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沿江承包摇摆难定
沿江厂内部的经济责任制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正月初六梁金才拟了个草案给向河渠，内容是：梁金才的职责分为管理五十分，供销五十分；许明熙供销一百0三分；向河渠管理二十分，供销七十七分。任务分摊液碱依次为每月六吨、十六吨、十四吨，销售为二吨、六吨、四吨，煤全由梁负责，包装桶许一百只，向五十只。向河渠也将自己的主张提交给梁金才，议定等许明熙来后再商量确定。初八许明熙到了，听梁、向二人所拟的方案后，一概否决，讲每人一万元投资，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争执无结果，一齐去中心校向张、常二位汇报 。
中心校分别与三人谈话，梁、许的统一意见是给向河渠一万元去联营厂投资，沿江厂保留会计职务，在沿江干多少算多少 。张、常赞同梁、许的意见，但考虑到联营厂是自负盈亏的，头一年创业艰难，向河渠又不要中心校的投资，因而主张向河渠在沿江干多少算多少，不赔。校方不投资也不担风险，不得利。向河渠表示没意见，但认为若有利润将提百分之三十给校方。张校长表示不要。他说第一年不要，第二年校方将投资也得利。决定初九开会研究细则。
初九上午向河渠给水泥厂挂了个电话，约定初十去临城商量建厂事宜，下午参加经济责任制落实会议。
会上许明熙仍然主张每人一万元资金完成十万元产值。向河渠说：“老许这一主张自去年我打算开发磷酸三钠以来多次提出，我都没有赞同。今天又一次提出 ，我不得不将自己的全部想法说出来，供各位参考。”顿了顿，见四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在等着下文。于是说：“首先表个态：完全赞同老许的提议，每人利用一万元投资去各自完成十万元的产值和利润上缴任务。今天假如我仍然不赞同这提议就显得我太无能，在靠二位吃饭了。”
梁金才说：“你误会了。”向河渠笑笑，说：“不是我误会，而是二位误会了。二位误以为我害怕分开各自完成任务，却不懂我委曲求全的苦心。我口口吐的是红鲜血，都被当成红墨水。既然这样，接受二位的决定。请中心校派一位会计来，请你们另找一位抓生产的负责人，我们三人各持相同份数的两厂介绍信，各凭各的关系人去活动，看看谁的成绩大？”
“什么？你也用两厂的户头去找---”许明熙急了，打断向河渠的话头问。
“不可以吗？各人完成各人的产值，各顾各。为什么你能找张科长、刘科长，我就不能？你能用两厂的户头我就不能用？还有梁金才同志，苏勇是我外甥女婿苏剑的弟弟，在我的动员下跑的东台的销路也应当归入我的销售业绩。我就不信我的业绩会比你们小。”
这一说使得梁、许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许明熙竟然指责起向河渠说话不算数来了。向河渠说：“不错，答应你我不用两厂户头去找两位科长的，那是在什么情况下？是请你许大哥来为兄弟我创办的校办厂服务时说的，是让你用两厂户头批来的碱为我厂增值增利税，我也从中能得到好处时才说的。现在呢？厂是谁的？谁说了算？是你许大哥！我向河渠算什么？算个狗屁！即使象你所说的各自完成三分之一的任务，也只是同你一样的承包人之一。为什么不让我用两厂户头？我和你们是平等的，你们自己跑出来的路，我不去跑，不是你们跑出来的路为什么我不可以跑？换个位置来说话，我这样对待你们二位，你们同意吗？”
许明熙没法回答向河渠的问话，只是气呼呼地喘着气，不作声。向河渠继续往下说，“现在的实际情况告诉我们，三万元是结结巴巴的，欠纸厂的四千块还得等货款归还，我拿走一万，你们够用吗？你们哪一位的碱是欠来的？一次再次提出每人一万，二位已占用了多少？我拿走一万，了不起花个三千五千用在片碱上，其余可以拿去临城投资，你们呢？
这是说的钱，再来说业绩。八到十二月批到的碱，你许大哥二十五点二七吨、梁厂长十八点六六吨、我向河渠靠朋友支持弄来二十三点五吨，你们两人加起来不足四十四吨，这说明不用两厂户头我的并不比你们少。今后我们三人公平竞争，只怕二位加起来也不会比我一个人的多，有什么值得说嘴的？
为集体利益我步步忍让、委曲求全，二位却是步步进逼，联手对付于我。嘿嘿，我向河渠就真是个傻瓜？我们老龚说过，不要拿别人当傻子，拿别人当傻子自己就是傻子。我是怎样对待二位的，在座的都有数。可二位是怎样对待我的？
