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彦藻微笑着说出逼反李道宗的办法的时候,沈宁忍不住在心里非常认真的感慨说文人果然都是没有好心眼的。
这计策虽然说不上太过精妙绝伦,但若是没有一颗坏心的人肯定想不出来。
沈宁暂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那么或许也可以理解为房彦藻比他还要坏一些。
其实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好坏善恶之分,只以胜败论英雄。
赢了的便是无耻之极,也被人称颂。
输了的即便道德仁义,终究也是半生骂名。
沈宁听房彦藻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以后你便在孤身边做事,你思虑周到,若孤有什么疏漏之处也好随时提醒。
你初到宁军,暂且也不能给你个太高的职位……待大业城破之后,朝廷里必然有你一个位置……
你曾在礼部为官,有些礼制上的事你多说些,这些事孤倒是不甚了解。”
房彦藻心中一动,知道一个好前程重新摆在了自己面前。
刚要答话,沈宁继续说道:“河东王李承德那里你也多去几次……算了,日后孤将他叫到这大帐中,你便在这里多教他些帝王礼仪。”
“河东王?”
房彦藻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沈宁话中的两层含义。他立刻俯身道:“臣明白!”
因为从宁王这句话而窥测到了某些隐秘的事,房彦藻心中激荡难平。
他的心思何等的透彻玲珑,沈宁的话才说完他只诧异了一下便立刻明白。
河东王李承德只是宁王抬起来的傀儡罢了,教他多少帝王礼仪只怕也没什么机会用到。
这一层意思,便是宁王若是攻破大业,必然会死要逼沈原退位,立李承德为帝。
第二层意思,才是重中之重。
因为猜到了这一点,房彦藻激动的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欣悦。
教授河东王李承德帝王礼仪,何必要到宁王大帐中来教?
何必要在宁王身边教?与其说是要教授河东王,还不如是教宁王这些!
宁王之所以让他跟在身边时刻提醒有什么疏漏,分明心中有那个念头!
这就好!
房彦藻心中狂喜,忍不住在心中欢呼,这就太好了!
宁王有称帝之心,这个时候重用自己,那将来宁王登基大宝之日,朝廷上何止是有自己一个位置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是个极重要的位置。
“你去吧。”
沈宁摆了摆手道:“军务上的事暂且不用你去费神费力,至于哪些是需要你做的,料来你自己心中也已经了然,孤喜欢的便是你这剔透的心思。”
“臣告退!”
房彦藻躬身施礼,然后转身走出大帐。
今日的收获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都难以自持。
文人也好,武将也罢,哪个不想名垂青史?
以宁王如今的实力,拿下大业就算艰难些,但终究还是必然会成功的。
只要自己多用些心思,前程一片光明。
他大步的往回走,心说这样的好消息一定要快些告诉屈突通才是。
那个家伙一直心里不安,唯恐宁王没有称帝之心。
若是宁王没有这心思,就算投靠宁王,日后又能如何?
现在宁王已经透露出这个心思来,屈突通也就能死心塌地的留下来。
房彦藻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找屈突通分享自己的所得,不是因为他和屈突通关系有多亲近,而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曾是秦王的人,初到宁军中,自然要多互相扶持一些。
若是他们两个在离心离德,哪里能斗得过宁军那一边的老臣?
就算不去斗,只为了自保两个人也要抱成团。
沈宁走到大帐门口,看着房彦藻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挑了挑。
想到不久之前朝英登提醒自己还不能轻易重用屈突通之事,忍不住笑了笑。
他之所以刚才对房彦藻说那番话,无非就是想让房彦藻那样去想。
这番话房彦藻必然不会藏着,新近的降臣需要让他们踏实下来。
而要让他死心塌地,没有什么比有一个好前程更管用的办法了。
他转身走回大帐,仔细将房彦藻之前的话想了一遍。
随即提笔在纸张上写了几行字,叫过亲兵吩咐道:“去交给通闻府谢大档头,让通闻府二部的人按照大唐的圣旨模样做一份,做好之后再给孤送过来。”
亲兵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
当朝英登看到沈宁写的那些字之后先是怔住片刻,随即笑道:“这样阴损的办法,必然是出自房彦藻之口了。”
大业城方圆百里之内六月初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房陵郡却已经阴雨多日。
自从攻克房陵郡郡治光迁城之后大雨就一直没停,大军在光迁已经停留了足足六日,即便天色立刻放晴,道路泥泞也不是立刻就能出兵的。
这让沈世永的心情有些灰暗,无缘无故就想发脾气。
沈世永撑着伞站在城墙上,因为雨实在太大了些,视线透过雨幕根本就看不出去多远,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灰蒙蒙的天空和灰蒙蒙的大地连成一片,所以显得格外压抑。
虽然撑着伞,但沈世永的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
阴雨多日,天气显得很凉,风吹过湿透了的衣服,沈世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公,还是回去吧。”
为沈世永撑伞的尉迟恭身上也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流进靴子里,脚底下腻腻糊糊的感觉极不好。
这让尉迟恭感觉自己好像踩在碎尸内脏上似的,越是去想,心里的烦躁恶心就越重。
“回吧。”
沈世永叹了口气,转身往城楼方向走了过去。
雨水打在城墙上激荡起来一层水雾,靴子踩在水面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顺着城墙上的斜坡,雨水小河一样淌了下去。
光迁城临着筑水,这几日大雨之后筑水暴涨,河面比以往宽了近一倍,本是平缓的河流竟是变得狂暴起来。
沈世永本来打算攻克光迁城之后立刻进兵百里之外的永清县城,只要再攻克永清,顺着荆山脚下一路往东北方向就能直扑南漳,克南漳,襄阳便近在咫尺。
但一场大雨阻断了他的行程,看这架势也不知道还要再下几日雨。
“姜将军呢?”
