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终）
徐福目不转睛地盯着猴王手中的麻袋，只见那位至尊公子单手探入袋中，掏出一个紫色的物件，在他眼前随意的晃了两晃。所谓的千年紫灵芝，徐福也只在典籍中见过相关文字描述，但大方士灵觉异于常人，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窥见，猴王手中捏着的紫色灵芝，周身环绕着一轮淡淡的三彩光晕，提鼻子一闻，仿佛能嗅到扑面而来的阵阵灵气。“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寻得此物，当真是天佑我云梦山一脉啊”，徐福低声呢喃一句，半张着嘴怔怔地盯着紫灵芝，不经意间，眼眶竟似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至尊公子手里拿的那玩意儿，真是仙草？师尊不会看走眼了吧”，刘杨心底暗道一句，他肉眼凡胎，一时间自是难辨真假，只得扭过头狐疑地看向自家师尊。银狐吐了吐舌头轻哼一声，用不屑一顾的眼神扫过众人，在心底暗暗调侃道，“切，就这，还自称大方士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似这般的天材地宝，我们青丘山府库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个七八样来，有什么好稀罕的”。
徐福此刻已是面色潮红，只觉得心底好似万马奔腾一般，他咽了口唾沫，强压住心中的狂喜，佯装镇静地喊了声，“至尊公子，此物...”，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便被猴王强行打断。“仙师所言不错，此物正是千年份的紫灵芝”，猴王玩味地扫了眼徐福，缓缓踱步走到自己座位前，随手将紫灵芝丢入麻袋，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也不理会徐福，将麻袋往地上一放，便自顾自地坐回了椅子上。徐福闻言愣了片刻，勉力挤出一丝假笑，讪讪地坐回原位，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眼角余光却是死死地盯在那麻袋上。“仙师既然识得此物，可否给我这个俗人讲讲，此物到底有何功效啊”，猴王目光炯炯地望着徐福，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的表情。“这...”，徐福沉吟一声，眉头微蹙转了转眼珠，在心底盘算片刻，便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含糊其辞地敷衍道，“据典籍中记载，此物有延年益寿、固本培元之功效，甚至还能帮修行中人提升些许修为。当然以上种种功效是否属实，我也不甚清楚”。
猴王闻言眼中古井无波，只是微微颔首，将银狐重新抱上膝头，一边用手捋着它的毛发，一边不徐不疾地说道，“这千年的紫灵芝，乃是天地孕育的灵物，产于东胜神州傲来国的花果山，据当地土著说，此物不仅能增百年阳寿，凡人吃了可直入地仙境，天仙境以下的修者吃了，可以提高一个小境界，也不知是真是假”。猴王话音未落，徐福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不由自主地颤了两颤，连茶盏都险些脱手而出，他倒抽了口凉气，强行敛住心神，瞠目结舌的望了过去，却见猴王正好整以暇的捧着茶盏，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二人四目相交的那一瞬，徐福心脏竟是猛地漏跳了半拍。此时此刻，徐福方才警醒过来，一个将狐妖收做宠物，又能随手掏出千年紫灵芝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是凡俗之人，自己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狐妖和仙草，却是漏算了这一条，这至尊公子刚才，连“天仙境”、“地仙境”都说出来了，分明也是修行中人，可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别人面前面前班门弄斧出尽了洋相，这实在是，太特么的羞耻了。