别的不去说，就说工资一事。二位，为什么你们工资已付清还过付了部分，我的工资、业务却从不提支付呢？身为会计可以自己去支付，有这个方便，但我不去动，为什么？盼望梁厂长提出来，以表示他的关心，可是没有。
在生化厂欠我的工资也是最后付的，那因为我是厂长，现在我不是厂长了，是不是也得等到最后？盼望沿江厂不要把我当外人，如果当外人，请先支付我的工资和业务费，好吗？”
张校长听了眉头一皱 ，随后问道：“老梁，老向说的是真的吗？”梁金才不作声。张校长说：“请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梁金才跟着张校长走出会议室。
张、梁说了些什么，向河渠从来没向二人问过，但内容是可以猜知的。
一会儿他们二人走进来，张校长说：“刚才我问了金才，他说他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支付这些钱，他对工厂的财务制度了解得很少。”
“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工资和业务费的支付计划原本是会计的事，应当由我拟出计划，比如发放表之类，报厂长批准后实施的。因为厂的经济状况一直窘迫，上不了轨道，以致演变成谁急谁打条子，厂长一批就拿钱，只不过我——，不谈这个了。”
向河渠说，“既然老许坚持这么做，那么我也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厂方欠我的那点儿钱呢，货款到帐后我就拿出来带到水泥厂投资去；将纸厂的货款还请后，有多少资金，三一三十一，各分三分之一，由新会计掌握使用。至于生产管理嘛，有了车间主任也不需我们这些人管了，就各干各的吧。”
常校长说：“开什么玩笑，那样一搞不乱成一锅粥。两个人的碱一齐到了，先烧谁的？两车碱一齐到了往哪儿卸？”向河渠说：“这不难，我可以不要任何报酬地教车间主任怎样调度，保证不乱，不过谁也不可有任何特权，我们三人是平等的。”
常校长问梁、许二人：“你们的意见呢？”梁金才、许明熙一个不开口。张校长叹了口气说：“还是按昨天说的办法办吧，老向会计还是会计，在沿江干多少算多少 ，不赔；沿江厂不向联营厂投资也不得利；在沿西厂亏的，暂放在帐上，由他以联营厂分回的税利弥补；厂里欠他的工资和业务费让他付去投资。老向，请你控制一下，不能产生过付款，盼望老梁、老许支持老向的工作，不能过付。现在议一下具体的落实条款。”
依据梁、许商议的办法，三个人的基本工资按每人每月三百元计算，其中管理、供销三七开，即管理工资二百七十元，供销工资制六百三十元。管理工资中梁金才五十分，向河渠十分。
向河渠问：“常校长知道乡办厂和会计的职责分差多少 ？”常校长说：“大概是厂长十分会计九分半吧？”许明熙说：“可你不管钱啊。”
向河渠说：“会计管钱的很少。即使说这很少的吧，管钱也不至于要三四十分吧？正因为我不管钱，才提出管理分数中他占三分之二，我占三分之一。
各位，二百七十元的管理工资分成六份，他管这么三五个人，每月拿二百二十五块，我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花在厂里，一个月要值十天的班，拿四十五块。你们倒挺大方的。行啦，我不当会计了，也不再为这个厂操心了，有事各位也别找我，权当帮你们跑跑供销，这总可以了吧？”
张校长说：“老向，我可要批评你了。商量嘛，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又不是定论。不要动不动就不当会计的，沿江厂是你牵头办起来的，谁也不会不要你当会计的。他们提出这分儿时说不定连帐也没算过，怎么可能只开你老向一个月四十五块呢，你们说是不是？”
梁金才说：“确实没有算过。就按老叔台说的办吧，我二他一。”
常校长说：“今天总算把经济责任制的落实方法议好了。老向，还得由你整理成文，然后大家莶个字，便于执行。”
向河渠说：“行的，不过明天不行，我得去临城同水泥厂商量一下建厂的事情。既然会议已结束了，我得赶紧走，以便与梁金德讨论一下明天的事，因此就不陪各位了。”说完，同大家点点头，第一次不参加沿江厂会后的聚餐，走出会场，心情沉重地骑车而去。这一天他在日记中用诗形容时说的是：
许梁多次提分灶，以为我在将他靠。你说分灶就分灶，听我条件表一表。
