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爷爷下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番茄玉米排骨汤、梅菜扣肉、清炒小白菜、炝炒土豆丝，还有一个麻婆豆腐。
饭桌上，爷爷问，“周婷婷，你前两天考试是去考的二试吗？”
自她考完回来这是爷爷问的第五次，第一次是考完二十天的时候，第二次是第二十三天，第三次是第二十五天，第四次是第三十天。今天离考完试已经过去近四十天，按照往常这个时候成绩早已出来，但今年却迟迟没出。
周婷婷回答，“不是的，爷爷，那次考试是另外的考试。”
“那你上次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还没有。”
“怎么这次考试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出成绩？”
“官方还没有通知，这次确实有点久。”
“那就只有慢慢等了。”
“嗯嗯。”
“你自己觉得有把握吗？”
周婷婷面露难色但仍保持着笑颜，她唉声叹气又不希望表现得那么明显，她微叹一口气，咽了一口口水，她说，
“爷爷，我感觉考得并不好，所以没抱什么希望。”
“年轻人，成天唉声叹气的，结果还没出来怎么可以先被打败呢？做人要有自信，凡事要不骄不躁、不弃不馁，考上就更好，考不上就另寻出路。”
爷爷的话让周婷婷自愧，她的笑意渐渐沉下，嘴角微抿着，她点了头，说，“好，爷爷。”
姑父在一旁娓娓道，“婷婷，考上肯定最好，但是没考上也别有压力，你这随便找个工作绰绰有余，再不济，在你阿姐手下学个手艺，今后两姊妹合伙开个店，轻轻松松。”
周婷婷重现笑颜，深深点了头，“好，我没什么压力，姑父。”
奶奶这时候说，“哎呀，吃饭说什么考试。”奶奶数落爷爷，“你就是爱说大道理，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爷爷辨称，“像你那样一天天只知道看电视？字也不识几个，电视剧倒是看了一大堆。”
爷爷奶奶拌起嘴，“像你那样天天看彩票？我看电视只花几个电费，你看彩票你说说什么时候抽中个大奖了？”
爷爷道，“我还天天看新闻联播、关注国家大事，你那电视剧说过去说过来就是什么婆婆妈妈的，天天鸡飞狗跳……”
不等爷爷说完，奶奶悾悾咳嗽起来，爷爷拍着她的背，奶奶咳嗽咳得眼泪花花，缓了一口气后她责怪爷爷，“吃饭就不说话！”
爷爷嘟囔两声，“自己吃饭要说话还要来怪我。”
小姑和小鹿都嘿嘿笑着，他们两个的拌嘴总是出现在任何地方，饭桌上、电视旁、厨房内、屋门口、马路上……
两人总是因为一点小事拌起嘴，奶奶指责爷爷，爷爷又不服气地辨称，二人的嘴仗又总是持续不了多久，三五分钟就会结束。
周婷婷勾起微笑，坐在一旁的小姑给周婷婷夹了两块好嗦骨的排骨，周婷婷今日吃了两碗米饭，末了还喝了满满一碗排骨汤，甚是满足。
饭后周婷婷洗碗，小鹿在旁边用清水清洗碗筷，爷爷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养神，奶奶到二楼床上睡午觉，姑父继续去地下室收拾上午没有收拾完的，小姑则用拖把拖地。
洗完碗筷收拾完厨房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如今太阳从云层探出来，透过树叶射下密密麻麻无数条阳光射线，温暖耀眼，晒得人懒洋洋的。
小姑看了看太阳，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天气好，老家橘子应该都熟了”。
于是三人兴致高涨，小姑带着手套、剪刀，周婷婷牵着“大聪明”，小鹿快快乐乐放着欢快的音乐，三人前前后后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老家赶。
这条新的山路是周婷婷六岁时候新修建的，全部由一块块厚大的石头建成，也就是现在的石梯路。
石梯路不远处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以前的老路，那是人们按着前人的脚印在田埂踏出来的泥路。
泥路很窄，挨着斜坡，容易滑倒，更不用说下雨后的泥泞了。
周婷婷对这条老路记忆不多，但也深深浅浅有印象，她只记得每次走在那里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个滑落沿着山坡滚下去，别看山坡不高，要真滚下去那也轻则伤，重则残。
小时候的周婷婷走在这条路上时，脑子里都是自己挣扎着滚落山底的嘶喊声。
如今修好了石梯路，石梯路够三四个人并排，走起来稳稳当当，下雨也不会被泥巴沾湿鞋袜。
曾经周婷婷独自一人走过很多遍这条石梯路，她闲来无聊时突发奇问，“这坡石梯路究竟有多少梯步？”
她数过很多遍，好像是有三百零五步，但她总是数着数着有点迷糊，有一天干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走上走下，专门数了四遍，是三百零六步。
当时也不知为何这样执着？如今的她对曾经倔犟的自己轻轻一笑。
“大聪明”比所有人都要激动，它跑在最前面，拉着她的周婷婷只好就着它的快步，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
紧随其后的小鹿褪下身上的厚夹袄，手拿手机往前奔走。
在最后面的小姑则有些累了，她在半山腰下段旁停下，就着石梯路旁侧高处的石头坐了上去，呼了两口气喊道，“婷婷、小鹿，休息一下。”
小鹿转身对小姑说，“妈，我们腿长，不累！”
周婷婷转身拉住往前冲的“大聪明”，褪下一件外套，她站在半山腰中段处，另一只手微微扇着风，说道，“天气回暖了，好热。”
小姑道，“是啊，今天温度起码十五度。”
周婷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回答，“还以为是春天来了，结果明天开始降温。”
小姑附声重复问道，“明天开始降温呀？”
周婷婷嗯了一声。
小鹿一点不累，她从周婷婷手中牵过绳子，带着“大聪明”往前冲，冲了七八步后在半山腰高处停下，她像勒马一样喊着“吁”，“‘大聪明’，休息一下！”
“大聪明”就着绳子停下，它转身伸着长长的舌头，休息三两下后又反方向往下赶，小鹿松了绳，大聪明在周婷婷面前徘徊几下后又继续往下在小姑面前徘徊，看小姑起身准备走，它则又往前冲到周婷婷面前去蹭她的小腿。
周婷婷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起身拉着绳子喊道，“冲！‘大聪明’！”
来到半山腰高处，就在路旁边有紧挨在一起的三个坟墓，已经十五六年了，小时候天黑要去老家帮大人拿东西的时候，周婷婷走到这里总是惴惴不安，甚至在大人说让她去拿东西时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坟墓。
因此，从大人要求她上去拿一直到拿好东西往下赶回小姑家，这段二十分钟的脚程就变成小时候周婷婷最害怕、最煎熬的事情。
甚至有一次，这个需要二十分钟脚程的距离她只花了八分钟就完成一来一回，走到小姑家门口满头大汗的心才能轻轻落下一半。
如今她看见这个坟墓总是轻轻一笑，小时候那样害怕的事情到如今竟变得这样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