念及于此，徐福眯起双眼，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猴王，奈何他看了许久，仍是看不出半点端倪，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做了个道揖，红着脸讷讷地说道，“这千年紫灵芝竟能有此等功效，果然是天材地宝，多谢至尊公子提点。贫道此次来临淄，端的是受益匪浅啊”。待那声“贫道”喊出口，徐福索性也不再扮什么高人模样，立刻换了副如沐春风般的笑脸，讨好似的望向猴王。猴王笑着对徐福眨眨眼，随意的挥了挥手，伺候茶水的婢女行了个礼，便转身告退。“刘杨，你怕是有半个月没来虫二居了吧，你嫂子和呼延力他们在后院打牌呢，你过去打个招呼，陪他们一起玩两把”，猴王瞟了眼刘杨，随口吩咐道。刘杨此刻坐在椅上，晃若老僧入腚一般，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儿，这千年紫灵芝，特么到底时不时真的啊”，听到猴王在喊自己，才如梦方醒般地答应一声，匆匆起身，给徐福和猴王分别作了个揖，摇着脑袋拔腿便走。
片刻之后，大厅之中只剩下两人一狐，猴王宠溺地将银狐抱在胸前，语气中带着一丝随意，淡淡地问道，“仙师，您从云梦山远道而来，如今这仙草看也看了，可还有别的事嘛？”徐福此刻也不再矜持，媚眼之间带着几分急切，出言试探道，“不瞒至尊公子，贫道此次下山，便是专为这仙草而来。若是公子您肯割爱相赠，但凡是贫道力所能及之事，公子您尽管开口”。“仙师寻这仙草，莫非是要用来炼丹嘛”，“正是如此”，“仙师啊，这天生地养的灵物，直接生吃就可以了，何苦非要拿去炼丹呢”。徐福闻言摇了摇头，脸上焦躁急切之色更盛，他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公子您有所不知，这仙草中蕴含的灵性，可不只是延寿百年，提升一个小境界这么简单，只是天仙境以下的躯体，根本容纳不下如此磅礴的灵力，若真是直接将仙草吞了，多余的灵力便会凭空散去，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呃，竟还有这等事，那若是将仙草炼成仙丹，又当如何呢”，猴王装作好奇地问道。“以此仙草为主药，再配以十二剂辅药，加以明火炼制七七四十九日，便可炼出紫灵丹。服此丹药，同样能延寿百年，凡人吃了可直入地仙境，天仙境以下的修者吃了，可以提高一个小境界。同样的功效，只是...”，说道此处，徐福故意顿了片刻，朝猴王挑了挑眉毛，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只是，这一株仙草搭配上各种辅药，便可炼出三枚紫灵丹。公子你说，这仙草是不是该拿去炼丹啊”。“功效相同却是以一换三，仙师所言不差，这千年紫灵芝确实该拿去炼丹”，猴王微微颔首，看向徐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眼瞅着猴王被自己说动，徐福趁热打铁地说道，“公子，贫道想同您打个商量如何”，“仙师请讲”。徐福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到，“公子若是同意以此仙草炼丹，所有的辅药皆由我们云梦山一应提供。待丹成之后，贫道只取一枚，剩下两枚，尽归公子所有...”。待徐福说完，猴王也不答话，对着大方士回了个礼貌性的假笑，便一门心思的低下头，撸起了怀里的银狐。“若公子肯割爱，除了以上条件外，只要是贫道力所能及之事，公子您尽管吩咐”，徐福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朝猴王做了个道揖。“仙师你这是做甚，这如何使得。快快请坐，快快请坐”，猴王虚情假意地劝道，却是坐在椅上坦然受了这一揖。
待徐福回身坐下，猴王装模作样地沉吟了片刻，将手探入麻袋掏了掏，旋即取出两枚紫灵芝，举在徐福面前晃了晃，不徐不疾地说道，“不瞒仙师，这千年份的紫灵芝，我手上共有两颗。我的意思呢，这两颗仙草，都交给仙师拿去炼丹，丹成之后，仙师可自取一枚，咱们两方本就是合作共赢，事成之后便是两不相欠”，说道此处猴王睨了眼徐福，拖着长音一字一顿问道，“不知仙师你，意下如何啊”。“两...两颗”，徐福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的盯着猴王，霎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思维仿佛凝滞了一般，连那银狐也是不由自主地扭过头，瞪着那双碧绿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猴王手中的两颗紫灵芝。足足过了三个呼吸，徐福方才缓过神来，在心底飞速盘算了一阵，轻声试探道，“至尊公子，贫道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仙师但讲无妨”。