资金平分任务均，板凳桌子一样高。集体户头三分三，各凭本事分头跑。
金才闻言惊无语，老许手指口声讨：户头承诺归梁许，为何今天却要要？
昔日是我聘用你，今天我成什么了？你在掌舵我撑篙，承诺依旧啥道道？
话儿索性挑明讲，至今没靠二位养。翻开帐本看实绩，平均成绩我占上。
优惠条件若废除，我的优势更加强。不妨分灶试试看，同等条件赛一场。
话落梁许尴尬极，个个目瞪口又呆。校长见状叹气说，闲话少讲照前开。
人心险恶堪悲哀，深刻教训记胸怀。不可全抛一片心，留点余步免受灾。
货款到后去纸厂还款回到家中，凤莲说：“金才刚走不一会儿，吩咐你一到家就去厂里，说是老许来了。”向河渠说：“老许来有我什么事？”话虽这么说，去还是要去的，于是他再向厂里赶去。
当向河渠赶到工厂时，许明熙说他不参加承包了。向河渠一愣，跺去靴子上的泥水，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旁，一屁股坐下，没吭声。
梁金才见向河渠一言不发，忍不住问道：“老叔台，你怎么不说话？”向河渠说：“你俩肯定已谈很多了，要我说什么？与中心校莶承包合同是三个人，而且是以你俩为主，我能说什么？你俩怎么商量就怎么办，只要不太过分，我能承受得了，都可以，我没意见。”
“什么事你没意见？”门外传来常志进的说话声，随着话音人已走进门来。向河渠连忙起身拉椅子让常志进坐，自己则坐到条凳上。
梁金才将许明熙、向河渠的话复述了一遍。常志进问：“老向的意思是同意老许不参加承包？”向河渠笑笑说：“三位都是教师出身，听不懂我的意思？”常志进说：“你是秀才，直截了当地说说你对老许不参加承包有什么看法？”
向河渠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自在中心校莶订承包协议以来，我的身份在沿江化工厂已成为可有可无的人了。梁厂长、许厂长是当家人，我向河渠为你们记记帐，打打游击跑供销，同时借沿江厂的名义去与水泥厂联营。常校长，你要我说什么？”
常志进说：“那样莶订也是为你有精力去临城，不要误解了张校长的好意。”向河渠说：“谢谢张校长和各位的好意。但不管怎么说化工厂的事也是由他们二位说了算，我来前他们已谈了好久，请他们先拿出意见来，我们再提提参考意见。常校长，你看呢？”
常志进转过头来问：“老梁、老许你们已商讨的结论是什么？”梁金才说：“没什么结论，向会计来前我正在劝老许呢。”
“那，老许，你说说刚莶字没几天，又怎么变卦了？假如是因为路不好走，包在我身上，马上修。”常志进说。
“家里人不同意，算过命，骑车子不好，有跌关。”
常志进说：“不参加承包后就坐在家里不出门、不骑车子了？”许明熙不吭声。
在这种情况下向河渠不能不劝，要不然会让人以为他不希望许明熙参加承包呢。于是说：“如果讲唯心讲算命，那可防不了。据说有人命里该死在水里，走路都离河水远远的。也不行，他不能不洗脸、不洗澡，结果死在脸盆里了。假如真有命里注定的事，你不到沿江来，除非你躺在床上不起来，不然走路都可能躲不开跌关。别瞎说了吧，讲出你的真实原因来，不要拿算命说事儿。家里人不同意，老兄你大概忘了，当初你要参加承包时找的借口也是家里人不同意单纯跑供销，说你儿子怎么怎么说的，你姨夫怎么怎么说的，现在中心校、梁金才还有我都同意，莶了字了，家里人又不同意了，干嘛呢？再说一遍，说说你的真实原因吧？”
许明熙说：“没有什么可说的，真的不想参加承包了。”
向河渠说：“人与人的相处、合作，讲的是个缘分。一段时间来我与梁厂长、许厂长争论较多，这些天来我想得很多很多，也想开了。
三位，这样吧，中心校重找个人当会计，我呢反正协议上规定我干多干少不赔的，利润呢，我就不参加分配了，算个业余供销员。那些个制度啊规定啊，随着我的会计不当了，就取消了吧。你们能借沿江这个名义让我去临城联营，就已感激不尽了。不要为了我你们再为难了。好了，我们再见。”说罢向河渠站起身来就要走。
“绝对不是为你，老向，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走我也走。”许明熙说。“老叔台误会了，我梁金才再怎么的，也不会无情无义到不要你呀。”梁金才说。“秀才，你这是怎么了？多心了？老许，你看你---”常志进说。
