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商户们碰面后,众人聊了一会,交换了下自己得到的情报,见没啥重要的事情,忧心忡忡的商户们很快就散了,各自回家。
这次的聚会是在一家商户的酒楼上的,众人都走完了后,聚会的酒楼里留下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酒楼老板,另外一个是刚才其中的一个商贾。
两人又碰面后,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家里在官府的人今日告诉我,严家的老五最早去了上青村的,第二日就赶回乡里,在乡衙向盛明之请求换了个差事。”
“哦?你说明白些。”
“这严顺之居然主动要求接过乡里商户迁移一事。”
“你是说这里有鬼?”
“谁都知道现行商户迁移是最难之事了,这样自讨苦吃,为的是哪般?”
另一人思索了会,点点头,道:“难怪我见严家的兄弟俩最近老是漫不经心的,莫非是在暗中……”
“多半就是这样了,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严家悄悄的探上一下。”
“不必去探什么了,肯定是严家私下里倒向了官府。”
“那这下我们这些人就危险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要再召集大家想想办法?”
“这消息可不能再让人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保不定有人知道了严家的动作,又会起什么歪心思。”
“那将严家开除出去如何?”
“现在还来得及吗?”
“那你说怎么办?”
“以我看,大丈夫做事,需得一不做二不休早下决心。”
其中一人死死的盯住了另外一人手势下压的动作,慢慢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想将身家性命压在严家这墙头草身上?”
半天后,没有说话的那人重重的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你看该如何办?将严家两兄弟干掉?”
“不,杀了严家两兄弟于事无补,要杀就要杀严家老五。”
又是一阵低声密语,片刻后,其中一人无声的离开了酒楼。
将自己事情安排妥善后,严顺之秘密禀告了盛明之,而盛明之也轻松了一口气,有了严家的暗中倒戈,这就终于找到了一道突破口了。
盛明之告诉严顺之,这几日就安心的在乡里,该干嘛干嘛,他想再等等,看看有没有第二个严家出现。
这一天,下了堂的严顺之顺道回府时,意外的遇见了个熟人,两人闲聊了一会,被熟人拉去酒楼喝酒了,严顺之好酒,熟人知道这一点,于是欣然点了酒楼最好的酒,在心情放松之下,很快就喝的有点大了。
严顺之的老伴在自己屋里,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老严头,直到夜色墨黑,才焦急的找到顺仲。
老二一听到老五还没回到家,开始也没在意,顺之好酒,常常被人拉去喝酒,有时甚至夜不归宿。
但是片刻后,心里越来越不安的顺仲派出了家仆开始寻找起来。
这一找,就是大半夜,在几兄弟的焦急等待中,终于等来了消息,一位更夫带了一个乞丐上门了。
原来这乞丐手里拿了一串珠子,要去买夜食吃,被人认出来,珠子只有半串,是乞丐从一家酒楼不远处拾得的,于是卖吃食的就想讹下这半串珠子,正在争执时,恰好遇见了这位更夫路过。
好奇的更夫过去一看,听了几句就弄明白了事件经过,可是等他仔细的看了下那半串珠子,不禁大吃一惊。
之前,严家寻人的时候,更夫也是知道的,而他在这无意间认出了严家人常常佩戴的珠子。
这一惊之下,连忙扯住乞丐,连哄带吓的将其带到了严家。
顺伯看见了那半串珠子,顿时觉得眼前发晕,而身边焦急的老五媳妇,更是咕咚一声,晕倒了过去。
严家兄弟根据那乞丐指出的地点,很快的就发现了五弟的尸首。
严顺之被人用绳索勒死,之前那乞丐拾得的半串珠子正在在挣扎当中被扯断的。
老二顺仲看见自家兄弟死不瞑目的尸体之后,大叫一声,死死的抱住了不肯松手……
盛明之被从床上叫起,听得下人结结巴巴的禀告后,不禁给气的手脚发凉,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肯定是因为迁移商户一事。
这帮商户,也太胆大妄为了。
匆匆赶来的柯元吉听到后,也顿时就懵了。虽说这些商户们暗中串联起来,意欲对抗迁移令,可总也是个被动的场景啊,所以盛明之一直也是当做不知,不愿去做那逼上梁山之事,就是怕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可这帮商户,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这般狗急跳墙的,要干什么?
