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父亲问自己对何氏夜访的看法,韩牛栋分析说:“昨日通过的猿愁峡最为艰险,何氏却不肯先将影卫迷晕,目的是增加镖船通过的难度,等我陷入险境时再施以援手,以突出其救援的功劳。其心不善,其心可诛!”
陆昭武心下大宽:“你能想到这个,为父很欣慰!何氏这是弄巧成拙。接下来的豁谷峡不过十里水程,两岸山岭平缓,老据点少,驻扎的影卫因为力量薄弱,可能都不会出手。他倒好,来个事先迷晕!哼,如此投机取巧,不过送便宜人情罢了!”
又说:“陆、何两府不可能友好。前年我被关进诏狱,何之洲既是推我落井之帮凶,也行下石之事。直到你表叔献上何氏族传之宝,何之洲才答应尽力延缓我的极刑。如今巴巴前来送便宜人情,不过出于不轨之心。”
“父亲说的是。若论救您出狱、安全回湖北的功劳,师妹和表叔当排第一。”
陆昭武拍拍儿子的肩膀:“因此你要分得清,谁是笑面虎,谁是真心待我们好的!”
韩牛栋俯首行礼说:“父亲教训的是!”
陆昭武想了想,又说:“还有你那个大姑,只有血缘关系罢了,其余简直是外人!她待亲人极其凉薄。前有为了自保不惜推年高长辈下车,后有隐瞒你的消息足足八年。唉,还有我老姑,你的姑祖,为了能将女儿嫁与我,居然将你母亲托孤一事隐瞒至临死!”
韩牛栋也轻叹一口气。
只听父亲又说:“我们陆氏,为亲人,为祖辈伟业,为天下百姓,有仁政爱民的君主,有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有光明磊落的好人;也有卖友求荣的叛徒,有自私自利的小人,偏偏我们这一支就出了两个!你姑祖是长辈,死得也很壮烈,就不好说什么了。只你大姑,我是决不会再认她的!”
这个所谓的妹妹,眼看长兄生了个女儿后因为战伤再也无后,居然狠心不说出当年的秘密,哪里还顾念丝毫亲情?
“你大姑种种所为,令家风蒙羞。所幸你继母贤惠贞悫,教导得你妹妹亦良善温婉,你稍后与她们相处即知,相信你能与她们和睦相处。”
“父亲的教诲,儿子铭记于心。”
陆昭武又拍拍儿子的肩膀:“如今与你团圆,为父做事有了盼头。”
不久楚亭君巡哨回来,又到三号船来,三人议定明日的一些事项,四更方散。
第二天寅卯之交,船队悄悄出发,天光大亮时到达豁谷峡。
两岸毫无动静,何氏暗桩果然出手了。
出了豁谷峡,就是湖北地盘,水道径直,水面宽阔,船队再无阻碍。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走到船头甲板或二楼平台赏景。
只见两岸渚清沙白,鸥鹭翔集,风景煞是宜人。
正赏心乐事间,前方来了一队船只,渐渐驶近,却是十艘兵船,船上旗帜飘扬,最大的一面旗帜写有“江汉水军”四字。
旗帜下站满全副武装的士兵。
领头一艘兵船的甲板正中,“帅”字旗帜下站着一个身着将帅军装的男人,手搭剑柄,神情肃穆。
陆昭武对身边的南门总镖头说:“此乃江汉水军督军,姓潘,名钟元。”
只见潘钟元身边的副将两只手合拢在嘴边,向着镖船大喊:“前面可是南门镖局的镖船?”
总镖头看陆昭武,见他面色不悦,知道来者不善,就不客气地说:“南门出镖,从来光明正大,镖旗、镖号俱全,你们是谁,居然明知故问!”
那副将也不客气地回应:“睁开你的瞎眼看看旗帜,我们乃江汉水军,奉朝廷命令前来拦截南门镖船,捉拿钦犯!”
总镖头来了气:“我们一共六艘镖船,护送飞渡夫人的孙子韩九少爷及几个朋友到湖北王府做客,都是自己人,哪里有什么钦犯?”
副将扬了扬手中的几份公文:“这是朝廷刑部、京兆府的海捕文书,及大理寺加急文书。加急文书言明,钦犯就混在南门镖船内!”
见总镖头看向陆昭武,副将又说:“正告南门镖局,立即将所保之人集中甲板,由我江汉水军甄别审问,再将钦犯押送京师!”
这时陆昭武出面了,他上前两步,对面色墨黑的潘钟元说:“督军大人,又拿朝令前来为难本王?”
潘督军装作这才看见湖北王的样子,稍稍行礼说:“原来王爷也在船上,失敬失敬!”
陆昭武凛然说:“大人,南门镖局此次运镖乃本王所雇请,镖船上的乘客皆是王府贵宾。本王昨日亲自前来迎接,已经与贵宾见过面,他们当中绝无钦犯!”
潘督军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有否钦犯,王爷您说了不算!”
“莫非督军大人故意与本王过不去?”
“本督军奉命行事而已,还望王爷谅解。”
陆昭武气愤难忍:“我堂堂湖北王所请的贵宾,在湖北地盘上,本王眼皮底下,将被无妄押走,天理何在!”
......
漓豆的船上,她和楚亭君在窗边旁观。
刚才见来船气势汹汹,四人猜测仍然冲着韩牛栋而来,于是迅速议定,先由陆昭武及总镖头出面迎敌。
见潘督军气焰嚣张,漓豆不解:“这不是湖北地盘,王爷最大吗?怎么姓潘的如此张狂?”
楚亭君解释说:“新朝实行军政分开,当地驻军归属朝廷管辖,地方王管不到。且,诏令不允许湖北王拥有水军。”
“太欺负人了!”漓豆担忧起来,“湖北王没有自己的水军,眼前这江汉水军人多势众、武器精良,我们好似没有赢的把握......”
楚亭君轻蔑地说:“看来火烧猿愁峡只是障眼法,他原来等在这里!”
“他”,是指元淯帝。
漓豆顿悟,这最后一招,连刑部、京兆府、大理寺都动用了,看来高位者不对湖北王斩草除根不肯罢休,帝心真狠!
不由自言自语:“可是怎么办?镖局人手不多,那水军又训练有素......”
若是打不过,只能将师兄,包括自己,还有几位师兄的扮演者交出去。
问题是,师兄到了姓潘的手里,还有活路吗?
看来事先计划欠周。
正忧心忡忡,又听湖北王说:“请督军大人领兵离开,并上报说镖船并无钦犯。”
潘督军冷笑:“本督军未曾搜查镖船,不敢行此欺瞒之事!”
“督军大人信不过本王?”
“本督军奉命行事,请王爷理解!”
陆昭武气极,忍不住大声呵斥:“潘钟元,不要欺人太甚!”
潘钟元倏地拔出佩剑:“本督军一再给王爷机会,王爷仍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江汉水军剑下无情!”
正想举剑发令,一道白光飞落湖北王的船头,传来沉稳的嗓音:“潘督军,好威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