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云苍狗两重天(上)
依据沿江化工厂生产片碱的数据显示每吨片碱可盈利二百五十元,沿西厂生产了六吨居然亏损一千六百多,这不能不让张校长恼火。不顾向河渠在场,对梁金才说:“你能给我个解释吗?都是你在当厂长,为什么会前亏后盈利?”梁金才无言以对。
张校长说:“在沿西,老向被隔在圈子外,在跃进,差不多都在老向的控制下,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向河渠说:“话不能这么说------”张校长打断向河渠的话说:“老向,请你暂时别说话,让我跟金才把这件事理一理,不然跃进厂我不放心。”向河渠听张校长这么一说,只好不说话了。
“金才同志,今天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吧。六月底中心校本打算免去你的厂长职务,由老向来担任,大概老常已经告诉过你了,原因你应该知道。当厂长是要具备厂长的素质的,要懂经济,懂管理,你不太具备。可老向坚持要你当,并保证一定配合你把这个厂搞好,就依了他。
今天知道沿西厂亏了这么多,觉得你在控制能力方面很缺乏,不该花的钱花了很多。沿江厂处理方方面面的事要比沿西多几倍,要是不加以控制的话,投资就可能收不回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职务只是对外叫叫的,不要当真。要说一切听老向的,他肯定不同意,退一步讲,一定要商量了再行动,不要主观主义,不要象在沿西个人说了算。
殷成功的赌博,批评了几次不改,现已调离养鸡场到曙光校去任教,你那个赌瘾能不能戒掉?酒也要少喝一点儿,向你这位老叔台学学经济管理。
至于你那个亏损如何处理,自己掂量掂量该怎么办,这暂且以后再说。依我看不可以带到新厂去,你们大吃大喝吃掉了、乱花掉了,却要中心校来承担,怎么说得过去?我说了这么许多,你也说说你的吧。”
梁金才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你让他说什么?反驳?张校长说的都是实情。承认?别说还有个向河渠在旁边,太丢面子了;就是没有向在旁边,假如一承认,这亏损用什么来弥补?真是左右为难啊。
向河渠看出梁金才的为难之处,他说:“张校长,请让我帮他说几句。郑若华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在生化厂我也曾吃过亏,亏了本,只是查得快。他是我带去的人,还能这样,何况金才同他是平辈相处,怎能不听他的?
到跃进校能盈利,说明金才的厂长还是能当的。至于亏损,是前期的事,我也亏了,记得跟你说过,没有沿西的波折就没有新厂的诞生,前期的亏损应在后期由责任人在盈利中弥补,你是答应了的。”
“老向,不是我要反悔说过的话,他那个亏损的主因在于大吃大喝、乱花钱,与你那个因停产造成物料损失不一样。”
“张校长,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责任人没尽到责任,属于工作上的过失,不是贪污挪用,应当容许他在以后工作中弥补的。至于你所说的大吃大喝、乱花钱,我们可以共同制订一套制度,确定哪些准予支出 ,哪些不准,哪些费用由哪一级控制支出,这样就可以避免刚才说的现象再发生了。”
张校长无声地望了向河渠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向河渠啊,”他摇摇头,然后说,“好吧,你先起个草,然后再共同商量吧。梁金才呀梁金才,可要同你这位老叔台处好了呢,听听他为你说的。”
“这方面张校长就不必担心了,我与金才名为叔侄,情同兄弟,年龄相仿,从小相熟,都在一个队里长大,又结成亲戚,双方父母关系一直很好,怎么可能处不好关系呢?”
一直没说话的梁金才这才如释重负地连忙说:“是的,老叔台说得对,我们一直配合默契,相处很好,你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们真的配合默契我自然放心啦。噢——,对了,老向,沿江化工厂已走上了正轨,跟我们承包合同也该莶了吧?”
“合同是该莶了,这几天我就先拟个草案,请你审阅。我们几个也商量商量,然后选个日子莶订。只是张校长,你少我们的钱今天就给了吧,我们等着用呢。”
“什么?我少你们的钱?吕会计说还多给了千把,怎么还少了?”张校长惊讶地问。
“借给金才的二千五,新厂可没用一分,刚才说好了的。这么算来你才给了一万三千六,是不是还少一千四?”
“咦——,谁跟你说好了的?罢,罢,一打不在乎一掐,叫吕会计给你就是了。”张校长无可奈何地说。
向河渠笑着说:“谢谢。”张校长也笑了,说:“这下子你满意了吧?都上了你的算。”
向河渠笑道:“今天是满意了,明天可难说,儿子缺钱花了不去找老子找谁呢?”
