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熙川端着架子，侧过头，一脸审视地看着店小二。
“小二哥，这玩笑可是开不得。”
熙川端着架子一抬下巴，朗声笑道：
“我与夫人今日刚到贵地，此地可绝无亲朋，哪有什么人会请我二人。怕不是弄错了。”
店小二又鞠了一礼，笑着说道：
“这自然不会弄错，小的这就给二位上菜。”
讪讪地笑了笑，店小二便在熙川怀疑的目光中，退了出去。
夜小四抿着唇，无奈地摇了摇头，拎起茶壶给自己和熙川各斟了一盅茶。
窗外的落日已经慢慢向西坠了下去，橘色的夕阳把余晖洒满了整个蓟州城。
西市街道上，已经有居住在城外的客商收了摊位，赶着车辆，急着出城。
整个城市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夜色即将降临。
抬手执起茶盅，金黄色的茶汤，盅底还残留着深色的茶沫。
抿一口，一股浓烈的苦涩外加浓重的姜味充斥整个口腔，夜小四皱了皱眉，将茶盅放下。
“噗——！这什么玩应儿！啊呸！呸呸呸！呸！”
对面，熙川已经一口喷了出来，赶紧将茶中扔到桌面上，扭头开始狂吐。
夜小四一声轻笑，怕是好戏还在后头。
“来喽来喽，二位客官你们的菜来了。”
店小二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两只大盘子，一脸殷勤地开始布菜。
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伙计，各自手里端着两个盘子。
手脚利落地开始在桌上摆菜品，一边手脚灵巧地摆盘，一边认真地做着菜品介绍。
“来，客官按照小店的规矩，下面为二位介绍菜品。这是……”
“你等会！”
熙川忍无可忍地拦住店小二，一脸苦涩地揪着他的衣袖问道：
“来，先给我说说，这是什么茶！这是人喝的吗！”
店小二努力滴憋住笑，忍了忍，这才开口笑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凌国沧山上盛产的一种草药，名叫朝禾。这种茶是将朝禾碾做了粉沫，是为朝禾散。并了些暮菱姜的姜丝煮成，极废火时，要煮上很久。这味茶叫做……”
“朝三暮四。”
夜小四微笑着接上了店小二的话。
店小二表情一滞，尴尬地笑着向着夜小四点了点头。
“啥？”
熙川一脸惊愕地看向了夜小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朝禾散，暮菱姜丝。朝散暮丝。”
夜小四轻笑着，抚着手边的茶盅，向熙川解释。
“我去你——”
熙川霍地站起身，刚要开口，便被夜小四就住了衣袖，出声告诫道：
“后面还有呢，急什么。”
“是是是。客官若是不喜欢这茶不喝便是，可以尝尝这些菜品。”
不等熙川作何反应，店小二已经快速地给夜小四做起了菜品介绍。
放在夜小四面前的正是一盘两只烤制的乳鸽，摆盘却十分有意思。
两只鸽子展开翅膀，呈飞翔状，但却在两只鸽子中间突兀地摆放了一根裹着糖衣芝麻的灶糖棒。
“客官，这是咱们西地特有的烤乳鸽，配上了咱们城里最有名的米灶糖，香甜可口。”
夜小四了然地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这盘菜，说声问道：
“棒打鸳鸯。”
“额，客官，这叫鸳鸯双飞。”
店小二一脸尴尬地纠正夜小四。
夜小四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的一盘，开口问道：
“那，这个呢？”
只见这“棒打鸳鸯”一旁，放着一个硕大的大碗，里面盛着一道汤品。
清澈透亮的汤汁有绿色的菜叶打底，配以各种时鲜蔬菜，看起来极为清爽可口，唯一不美观的，便是这汤汁上漂着的零碎蛋花。
“这是咱们的时令鲜蔬汤，名叫彩云……”
“彩云易散。”
夜小四弯起唇角，再次开口抢答。
店小二立刻讪讪地笑了笑，马上把目光转向手边的一道凉菜。
“啊，客官你看这个。这是一道下水菜，由腌制的猪心和熏制的羊肺……”
“哦，这叫狼心狗肺吧。”
夜小四嘴上依旧没客气。
“额……”
店小二脸色着实有些尴尬，但好在桌上还有别的菜。
“啊，呵呵，客官，这个，这个是生煎的狼狐肉和鲜贝菇……”
“狼狈为奸。”
听这夜小四这样说，店小二抬手掩着口鼻轻咳了一声，又正了正脸色，指了指放在熙川身边的那一盘生炒的菜品。
“这个，这个是葱段爆炒的鲜笋，还加了莲子和蕨菜……”
“断子绝孙。”
听着这些菜品，熙川原本还沉静的脸，现在已经是忍无可忍了，抬手指了指在桌子中间放着的那道摆盘精致的甜品。
“这个呢！这是个啥！”
精致的摆盘，用干炸的馓子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鸟窝，上面突兀地坐了一只巨大的鸡。