在盛明之告诉了他,为什么他断定是商户们下的手后,柯元吉也毫不怀疑这一点。老严头在乡里无论是对谁,都和声和气的,跟谁也说不上有那杀身之仇。
现在确定了嫌疑目标,柯元吉就知道,这案子定然能顺利告破。他领命出去后,将一帮衙役全部从家中叫醒,配合其他官吏,连夜将几家商户给封了门。
他自己则一家一家走访,见到商户主,就将严顺之遇害一事坦然告知,直接就问,有没有线索提供。
这种看似简单粗暴的办法,其实是柯元吉经验老道之举,他确信,不可能是所有商户都集体同意去谋害一个官吏的,最大可能是其中几个胆大妄为之辈的举动。
所以等他进到第六家商户的家中时,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这位商户回忆起,今日最后一次商户聚集议事是在一家酒楼,而他离开时,好像看到某个人偷偷的留了下来。
柯元吉得知后,点点头,问了下姓名,然后就离开了,他吩咐手下,继续看守个商户家的大门,禁止商户家中任何人出入,包括家中护卫,否则一律就地击杀。
调整了下走访商户的顺序,他终于得到了第二个人的证实,最后他没有继续走访剩余的几家,而是回到了乡衙内,向一直等待着的盛明之禀告了此事,在得到同意后,集中所有的衙役,准备一举将酒楼老板和那位暗中留下的商户抓捕。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在之前衙役分头封门的时候,酒楼老板就知道事情可能要败露,紧急的通知了另外一人。
得到通知的那位商户得知事情败露后,迟疑了一会之后,就下定决心,让自家府上的护卫掩护,冲出了衙役把守的大门,连夜逃出乡里了。
猝不及防的衙役没有拦住这人,正准备向上禀告的时候,正遇到柯元吉带着大批的捕快奔了过来。
这下等于不打自招,剩下的那位酒楼老板倒是没跑,被抓时也是没有反抗。
盛明之连夜升堂,酒楼老板在乡首似乎要吃人的眼神中,慢慢的低下了头。
盛明之也没有废话,吩咐衙役,先打三十棍,打完了,看着在地上翻滚的酒楼老板,仍然没有问一句话。
在挨棍时候,哭喊着不关自己的事的酒楼老板滚着滚着也就不再叫唤了,不管自己什么事?那大半夜关谁的事?
柯元吉也没有出声,他知道盛明之心里恨极,于是转过身,吩咐将逃走商户的家人押上堂,几下问清楚了商户的亲戚好友等可能的去处。
然后又叫出几名身俱修行之人,将几个地点分开派人追赶,自己也选定了一个方向,开始了连夜追拿逃犯。
盛明之对此一言不发,自从升堂后,他就没说过话。
衙门外,严家的老三老四两兄弟哭着跪在了地上,在官吏的劝说之下,向盛明之磕了一头,起身后抹了抹眼泪,也离去了。
连夜得知此事的永丰乡的商户炸锅了,这一夜,谁都无法入睡了,盛明之也没有,他要将这事连夜写出奏本,第一时间上禀至郡首那里。
不料没过多久,就有官吏领着自家的商户连夜赶到衙门里,向盛明之叩首,首先声明这事跟自己无关,痛骂了黄怀恩(逃走的商户)和高晋(酒楼老板),骂他们胆大妄为,害了众多的商户们。
盛明之还是一声不吭,看着前来连夜拜见的商户,最后商户们均表示,自己会支持这次迁移大事。
等到来访的商户表完自己的忠心后,乡首这才点点头,让这些人回家歇息等候。
得知其他商户动作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结果一夜之间,十几家商户均自发的往乡衙跑了一趟。
天色将明,疲惫的盛明之在奏本上写完最后一句,动用了紧急联络渠道。
陈国各级官府里平日都有驯养的黄鸟,这种黄鸟成年后雌雄双击,即使分割千里,仍能准确的找到对方。
世人得知了黄鸟的这种秉性后,发现只要将配对好的黄鸟强行分开,分别饲养,在放飞其中的一只后,会不顾一切的向另一种飞去。
要和另一种相汇合的黄鸟,会爆发掉全身所有的潜力,一刻不停的飞翔,速度极为惊人,这个特点被用来传递紧急信息。
只是这种联系方式平时极少使用,因为分开的黄鸟极难饲养,整日必须要用特制的笼子,以隔绝两只黄鸟间的感应。
即便这样,分开用来送信的黄鸟也只能存活三个月,之后无论怎样努力,都会成双的夭折。
而且这种联络方式,每对黄鸟也只能使用一次,爆发所有潜力飞行的黄鸟,找到同伴后,也会在其后无法再次分开,否则一样会死亡。
“风信者”只有郡一级才有配备,乡一级向上禀告急情,一般会使用这种黄鸟驿。
当符离看到自己公案上被下面紧急送来的奏本时,已是三天之后了,看完后,符离的手重重的拍在了公案上。随后命人紧急请来其他二公和六卿。
永丰乡的情况被符离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众臣脸色都露出悲愤之色。
太傅管愈击掌叹道:“我大陈有此等官吏,实乃大幸。若上下都如此齐心,谅那小小齐国,蚍蜉撼树之举,十足可笑矣!”