张校长仍然笑着说:“那可不行,就这么多了,再多没了。今天给你说清楚,就此刹关。”话虽是带着笑说的,但却斩钉切铁,没有余地。
从中心校回来的路上,梁金才佩服地说:“老叔台,真有你的,不但化险为夷,而且还要来一千四。”向河渠笑着说:“一千四?嘿嘿,没有十个一千四我会丢手?”
“什么?一万四,不可能的,你没听他的口气。”
“你看好啦。”向河渠卖关子似地说。其实究竟能不能弄到总投资三万元,也不是很有底,但得争取。不过借今天的东风该提醒梁金才的还是要提醒的,于是他说盼望今后凡涉及到稍大一点的事情,比如欠帐、较大的开支、请客送礼等等方面,还是多商量商量为好,以免出岔子。梁金才自是满口答应。至于赌博、酗酒,向河渠没说,毕竟只是侄女婿的哥哥,与他之间的感情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犯不着老相。
十月一日,贾远华没来,梁金才、许明熙 、向河渠就与中心校莶订合同问题展开讨论。向河渠提出要中心校投资三万元,沿江厂保证年创三十万产值。梁金才认为是梦中吃糖想得甜。六只大锅天天烧,一年一百吨才二十五万,哪来的三十万?中心校投资一万五就已费了许多口舌,再要一万五怎么可能?
向河渠问:“许大哥,你说说依现在的情况,你每月能弄多少?”许明熙说:“张、刘两位科长那儿一个户头十来吨,共二十吨吧。”“那好,全年按十个月算二百吨。”“不成问题。”
“现在让我们来算一算:老刘、苏剑两方面合起来每月七八吨,我老同学每月五吨,顾宝成那儿一年弄过三四十吨,加起来全年就三百四五十吨,生产百吨成品,按金才的说法,二十五万产值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你是想开两班?”梁山金才问。
“是的,对班倒,每天八锅,出成品四百五十公斤,月产十三吨成品,八个月完成百吨片碱,二十五万产值。还有五万由新产品完成。”
“磷酸三钠能成吗?”许明熙问。
“小试已经成功,经化验超过国家标准,大生产没有这么纯,但达标没问题。”
“要多少投资?”梁金才问。
“这要看怎么搞法。单独建厂,厂房不算,单设备起码一两万元,我们这儿搞,一半也行了。”
“老叔台,不可能的。张校长很保守,昨天被你抠出一千四百块就在带勉强了。”梁金才说。
“可能不可能要试过才知道。当初往这儿搬前,你想过中心校会投资一万五吗?好了,不争这些了,弄得到弄不到,我来争取。现在有个问题二位要考虑一下,是大包干还是利润分成?”
“大包干缴多少?”许明熙 问。“一包五年,第一年一千,第二年三千,然后五千、七千,逐年递增。”
“那是利润分成的上缴基数,大包干也是这个数?不可能啊,一万五的投资,厂房不算,单贷款利息也不止一千啊。”梁金才说。
“你说得对,按常规是不可能,但我们有个特殊情况,沿西厂两方面共亏五千多需要弥补,这个问题中心校得考虑。”向河渠回答 。
“亏损是你自己造成的,跟中心校什么关系?”许明熙问。
“我与校方有合同,与大队、地方的关系协调应由校方负责。我一年半时间只生产半年不到,校方负不负责任?我一直没说,是忍着,是说了也没用。现在重新订合同了,必要时就可以说了。”
“那是沿西校的事,有话你同沿西校说去,跟中心校有什么关系?”许明熙说。
“这个我们不争论,办得到办不到,我们努力去争取。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意见怎么说?”
“这还有什么怎么说的,当然是大包干好啦。利润分成也是这个基数,现在超过这个基数的全归我们,张校长、常校长是傻子呀。”梁金才说。
“我看你老向有些一厢情愿。三万块投资,一千块上缴,逐年递增两千,嘿嘿,你是金口玉言?”许明熙说。
“还有件事,张校长上次提出了风险抵押金,假如这次又提出来怎么办?”梁、许两人的表态一个是“我没钱”一个是“免谈”。
“我看这样。”梁金才说,“合同事老叔台去跟他们磨,在沿江要是有你说不通的事,我们更困难。我和老许去攻树脂厂发货员老朱。贾远华的事等他来了再说。这个贾远华几天也不见人影,搞的什么鬼?”
