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页纸上字,黑墨手中笔。日日心上思,君影脑中留。难忘旧日情,总是思旧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很长,快到春节了,严寒仍然冻入心肺。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呼呼吹得树叶摇摇欲坠的冷风,心如这个冬天般冷,且痛。
有关陈晓东的一切再次浮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残忍地剥夺他的生命,那是一位多么有才华的才子啊。天呐,你为何要妒英才,他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梦想没完成,你竟将他判决死刑。眼泪不听使唤地从眼眶里流出,无声却无比的痛。
“阿姐,你没事吧?”这时,夏琪和大雁匆匆赶到医院,而听到夏琪的声音后,我赶紧擦干泪水,转过头来,强颜欢笑地说:“没,没事。”
“菲儿大姨,你怎么在墓地里晕倒了?”大雁问。
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呢?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原本以为谢冬霖是带我去看他的阿妈或阿奶。没想到,竟是陈晓东。
“哎呀,你小屁孩懂什么,没事别瞎问。”这时,夏琪怼了一下大雁。大雁不服气地嘟着嘴,却没有再问了。
只是一旦安静下来,心就会恐怖地想起这一切,其实当初明明想剪断这一切,了结心结,可是到头来,不但没有了结,反而引起了内心的波澜起伏,导致内心的平衡紊乱。本以为已经可以放下,重新开始了,没想到心依然痛得无法平静。
“对了,姐,谢店让我把这些带给你。”夏琪说。
瞥目间,眼泪再次忍不住,如波涛汹涌般滚滚而下。我接过她手上的木盒,这个棕红色的木盒,我记得非常清楚,当初陈晓东说要为我写一辈子的诗。于是,我特地从大学后街的一个精品屋里挑了这个木盒,说,以后他写的诗就放在这个木盒里,等木盒装满了诗,再把木盒连诗一起送回给我,我再慢慢地欣赏满盒的诗。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把木盒送出之后,不但不再见到此盒,连陈晓东本人都消失得无踪无影了,徒留我盼望了道不尽相思之苦的几年。
而现如今,再见时,叫我如何不动容?
“他怎么不来了?”我问,他自然指的是谢冬霖。
“谢店把你送到医院之后,通知我过来,他便离开了,他说你需要平复一下内心的澎拜。他此时在这里的话,怕会干扰你做出违背内心的选择。”夏琪说。
我承认,谢冬霖想得很周到,其实我也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自己的爱人的心里,带着另外一个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所以他才带我去跟陈晓东彻底地告别吧。
只是他为什么会知道陈晓东的存在,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的过去,而他竟知道陈晓东已逝,连我都要他来告诉?是李小燕告诉他这一切的吗?李小燕是早就知道陈晓东得了胃癌这事,所以她才千里迢迢地去寻找谢冬霖回来吗?
这时,“咔”的一声,病房的门打开,护士进来说,身体很好,可以出院了,要注意保持心情开朗。
“好的,知道了,谢谢您。”夏琪回答。
“这些都是他安排的吧。”护士走了之后,我问,其实我是明知故问,除了谢冬霖,谁会在我晕倒之后,马上送来医院,同时要求做全身检查呢?
“除了冬瓜,还有谁呢?”大雁说。
“那,陈思思还在吗?”我问夏琪。
“谢店说,她早已离开了,谢店还说,你肯定会问起她的,她给你留了信,木盒上面的那封就是。”夏琪话毕,我才注意到木盒上的信,在这个科技高速发展的社会里,谁不是打个电话,三两句话道尽离别。陈思思竟会用笔墨纸张来告别。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又或者是在面面相窥之下,有许多话,许多相思,许多往事难以启齿吧。
“阿姐,我给你去办离院手续,你在这等我一会啊。”夏琪说。
“我也去。”自从夏琪出现后,大雁总是喜欢黏在她身边。
她俩离开后,我拿起陈思思留下的信。撕开信封,打开信纸,每行熟悉又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李经理:
您好!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吴州市了,很高兴认识你,并且能与你共事了那么久,在你的身上,我学到了不少知识,也学到了不少本领,你让我成长了许多,在没有哥哥的护佑下,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坚强,看到了安全感。是你让我明白了原来一个人还可以活得那么好,那么精彩,原来一个人并不孤单,原来一个人还可以做很多事。
谢谢您,李经理。你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爱,还有情,还有温暖,还有乐趣,你还让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有深爱着我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过着。
在墓地里看到我时,你一定很惊讶吧,知道我是他妹妹时,也一定很震撼吧。在你被悲痛蒙蔽了内心时,你肯定不知道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我会是他妹妹吧。
李经理,你知道吗?其实在我的心里,我多想你就是我的大嫂啊,尤其是每次面对你时,那两个字有无数次想脱口而出。可我又怎么能如此冒昧呢?何况哥哥曾告诉过我,一定不能莽撞地告诉你真相,性格固执刚烈的你一定不会扔下他不管的,他怕你会想不开,他不想耽误你青春,更不想你的父母担心,所以我唯有一而再再而三地隐藏这份感情,不敢流露,不敢把“大嫂”这两个字说出口。
只恨上天不公,偏偏将我哥哥判决死刑。我多么舍不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可是上天怎么会顾及渺渺众生中的一个我呢,它只会残忍地将他从我身边带走。无数个夜晚,我守在他的病床上,看着痛苦不堪的他,却无能为力,那时候,我多么想有个人陪着我陪着他啊。可是汪汪人海,谁会来在乎我们这对兄妹呢?