符离道:“永丰乡出了此等人命大事,也是我等思虑不够严谨所致。”
太保周固道:“自古有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一出,也是给我等众人提了个醒。而太师不必苛责自己。”
管愈点头道:“既然事已发生,多忧无益,老夫认为,速将此事广发各地,以便提醒各地官员,对商户暗中结盟一事要多加防备,妥善处置,以免再出此类事件为好。”
符离点点头,道:“管公所言甚是,不光要各级官员加强戒备,我欲借此事给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们提上一个醒。即刻发出对参与本次事件的商户的处置,我意需依律加重惩处,并对那位遇害的官员加以封赏。”
众臣简短的商议了一会,由符离执笔,将本次永丰乡乡衙书记严顺之遇害一事的处理决定确定下来,由三公六卿具名,急速下发本次迁移令涉及的各郡、乡。同时也随后发送至全国其他乡一级的行政区域。
几天后,盛明之将严家兄弟和严顺之遗孀请到衙门公堂上,并命人通知所有商户到来。
等众人到齐后,盛明之打开手中的朝廷政令,宣读道:“今有永丰乡乡首盛明之禀报乡衙书记严顺之,为执行朝廷迁移令一事,奔波劳碌,呕心沥血,身为朝廷官吏,以身为责,领家族以朝廷之迁移大事为重,身为表率;奈何遭小人暗算身亡。上下闻之,悲愤无以言表。奉今朝令,为彰其功,隆褒奖,特加封严顺之为大陈忠勇候,赐侯府、忠勇牌匾,子乘之。”
“又令,为念严家拥戴之功,免征十年税负,严家可参与当朝政商竞标,迁移之地可择优选定。”
堂上众人心中都不免有些吃惊,而严家上下,一一拜倒在堂前。这严顺之被封侯就很出人意料了,虽说是等外的爵位,但是其背后的身份象征,是众多商户都梦寐以求的。
而获准今后可直接参与朝廷的商业活动,这个就很是诱人了,如今能参与朝廷的俱都是官商,也都是身家丰厚,有相当背景的商户才能参与其中,无它,利润丰,风险小。
盛明之请严家人站起后,又宣读了黄怀恩和高晋的处罚。黄怀恩连夜逃跑,不过也并没有跑多远。
第二日天亮后,担任护卫的修士见到处都是缉拿逃犯的捕快,也知道自己的老板这次捅了天大的篓子了,一问之下,原来是触犯了杀人的律法,修士只好丢下黄怀恩,自己一人离开了。
走投无路的黄怀恩只好乖乖的被抓,衙役们发现,才过了一夜,黄怀恩就已经如同行将就木之人一样,没了一点生气。
黄怀恩和高晋因密谋杀害朝廷官员,暗中串联商户结盟对抗迁移令,两罪并罚,被处以斩首,即刻执行,并予以没收家产,遣散家仆,除去给两家家人生存的必须之外,其余房产、商户等一律罚没。
对于其他参与结盟的商户,由乡首予以口头训诫,责其立即暗中迁移令,开始迁移至指定地点,不得有误。
根据黄怀恩的交代,严顺之的遇害过程很快的就清楚了,至此,此案终结。
严顺之尸体由严家领回加以安葬,盛明之和一帮官吏全部出席老严头的入土仪程。
柯元吉亲手将刻有忠勇侯的墓碑立好,用自己带来的酒瓮中的酒水,将墓碑浇了个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