事情还真的让向河渠办成了,这结果可把梁金才和许明熙乐坏了。梁金才竟用“伟大”两个字来形容向河渠,说是周总理、诸葛亮再生。向河渠说:“别,别再夸奖、拔高了,会让我不知自己姓什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明熙说:“是了不起,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啊。投资三万,厂房场地不算,上缴一千块,还是大包干,说了谁信?可却是真的,除了你老向,谁能办得到?”
“也告诉你个好消息,树脂厂的发货关也打了个大胜仗。”梁金才喜形于色地说。
“双喜临门,值得庆贺庆贺。”许明熙说。梁、向二人都欣然赞同,在向家吃吃喝喝,闹了个痛快。
说痛快也不完全痛快,中间夹有一丝阴影,那就是边喝边谈今后的打算中,许明熙明确提出不要贾远华参加承包一事。当然他说的理由是对的:“贾远华在厂里起什么作用?论工作,有时还不如郭明义。郭明义至少有事没事都出勤,他倒好,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凭什么将来分利?”梁金才插进来说:“许大哥说得对,南郭先生滥竽充数嘛,还拿着竽随着大伙吹,他连个数也不来充,什么责任都不负。效益是要揪才有的,不动脑子不出力,效益从哪儿来?”
“我问过金才了,贾远华同你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护着他?”许明熙问。
“不是我护着他,有两点让我为难。一是艰难中他不离不弃;二是怎样安置他?再说沿西厂的亏损如论当时的协议,退出的话是要承担的,我们不要他,他的哪一份谁承担?”向河渠回答。
“这还不好办?反正亏损是今后厂里弥补,该他承担的一齐揽过来就是了。”许明熙说。
“安置也容易,供销你同他谈过,他不愿,那就还是烧片碱,反正是出勤补贴加计件,做多少拿多少,也不亏待他。搞得好时,多给点奖金就够意思了。”梁金才说。
“还有个办法,中心校不是要押金吗?就以缴押金为由去吓他,让他自己说不干。”许明熙说。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了解他,风险承包他肯定不参加,这样就不是不要他,而是他自动退出了。”梁金才说。“好!就用这个主意!”许明熙高兴地说。
见向河渠一句不说,忙问:“咦——,老向,你怎么不开口呀?还舍不得?”
“不是舍得不舍得的事,他不是我的亲哥哥姐姐妹妹,有什么舍不得的?问题是我们是不是真的搞风险承包?真的,则名正言顺,如果只是个借口,那就有些不厚道。华候同我没什么交情,同你梁厂长可是几十年的朋友,你看着办。”向河渠字斟句酌地说。
同时心里想的是:许明熙倒还罢了,他与贾远华刚认识不久,加上他的老子天下第一,看不起,不想要,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梁金才就有些那个了。梁金才与贾远华从社教开始就几乎天天见面,抽烟不分彼此,喝酒、打牌常在一起,运动中更是一个观点一个派别,算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何至于如此无情?
当然了,商场如战场,经济斗争同政治斗争差不了多少,是不怎么讲情义的,站在经营角度讲,他们这样处置,确也无可非议。贾远华的作为放在任何一个领导者来看,都是难以容忍的。才生产了十来吨产品,就有好几回是郭明义一个人在干,来不及时向河渠去做助手,尤其在上液碱和浇成品这两个工序向河渠常常参加。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点不忍,但也不硬性坚持,毕竟梁、许理顺。
通城第三印染厂来提货,第一次提货就欠帐,向河渠感到这不是个好兆头。一般说来经济往来中的老客户偶尔欠点帐是难免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第一次就欠帐,未免有点---,可许明熙大包大揽,说是他承认了的;上片碱的力资每吨五元是应该收取的,许明熙却当着三印人的面说:“五块钱力资?我不同意。”向河渠说:“结帐时再商量。”许明熙斩钉切铁地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有什么可商量的?”
当着客户的面居然这样骄横,向河渠真想指责一顿,考虑到他的面子,暂时隐忍下来 ,但力资必须算在货款中,这一点让不得。他说:“上下力资是全国通例,也是制度规定,职工干活不能白干,假如不同意支也可以,我们三人上,不烦工人。”许明熙气急红脸地指着向河渠说:“你,你,你---”说不出话来。反而是三印来人作了和事佬,说:“上力是该算的,头二十块钱,算了,算了,别伤了和气。”
三印人走后,许明熙指责向河渠不给他面子。向河渠问:“是谁不给谁的面子?你将梁厂长和我还放在眼里吗?我说再商量商量,就是在给你台阶,你说了些什么?集体承包集体负责,有不同意见总该商量吧,你跟谁商量了?一车产品每吨给一百五十元小费,你答应了人家,厂里还有钱赚?你跟谁商量了?刚订的费用支出标准还执行不执行?”
