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自家田埂，望着那一树树被橘子压弯的橘树，黄橙橙、金灿灿的一片，乍眼望去，周婷婷目测，一棵树上至少结了一百个果子，全都圆乎乎、红彤彤的，惹人怜爱。
来到树底下抬头一望，周婷婷发现小小一棵橘树竟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结了更多果子，现在看来得有三两百个那么多了。
最开始当然不是摘橘子，而是轻轻扭下一个橘子剥开尝尝，周婷婷分一半给小鹿，手中另一半再分一半给小姑。
她们都点着头，赞叹橘子的香甜。
一连吃了三五个橘子，这棵树尝了一个、那棵树尝了一个、树梢顶那个又大又红的要尝尝、藏在角落的小个子也要尝尝……
老家的橘子总是怎么吃都不腻，仿佛肚子在老家的橘子面前就变成了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是幸福的味道。
阳光下、橘树中，三人欢天喜地笑谈、分享橘子、摘橘子，不多久的功夫，已经摘满了一背篓。
一下午，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三人就摘完了三棵橘树。
经证实，一棵树就可以摘满两大背篓。
小姑站在树下扶了额叉着腰，说，“差不多了。”
于是三人又打道回府。
提着橘子走在田埂上，周婷婷看着路旁还压着沉甸甸枝丫的橘树，她不禁感叹，这样小一棵树竟然能承受这千百斤的重量，橘树的枝干明明也就一个大腿粗的样子，枝丫更是只有手腕粗。
她更是惊讶且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小小一棵橘树甘心承受这样的艰辛？
生存？如果仅是为了生存，那这样的艰辛真的有必要吗？反正都要离世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
传代？子又继续承受这样的艰辛，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都要承受，这样的循环魔咒又有何必要呢？
周婷婷找不到答案，回头盯着刚才摘完的几树橘子，摘完后的橘树已经重新恢复挺拔的身姿，昂扬于天地间。
回到家后，小鹿仍旧亢奋地牵着“大聪明”沿着修到家门的公路去遛圈，周婷婷则与小姑一道在家门口的田地里拔草。
周婷婷蹲在地面，小心翼翼拔着菜窝旁边的人嫩绿的杂草，小姑在她对面位置弯着腰已经清理了一大片。
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周婷婷换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至左蹲一会儿右蹲，一会儿又弯着腰，她起身舒展着双臂，用手背轻锤着腰部。
她常年久坐，腰部早已经不好，常常一个费腰的姿势保持不了十分钟就要换一个姿势。
小姑淡淡调侃，“你看，婷婷，你之前说要回家种菜，今天知道不容易了吧。”
周婷婷浅笑一下，坚持说道，“小姑，回家种菜又不用像以前那样要种许多玉米大米去卖，我只种一点自己吃，这点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爷爷奶奶也不用自己种菜。”
小姑也坚持己见，重复说着，“比起种菜还是工作轻松得多哈，你工作挣的那些钱够买多少菜了？一年也至少能存下一万两万的。”
“我还是觉得回老家种菜养老的日子更舒服。”
“你没有工作，光回老家恐怕还是寸步难行，你看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你不可能只吃菜吧，买肉得花钱、买盐得花钱、买辣椒、花椒、酱油，买衣服、裤子、偶尔还要买点七嘴八香，你光在农村种菜怎么生活？更别说生个病买个药，尤其万一生个大病，总得存一点钱吧，到时候一花就是几万几万的开销，都是现在一点点存下来的，不工作不挣钱哪里来呢？年纪轻轻就想着养老，这怎么行呢？”
小姑说起这就滔滔不绝。
周婷婷深叹口气，又埋头继续拔着生菜旁的青草。
她哪里没想过这些，脑子里早就想过千百遍了，尤其一年一年的，父母年纪大了，生病养老是必须面对的问题，没点积蓄怎么应对今后可能存在的危机？
腰痛、腿痛、头痛、风湿、骨质疏松、高血压、高血糖、冠心病、脑梗塞……更不用说癌症、肿瘤、中风等大病……没有一次危机不需要用钱来应对，而且是大把大把的钱。
这些危机发生任何一件放在刚毕业身无分文的周婷婷身上都是重如泰山，即便她工作几年能存个几万，也是光想想就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更让她喘不过气的是这些危机随时可能发生，而且几率很大，大到比她存钱的速度更快。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再想不下去，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她不敢再去凝视。
面对小姑滔滔不绝的讲述，她也不知从何作答。
她口头上总是这样轻飘飘说着这些话，不想工作、没考好、考得不好、感觉不行、我不行、考砸了、贼差……
她不想让他们对她抱有任何期望、期盼。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担心她亲手戳破他们美好的五彩气泡。
她担心她带给他们一场落叶空空的失落。
她担心他们担心自己的前途。
她担心的太多太多……
小鹿带着“大聪明”跑回来，在场坝边笑边喊，“妈，婷婷姐姐，你们快看，‘大聪明’累成什么样儿了！今天我带着它跑了五圈！”
小鹿哈哈大笑，打断了小姑对周婷婷的念叨。
周婷婷松了口气，眼前那一堆草已经很多了，于是她抱着草来到场坝边的鸡栏旁，顺手抓起一把喂给了咯咯乱叫的六七只土鸡。
土鸡低头啄着菜叶、青草，这一点食物就让它们足够快乐。
周婷婷隔着围栏看着那群鸡争先恐后咯咯叫着、啄着，她想，是自己要得太多了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烦恼。
如果能像它们一样，是否能少一点苦恼？
她呆愣片刻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脑子已经绷得很紧，紧到太阳穴有些酸痛。
她摇了摇头，褪下手套后轻轻按了按左右两侧的太阳穴，她尽量让自己淡定下来，变得从容一些。
随着两大口深呼吸，她才渐渐缓了下来。
旁边有小鹿已经去屋内拿了橘子剥给她，小鹿兴哉哉说着，“好吃，婷婷姐姐，很甜！”
周婷婷微微勾笑，掰了两瓣橘子塞进嘴里，冰凉感让她一激灵，这时她才发觉凉意，有微风吹凉了她的身体。
现在也才下午四点半，太阳却早已经躲进云层，冬日的太阳很短，短到许多人都错过了这暖阳。
她洗了手，去屋内手挽了外套出来穿上，此时小姑也从菜田上来，正在净手。
等到小姑洗完手，周婷婷已经拿着小姑的外套等在旁边。
三人背着、提着今天摘的部分橘子往山脚赶，下坡几分钟就回到了小姑家。
今日小姑家要去她们楼下办白事处吃饭，所以没有留她吃晚饭。小姑让她带一点菜回去，于是给她装了两颗小白菜、一颗莴笋，以及奶奶早已经为她准备好的十几个鸡蛋，小姑又给她装了一袋橘子，周婷婷褪出半袋，说多了拿不动，反正她会常常过来的。
于是，她左手提着蔬菜鸡蛋，右手提着半袋橘子，在小镇一众摸牌打麻将的人群中沿着大道往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