沈世永一边走一边问。
现在的他对姜诩极为倚重,毕竟若不是姜诩率军接应,此时他说不定还在冒着雨去攻打那些只有几百人防守堡寨,为了夺得几百石粮食而欢欣鼓舞。
凭白得了数万大军,他的人生也迎来了第二次转折。
他觉得自己的第一次转折,是他从陇右老宅返回太原。
当时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飞冲天,但却无奈接受了失败的结果。幸好上天眷顾,赐了姜诩过来辅佐。
“筑水暴涨,韩将军带着人马去巡查河防。
若是被筑水涌入光迁城里的话,大军说不得要露宿野地了。”
尉迟恭回答道。
“这么大的雨,真是辛苦他了。”
沈世永摇了摇头,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
现在他才算真正认识到了姜诩的才能,文可治国,武可安邦,比起大唐那些数得上的重臣也丝毫都不逊色。
得了一个姜诩,便相当于得了房彦藻和沈孝恭两个人,沈世永如何会不开心?
走进城楼之后,沈世永也没心思换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到地图前面看了看,盯着某处微微皱眉。
“沈孝恭便在此处。”
沈世永指着那个地方说道:“他屯兵于武当山,距离咱们这里,若是道路通畅起来的话,不足五日的路程,他麾下多骑兵,若是倾力而来用不了三日便能赶到。
他驻扎之地距离谷城同样不足五日的路程,他选择屯兵的这个地方……当真让人难受。”
尉迟恭一边拧着衣服上的雨水一边说道:“怕他做什么,如今殿下麾下兵精粮足,若是他敢来,臣去取了他的脑袋就是。”
“呵呵,敬德之勇冠绝古今。”
沈世永笑了笑说道:“筑水过谷城,若是孤手里有水军的话倒是可以趁着河水暴涨,一路杀过去先将谷城占了再说。”
“谷城中萧铣屯驻重兵,便是有水军也难以攻克。”
声音从门外传来,沈世永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姜诩出现在门口。
姜诩进门之后先是对沈世永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子一边脱蓑衣一边说道:“沈孝恭之所以按兵不动,便是因为谷城不好打。
谷城是襄阳西北门户,萧铣派了大将茂元宗率军驻扎此地,与襄阳互为犄角,相互救援,这一手安排的确实漂亮。”
“这么大的雨,你还出去做什么!”
沈世永假意埋怨了一句,快步迎过去竟是亲手为姜诩解开蓑衣。
“臣惶恐”
姜诩退后一步道:“不敢劳动主公。”
沈世永替他将蓑衣脱下来笑道:“你为孤打江山,孤为你拿一件蓑衣罢了。”
“水势如何?”
他将蓑衣随手丢在一边问道。
“若是再下两三日,河水就要进城了。”
姜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丢一个木盆下去,顺流就能到永清!”
听到这句话,沈世永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妙!太妙了!”
他快步走回地图边,仔细看了看随即兴奋道:“若是在城东六七十里出断了筑水,然后再扒开!
大水就能直接冲进永清县城里去!
到时候乘渔船就能冲上永清城头!”
姜诩也是眼前一亮,随即抚掌道:“主公果然妙计!”
尉迟恭怔了一下,想了想提醒道:“永清县城萧铣驻军一万……可还有上万百姓……”
“管不了那么多!”
沈世永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语气森然道:“孤现在没心思去管百姓,那是孤以后再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