“好,好,好,你有理,你那个合同我不莶了,帮你们跑跑总可以了吧?”许明熙气呼呼地说。
向河渠说:“随你的便,但请你弄清楚了,我向河渠请的是合作伙伴,不是请的太上皇。大家都凭本事吃饭,没有哪个离了哪个没日子过。”
梁金才连忙打圆场,做和事佬。许明熙甚至说出了“能跑就跑跑,不能跑就回去”的话,梁金才担心向河渠说出会让许明熙更生气的话,忙说:“大家都少说几句,老叔台,你让让。”
向河渠说:“不!话要说清楚。你老许回去好好想想,我向河渠答应你的条件履行了没有?是我做得不对,还是你做的欠妥?现在在火头上,都不要下结论。我说过做人要凭着良心,前半夜帮自己想想,后半夜也要帮人想,不要光是帮自己想。至于你究竟打算怎么办,都尊重你的意见,绝对不勉强。”
常志进闻声赶来,听了一会儿,不知底细,也随同梁金才去做许明熙的劝解工作,直送到桥东的大路上。回来后,常志进说:“老向,不是我说你,人是你请来的,总得担待点儿嘛,怎么弄成这么个局面呢?片碱还要靠他嘛。”梁金才也说:“我知道许明熙很秋,点儿事不到,说不干就不干的,他已跑过五六家厂了,跟国平也是这样,说不干就去了五接厂。”
“二位想过没有,任凭他一意孤行下去,这个厂还有钱赚吗?一吨片碱能赚多少 ?两百几十块,他一下子许给人家一百五十块小费,还剩多少了?
你梁厂长送礼舍得送剑牌烟吗?一百二十块一条,他在拿集体的钱为他自己铺路,不管工厂赚钱还是亏本; 对工人呢,上货不给钱,拿工人当什么?这样下去你以为他会将你们二位放在眼里?常此以往,你们以为不会亏本?嘿嘿,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的亏本还落得众人一吃,让他这样下去亏了,你能落什么?”
这么一说,梁、常二人都惊呆了。向河渠说:“假如领导还要我当这个会计,老实说我是要按规矩办事的。要不然厂子搞亏了,对不起张校长,也对不起你常校长。至于老许,他愿意按规矩办,承包不承包都尊重他的意见;走留也都随他的便。最好别忘了,他的路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有多少是他的功劳?他要是离开这儿,看有多少路我走不通?”
梁金才说:“明天我去找他,探探他的口气再说。”常志进认为很对,吩咐尽量给予挽留。
听了常志进的汇报,张校长让常志进传话,叫向河渠到他那儿去一趟,向河渠去了。
“听老常讲,你跟老许吵起来了,怎么回事?”张校长问。
向河渠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张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到目前为止的效益有了多少,能确切地说出来吗?”向河渠说:“不能。今天开个夜车,明天早上可以。”张校长说:“夜车倒不必开,明天不能出来后天也行。”
向河渠答应着回厂,将这些时的帐记起来,到晚还没记好,就收拾在包里带回家去,直干到晚上近十点才记完,到核算结束得出数据时已快十一点了。第二天上午七点不到,向河渠就到了中心校。
几笔数字呈现在张校长眼前:产品十四点一五吨,总成本三万二千二百一十六块七 角八分,平均每吨成本二千二百七十八块三角三分;已售十吨,二万六千二百九十元,库存四点一五吨,产值一万 0三百七十五到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之间,总产值三万六千六百六十五到三万七千五百二十之间,税收三千六到三千七,利润七百四十八到一千五百五十之间。他看了好一会儿,说:“记得你在向何局长汇报时说过,利润率占产值百分之十左右,现在看来低的只占百分之二,理想的也只占百分之五,这差距可就太大了,是怎么回事?”
向河渠回答说:“非生产性开支太大。”张校长说:“我不懂这方面的术语,说直接点儿。”“对不起,习惯了。我是说这一段在用于与生产没有关系的开支大大超过常规,比如社直单位这方面的费用一般不超过产值的百分之三到四,我们这儿要达百分之十,看趋势还会超过。”向河渠说。
“为什么会这样?”