后来,我想到了你,我知道你为了哥哥差点得了抑郁症,我也清楚你为了哥哥每天晚上都会喝酒,我更知道你为了他,常常失落,常常食之无味,寝之难眠。可是,哥哥有话在先,我怎么忍心在他弥留之际伤他心,令他担忧,这样会让他死不瞑目的。所以我放弃了让你知道的念头。
虽然不能让你知道,可哥哥又想知道你的情况。
你肯定不知道,从你进入五星级酒店工作开始,我便已经在你的管辖下工作了吧。
当年,我刚刚考上大学,哥哥为了照顾我,也为了在吴州市得以站稳脚跟,一人打两份工,常常忙到深夜才吃饭,正是如此不良的饮食习惯,胃癌悄然而至。当发现时,已是晚期,得知后,一切已晚,连医生都回天乏术了,我们又能怎样呢?不服,不甘心,又如何呢?
事已至此,我不奢求哥哥的病得以恢复至正常的健康状态,但求他能够少点痛苦,少点担忧。所以我虽然配合我哥演了一出戏,打了电话给你,但哥哥知道你一定会很固执,很死心眼的,他知道你一定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此出戏的,而他很清楚,这种结果总好过让你知道他痛苦的模样,他不愿意给你留下如此丑陋的病态。
当时,医生说他只有五个月的时间了,在这短短的五个月里,他绝对不会给你留下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的,他宁愿你带着他最完美的记忆来恨他,他也不会让你知道他的状况的。
后来,燕姐来了。她说了你的情况,说了你生不如死的心态,他竟开始担忧了,他怕你想不开,怕你会得抑郁症,怕你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怕你心态不好,踏入社会后被人欺负。他当时那么努力,就是希望等你毕业后就娶你,养你,守护你一世,让你不用踏足这个复杂的社会。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哥哥根本不知道癌症晚期会悄然而至,他的希望成泡沫后,只得希望他最爱的你可以坚强,当燕姐来告诉有关你的一切后,他一个大男人竟流泪了,无声的泪水哗啦啦地流,这种痛苦让我看在心里,如同针锥般难过。
于是,我当着哥哥的面,求燕姐帮帮你。我明白帮你就等于帮哥哥。我知道这种无理的求救不过是我权宜之计,可是没想到燕姐沉寂了一段时间后问哥哥:你爱她吗?
你说这个问题,对于哥哥来说还会是否定式吗?不会的,他爱你胜过世间的一切,他当然是爱你的。
“你想我怎么帮你?”燕姐又问哥哥。
哥哥说,他希望燕姐去找个能守护你一辈子的人来代替他守护你,爱你。他希望燕姐去找到当初给你写情书的男生。
这封情书,哥哥说你虽然没让他看过,也不让他知道,但他知道,你是尊重他和你之间的感情,才不愿意中间插入这些无谓的广告的,所以他也尊重你吧,除非你说起,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提起。
可你知道哥哥是怎么知道你有这封情信的吗?其实是燕姐告诉他的,哥哥说,当初燕姐告诉他,是为了检验他对你的爱情是否坚固,是否经得起风吹雨打,是否经得起流言蜚语。
毋庸置凝,哥哥肯定是爱你的。爱一个人自然会包容她的一切,哥哥怎么会包容不下一封情书呢?
哥哥说,燕姐曾给他看过这封情书,他知道写这封情书的人一定是个人才,一定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一定可以替他来爱你,守护你。所以他拜托燕姐一定要找到此人。
其实燕姐当时的意思也是一样的,她对哥哥说:“正有此意。”
因为燕姐是这样想的,也打算这么做了,所以她才会问哥哥,爱你吗?只是她没想到,哥哥爱你爱得如此深刻,非要把你的终身大事安排妥当了,才愿意瞑目。
当时,本来已经被判决只有五个月生命的哥哥,在燕姐来了之后,硬是活成了五年。哥哥说他一定要等到燕姐把那个可以替他来爱你,守护你的人出现了,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这个世界。这种信念支撑着他熬过了无数个痛苦的夜晚,以及无数个抽搐的瞬间。有时候,我看着,也有点恨你,因为是你让他牵挂着,才不愿意离去,才要受这种痛苦。
于是,在这五年内,为了减轻哥哥的一些痛苦,我分身解数,最后我才明白,减轻他的痛苦,只能让他感到幸福,而让他觉得幸福的事就是有关你的事了,所以这五年内,你去到哪里,我也跟着去了哪里,为得是把你的情况告诉他,让他稍微好过些。
五年后,燕姐又出现了,她说,那个人找到了,让哥哥放心地去吧。
可是,哥哥还是不愿意离去,他说还没看到那个人。
但是,燕姐说,那个人在国外,两年后才会回来。
接着哥哥又忍受着无数的痛苦,硬是熬多了两个年,为的是想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能够守护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
而哥哥的这种情况已属医届奇迹了,没想到这份爱情竟让哥哥从五个月活成了七年。
接着,两年后,那个人出现了,他就是谢冬霖啊。谢店来的当天晚上,哥哥终于放下了,他终于解脱了,他终于瞑目了。
他曾要求他死后,把他埋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我想除了吴州,再也没有其他地方了,所以他便留在了吴州。
李经理,这些陈年往事,说起来,竟惹得热泪满眶。若你见到信纸上的泪痕不要见怪,那是我无法忍住而滴落下的。虽然我们无法成为一家人,但你是哥哥深爱的人,哥哥希望你幸福,我也同样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够放下从前的往事,好好珍惜眼前人,从而不要辜负了哥哥的一片苦心。
这个木盒是哥哥为你写的诗,还有他的日记,我想把它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哥哥。
我走了,再见!
陈思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