徐福目光灼灼地盯着猴王，深吸口气，再次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作了个道揖，满脸诚恳的说道，“公子，丹成之后，可否容贫道留下两枚丹药。若是公子能应允此事，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云梦山鬼谷一脉没齿难忘，日后但有驱驰，必当投桃报李、尽心竭力，决不食言”。猴王将手中灵芝丢回麻袋，斜眼觑着徐福，好奇的问道，“仙师宁肯让鬼谷一脉欠下如此人情，也要多留一枚仙丹，究竟是所为何来啊”。“公子有所不知，云梦山鬼谷一脉中，贫道上面还有一位师姐。我那师姐乃是师尊下山云游途中，收养的孤儿，师尊对其视若己出，不但指点师姐修行，更是将本门炼器之法，倾囊相授。这枚仙丹，贫道便是为我师姐所求，还望公子成全”，说到此处，徐福觑着猴王的脸色，竟是弯下腰一躬到底，待到直起身来，立刻换了福笑脸，如沐春风般地柔声说道，“师尊登天前曾说过，贫道与师姐皆是身负仙缘之人，让我等安心等候，自有成仙之日。如今想来，师尊果然是金口玉言，贫道与师姐的这份仙缘，可不就应在了至尊公子，您身上了嘛。”
猴王白了眼徐福，一时间默然无语，只在心底暗暗盘算，“也罢，两颗灵芝换四枚丹药，顺便还能卖个人情，跟鬼谷子一脉结个善缘，这买卖倒也划算”，念及于此猴王打定了主意，眉头微蹙装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故意沉吟了两声。“徐福代表鬼谷一脉，恳请公子您，看在我家师尊的几分薄面上，便允了此事吧”，事到临头，徐福也不再故作清高，毕恭毕敬地对着猴王深深一揖，言辞恳切的劝道。“至尊宝何德何能，安敢受仙师这般大礼，仙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猴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缓缓起身上前搀起了徐福，笑吟吟地说道，“既如此，一切便依仙师所言，丹成之后，我只取四枚丹药便是”。“公子所言当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福谢公子大恩”，徐福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浊气，心头直如小鹿乱撞一般，心情激荡之下便又要折节下拜，却被猴王一把拉住，“仙师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待人二人重新落座，徐福眼中闪着点点精光，满脸感激地看向猴王，猴王则是笑着问道，“仙师，炼丹之事既已谈妥， 你我二人何时启程去云梦山啊”。徐福捋着颌下短须思忖了片刻，振振有词的答道，“不瞒公子，先前贫道在云梦山中，只备下了一份辅药，今日有幸寻得两株仙草，还请公子容我些时日，待贫道备齐辅药，便陪公子一同启程”。“仙师大概需要多少时日”，“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即可”，“仙师若是有急事，尽可以先行回返，到时候派人传封书信过来，我自会带着仙草赶去云梦山”，“无妨，无妨，备药的事儿，贫道写封信，嘱咐几个徒弟去办即可。贫道此次来临淄也无甚要紧事，既然刘杨在药局中给公子做事，这段时间贫道索性就住在药局中，对那劣徒指点一二，顺道再帮药局梳理改进下药方，也算是为公子您，进一份绵薄之力了”，“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仙师了”。
正所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徐福心里盘算着，一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就怕这至尊公子哪天突然反悔，抱着仙草跑路了。于是乎，大方士毅然决然的下定决心，自己哪儿也不去，就特么蹲在临淄城里，天天守着这位至尊公子了。至于那些个辅药，所谓的价值连城，也仅仅是针对南州俗世而言，无非是多用些时间，多花些金银罢了，这些琐事，自然是要靠弟子服其劳了。猴王与徐福闲谈了片刻，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后随口说道，“仙师啊，我看天色将晚，鄙舍简陋唯恐招待不周，我想在临淄城内摆酒设宴，为您接风洗尘，不知仙师意下如何啊”。猴王一番话说完，也不等徐福开口，“啪啪啪”地拍了拍手掌，数息之后，便有一个仆人走上堂来，“你立刻进城，找眠月阁的王姨娘订一桌酒席，顺便再跟诸葛村夫说一声，让他带着子乔，晚上去眠月阁，与我一起招待贵客”。那仆人答应一声转身告退，猴王又看向徐福，笑眯眯地说道，“麻烦仙师在此间稍待片刻，我去内宅换身衣裳，喊上刘杨，咱们三人一起进城”，说罢朝徐福拱了拱手，抱起银狐款款迈步出了中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