“有两方面的原因造成,一是项目初期开办费用较多生产的产品较少,分摊到每吨产品上就会增多,随着月产量的增加,费用却不会增加,甚至还会减少,每吨产品的负担就会减少;二是个人作主,超出费用支出标准的现象出现,导致成本增加,这个问题不解决,亏损都是可能性的。”
“你跟老许争吵就是为了这个?”见向河渠承认是的,张校长好一阵没说话。
张校长不说话,向河渠也不说,两人就这样冷场了足足有四五分钟。张校长说:“我们可能遇到了麻烦。”
“你是担心许明熙会以不干来要挟,甚至会真的不来?”
“来不来我倒不去担心,老梁一去他会来的,即使真的不来,也不见得是坏事,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麻烦是——”向河渠问。张校长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说:“只是一种预感,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说这些,原则问题应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其他方面注意点韬光养晦就是了。就这样,你去忙吧。”
张校长说的麻烦是什么呢?“原则问题应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其他方面注意点韬光养晦就是了”话是对的,为什么要在这时说?向河渠边骑车边琢磨着张校长的话:“一种预感”“老梁一去他会来的”“也许我是多虑了”再回忆张校长当时的神态,他心头一惊;又想起了张校长在与许明熙第一次会面时所表示的担心。那时他认为不必担心梁许的连盟,今天还会不担心吗?
哦——,张校长说的麻烦大概就在这里了,因为他说过“假如你一定要梁金才当厂长搞集体承包,厂内的事情我们就不便干涉了”,梁许一联盟,贾远华因风险承包要缴抵押金南自动退出,这样集体承包人变成三个,两比一,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不会吧?难道梁许两人就没一个凭良心的?
张校长预料的麻烦真的出现了,梁许联盟不但成为事实,而且将向河渠逼入了困境。那是发生在承包合同莶订会上的事。
在逐条落实向河渠草拟的,已初步商讨的合同条款前,张、常两位校长分别讲了话。常志进的讲话比较散乱,让人领会不出个中心,张校长就不一样了。他说:“今天合同一莶订,就意味着沿江化工厂正式启动。沿江化工能正式启动,我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在座的各位都作了很大的贡献,我代表中心校谢谢大家。
去年的上半年,是年初,老向将创业的落脚点放在了教育战线,使常志进的沿江教育工业办公室真的有了工业实体。虽然在沿西遇到了主要是环境污染原因方面造成的困难,以致办厂一年半倒停了一年多,厂走到即将关门的地步。我们看到沿西厂的失败主要原因不在办厂人身上,同时受办厂人,说直接一些,就是老向的那股百折不挠、拼搏奋斗精神的感染,接受他的建议,作出搬迁建新厂的决定。七月中旬开始实施决定,八月下旬开始生产,到今天也才四个月,就已上了轨道,在这方面老向的功不可没。
办校办厂我张仕正看中的是老向的人品和他越是困难越敢拼的精神,是他的创业素质。大家一回顾就可以回忆得起来,方方面面他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包括请来了能人许明熙同志。我盼望合同莶订以后,大家和衷共济,将校办厂做强做大,实现老向所说的成为沿江第一大厂的目标。”
张校长的讲话用意,向河渠心领神会,从内心里表示感谢。接下来逐条落实合同条款。由于所有条款在上次商讨中都已逐条通过了,只是在风险抵押金每人一千元问题因贾远华拒绝接受,才有了今天的复议。
本来这次复议应该顺利通过,谁知竟在沿西亏损的弥补方式上卡了壳,许明熙坚决不承认新厂弥补硫酸铜车间亏损这一条。
向河渠不得不陈述他的理由,他说:“提出这一条的理由有三点,第一点,新厂的开办不是从无到有的,它来源于沿西厂。没有沿西厂就没有新厂,新厂是在沿西厂基础上建起来的,包括供销渠道的开辟也来自沿西厂时期,可以说沿西厂与沿江厂是一个厂,只是搬了厂址换了厂名而已,不承担前期的亏损是说不过去的。
第二点,片碱与硫酸铜车间都是沿西厂的并立车间,而且没有硫酸铜车间就没有沿西厂,也就没有片碱车间,现在只承担片碱的亏损不承担硫酸铜的,是不公平的。
第三点,老许提出不要贾远华参加承包时承诺过他所应承担的亏损由厂承担的,现在却不承担了,是不合情理的。”
许明熙说:“沿西厂是你们的事我许明熙没参与,什么新厂老厂的我不懂,硫酸铜的老帐我不管,老梁的片碱亏损我愿承担,你不愿承担随你。
贾远华是自动退出的,不是我们不要他,亏损生来应该由他自己承担。”
向河渠说:“贾远华不是不愿承包,而是不愿缴一千块钱的风险抵押金来承包。他假如参加承包,你担不担他的亏损?”