“常校长，你才多心了呢。没有老许这档子事我也想提出来的。刚才就说过了，我已想开了，真的，沿江的片碱没有我已可以正常生产了，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我的性格各位应该清楚，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之所以要保留个业余供销员的身份，是因为我还需要这方面的收入以维持家庭的开支。一旦家庭开支不依靠这一点了，我会全部让给二位的。
当然，我说的是沿江的片碱，并不意味着我离开沿江厂。不管联营厂成败如何，我都是厂里的一份子，败了，责任我独立承担；胜了，我缴百分之三十的效益，至于免税部分当然会给厂里。当厂里有事需要我做时，我会努力去做的，无功不受禄是我的原则。”
常志进认真地说：“老向同志，我可以郑重地表示不同意你的提议，我相信张校长也不会同意的。说直了，不是你向河渠，中心校不会建这个厂，更不会拨这个款，不会给予这样优惠的条件，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也不同意。”“刚才我就说过了，你走我也走。”梁许二人也随后表态说。
向河渠想了想，说：“既然这样，我们都不要匆忙作决定。我提议将大家回去研究研究再说。我提两点供老许参考。”许明熙说：“你说说看。”
向河渠说：“片碱目前是你的强项，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你自己干，有个一两万元就可以了。是家庭成员自己生产呢还是与小康合伙干？家庭成员自己生产，说了不怕你生气，干不了。为什么？工商、财税、银行、环保和地方的方方面面的关系你应付不了。
别看在这儿人人都尊重你，捧着你，到你自己干了，那些人凭什么要捧你？你的性格脾气能与这些人处得来？就作为你能处得来，得化你多少功夫？
会计谁干？你女儿可以，但必须有个学习的过程，财务帐不健全不给发票，没票你卖不了货。当然可以到人家去开票，可不给人家好处谁给你开？
这些都不去说，你都应付得了。要不要开支费？厂房、水电一个咒语就来了？这些该花你多少精力？你的收入能比这儿大多少？
至于说与小康合伙干，那么所得必须两人分，也就是说你创的效益你只能得一半。在这儿你能得多少？百分之七十，你创的效益你能得百分这七十，梁厂长得二十，我得十，算一算，哪头高？
第二条路是帮人家跑，这方面我不去说了，你有数。我敢大胆地说一句，没有哪儿比我们更优惠的了，除非有人倒贴给你。再说了，假如你真的不干了，与中心校莶了合同，你违约大概还得罚款。”
常志进说：“老向的话我听着句句在理，你可要仔细想想。”许明熙答应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
饭后许明熙先告辞走了。常志进问：“老许究竟为什么又要反悔？”梁金才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向河渠说：“我猜测老许眼里只有钱，却不愿担风险。他的如意算盘是三百块钱的工资不能少，开支费花多少报多少，赚了钱他要多分些，赔了本一分钱不担，有钱就付，付了不还。”
梁金才说：“不会，肯定不会。”
向河渠说：“会与不会，套用一句伟人的话：看他的过去就知道他的现在，看他的过去和现在就知道他的将来。回忆一下他以前的做法就知道了。给三印的老姚一吨片碱一百五十块，要是我一直让他报，你片碱上还会有利润？他已经付了多少？
跟你梁厂长当常校长的面说一句吧，无论我当不当会计，在厂的时间都不会多。现金是你管的，要是不控制好，责任可是你的。说句笑话，他可以喊一声‘不干了’，连铺盖都不用卷，就脱身事外了。你呢？吃不了兜着走，你能走得了？
好啦，联营厂的事，明天我就去临城商量组建管委会班子事宜。想想该怎么负这个责吧。我走以后你耳朵根子也清静些。”
梁金才连忙表白说：“看你说的，我可没嫌你老叔台罗嗦。”
“算啦，算啦，谁也不傻。”向河渠伸出手来跟常志进、梁金才握握手，说，“各自凭良心办事好了。只要不在临城，我都会到厂里来的，而且在投产前这一段也是在这儿的多。金才去老许家劝劝，他真的不来，你也忙不过来。常校长，今天我说的话烦请转告张校长，请他考虑考虑。我可不想卷入人与人的争权夺利中。”
“老叔台，你还是误以为----”“厂长同志，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就用各自的行动来证明我们的为人吧。我先走一步了。”说罢，向河渠走出门外在泥水里骑着车回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