时间情绪上涌,破涕为笑。
当时莫河接下来的反应,现在的她依然历历在目。那时的莫河会笨手笨脚地扶着她靠在床头,然后礼貌地坐在床沿,保持三八线般绝对的距离。
那时的莫河会一边翻阅着她的中英文资料,一边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她当时能看出来莫河的英文阅读能力并不高,但她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莫河给她的第一个微笑。
当放下学习资料时,那个店里号称“冰山”的家伙终于笑了,那个人的嘴角会勾起好看的弧度,冷漠的眼神终于解冻了几分。
他会稍微思考一下,然后冷冷道:“南宫冷,你让我很惊讶。虽然你我经历不同,但身处同样暗无天日的世界,我不希望你这样的人下一刻就死掉。虽然在江语城我同样自身难保,但你若想离开黑暗的话,我可以将我守护的光明暂时分你一半。”
接着那人会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对她许了一个幼稚的承诺:“答应的话,你的命即刻属于我莫河。从这一刻开始,一直到你离开江语城,南宫冷,你都是我莫河的人质。”
听完这段幼稚的承诺,当时的她心头悲切,一下子扑进莫河怀中,哭得伤心欲绝,反倒是将那个人弄得手无足措,慌忙挣扎。
那些年她过得并不好,父亲被逼得上吊自杀,超过两千万的债务一下子落到她肩上。她本有大好的前程,可惜一夜间一无所有。父亲死后,追债人只给她两年的期限,若她依旧还不起债,等待她的将是被送到日韩的秘密会所,一辈子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为了尽快还债,那段时间她不断要求客人给她注射草莓9号,这也导致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其实那天床上苏醒的她,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想过跳楼,想过自杀,但她不能。债务每天都在利滚利,她只要停歇半步,之前所有的付出都会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