在看到这一到菜品的时候，夜小四突然大笑起来，摇了摇头，说道：
“哈哈，这是鸠占鹊巢啊。”
无视掉店小二的脸色惨白，夜小四鼓起掌来：
“好啊，精彩啊！朝三暮四，棒打鸳鸯，彩云易散，狼心狗肺，狼狈为奸，断子绝孙，鸠占鹊巢。齐活了。”
“找死！”
熙川一声尖叫，抬手便要发出手中的丝线，夺取这店小二的性命。
“客官饶命啊！小的也是受人所托，并非是要为难客官……饶命啊！”
店小二迎着熙川的杀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夜小四面前，连忙向着夜小四躬身赔罪。
夜小四抬手，一道华光抵上熙川指尖的丝线，眼神一厉，示意熙川收了招式。
这才垂头看着面前的店小二，轻笑一声：
“小二哥，你回去告诉你那金主，菜做的不错，多谢款待。”
“啊？”
店小二赫然抬头，看到夜小四一脸和煦地微笑着，一时愣在了原地。
“还在这干什么，快滚！”
熙川一声尖锐的呵斥，吓得店小二一个哆嗦。
“哎哎，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说着，连滚带爬地起身，一头撞开隔间的门，逃命般地奔了出去。
店小二离开后，整个隔间安静了下来。
“哎，这西地最好的菜就是这烤鸽了。虽说不是咱们越国的特产，这可是凌国民间的招牌菜呢。我在凌国有幸吃过一次，味道特别地道，你也尝尝。”
夜小四轻叹一声，便开始毫无形象地撕扯着面前的一只乳鸽。
熙川皱了皱眉，坐了下来，抬手扶着额头，看着面前的夜小四埋头对付一只乳鸽。
叹息一声，缓缓开口：
“大哥，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无聊。他就不知道我是你老弟吗。要不是知道七美还在路上，我真要以为是他干的了。”
听到熙川提到了七美，夜小四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便看着熙川，疑惑地问道：
“哦？”
看着夜小四突然冷了脸，熙川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嘴，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道：
“他……他不是，最喜欢捉弄我吗……”
“他才不会。”
夜小四随口便说出这句话，自己也是一愣。
曾几何时，自己也能如此笃定和坦然地面对他了呢？
熙川眨了眨眼睛，沉默地闭上了嘴。
许久无话，夜小四抬头轻笑一声，将那壶茶对着熙川推了推。
“朝禾散理气调息，暮菱姜丝解表驱寒。这可是上好的药茶，难得着呢。你也多饮些吧，这些菜没事的，吃吧。”
“理气调息，解表驱寒。”
熙川默念着这药茶的功效，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放大，惊讶地张大了嘴：
“大哥，难道他是武……”
夜小四抬起头，对着他慎重地摇了摇头，轻笑一声：
“他伤得比我重，估计现在还没从床上爬起来呢，不是他。”
“那是……”
“故人。”
夜小四眨了眨眼睛，继续吃鸽子。
“故人……”
“无故人”三楼，慕容浩倚在窗边，听着楼下二人的谈话，缓缓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声轻笑，他开心了。
侧过头去，任由着夕阳的余晖涂抹着他的侧脸。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城灯火之下，城西的街道又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商贩们摆起了摊位，点着灯笼开启了夜市的序幕。
夜小四和熙川酒足饭饱，便双双踏入了这熙熙攘攘的闹市。
相较于白日里的小心谨慎，有了这夜色的掩映，夜小四也便大胆地开始主动逛起了摊位。
熙川左手挂着酸果酿，夜小四右手拿着糖葫芦，小心滴喂给他。
满意地看着他被酸得苦起脸举双手求饶，轻笑一声，向着一旁的摊位走去。
一张小方桌，一旁放着融糖的小火炉。
年老的白胡子老者，就着一盏小灯，手持糖匙，正在专心做糖画。
“哎，竟然还有糖画。这个在边地可不多见呢。”
夜小四赶忙拉了拉熙川，凑到了摊位前，弯下腰，闻着那糖汁的甜味，笑嘻嘻地说道：
“老伯，我要一只——”
“——狐狸。”
话没说完便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抢了去。
“哎，好嘞，这就给您画只狐狸。”
作画的老者顺着他们的话茬就开始作画，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