许明熙说:“你的还不承担,还谈他的?”
向河渠有些后悔没跟贾远华说清风险抵押金的真象,假如说清了,贾远华不一定不参加承包。如果贾远华参加了承包,今天就是二比二,不至于被老许控制了。
他再望望张校长常校长和吕会计,见中心校的人一个不开口。他没有向他们救援,因为张校长过去就说过了,决定选择梁金才当厂长的话,万一情况有变,厂内的事情他是不便干涉的。
怎么办?不承担就不莶字?现在梁金才离开了你向河渠照样生产经营,你只是他们过河的桥。已过了河,有桥没桥无所谓了。
一个多月前取得大包干和上缴低标准时还欢呼雀跃,奉承他“伟大”“了不起”,曾几何时却忘得一干二净。
老天爷呀----,三万元投资仅贷款利息就是四千多,还有修房子、大门等土建两千多,却只要一千元的上缴,其主因之一便是沿西厂的亏损。记得张校长曾说过“他那个亏损主因在于大吃大喝,与你那个因停产造成的物料损失不一样啊”而当时自己还帮他说话,说什么“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责任人没尽到责任,属于工作上的失误,不是贪污、挪用,应当容许他在今后工作中弥补的”,梁、许都清楚这一点,现在却都不认帐了,这是怎么说?
对了,张校长是承认亏损在利润中弥补的怎么也不开口了呢?噢——,明白了,承认弥补是承认中心校帮挑这付担子,是掏中心校的钱,现在是大包干了,上缴之外是承包人的,他的话当然没有用了。
嗐!自以为这一仗打得真漂亮,谁知却是漂亮了别人,害了自己,真是从何说起唷。
罢,罢,罢,若没有张校长的支持,办不起新厂,或者是厂搬了,中心校却不投资、不转制,仍挂校办厂的名,亏损又让谁担去?
正如普希金诗里所说的:“如果生活将你欺骗,不必忧伤,不必悲愤!懊丧的日子你要容忍:请相信欢乐的时刻会来临。”是不必忧伤不必悲愤,再说懊丧又有什么用?只是字一莶这几千元的亏损用什么去弥补?
对了,三钠的产供销不再借手这两位了,若能盈利前来弥补,不是一条路吗?对!尽管新产品还在纸上,将其变为实际上的项目还是有把握的,只是需要时间。如果用工作的时间去落实新产品,要撇开他们那是行不通的,得想个办法。有了,他心里又有了个主意。
向河渠抬起沉吟了不短时间的头说:“不让中心校为难,我的亏损由我设法来弥补。只是有个问题需要解决,这就是时间。假如我将所有时间耗在厂里的话,一世也弥补不了。建议条款中写上我与梁厂长各以百分之三十的精力从事我的业务、他的全面工作,其余的精力从事包括供销在内的工作。”
梁金才问:“你是说厂里的生产及其他事你不管了,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时间在厂里?”向河渠说:“是的。”
“那不行!”许明熙说。
向河渠说:“说直了吧,我全部精力花在厂里是没有办法弥补这亏损的。我得卖掉我的设备,连技术一齐卖,来填这个塘儿。许大哥你总不能要我承担亏损又不让我花时间吧?再说了,你也不是在厂时间少,在外时间多吗?”
许明熙问:“你跑供销当然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担多少任务,用谁的户头?”向河渠坚定地说:“供销任务我和梁厂长各占百分之三十,沿江的户头归你,沿西的户头归梁厂长,我去打游击,这该满意了吧?许大哥,我向河渠这一生自问没别的长处,就是说话算话。”
张校长说:“这不公平吧?”
向河渠说:“没什么,张校长,你看中我的不就是不怕困难吗?我就不信还有什么事能难住我的。”
张校长问:“老许同志、梁金才厂长,你们的意见呢?”
“老向我一向是佩服的,同意。”“我没什么可说的。”许、梁二人先后说。听二人这么一说,向河渠算是看透了两人的内心。
张校长说:“老向,我知道你人穷志不短。可是这不是讲义气逞英雄的时候。他俩没有什么负担都有固定的渠道、正大光明的户头,你有着沉重的负担,却去打游击找门路,这真的不公平啊,我不能不说句公道话。”
“谢谢你张校长,请老许时我就说过决不会与他两只獾子钻一个洞,在化轻、五化交批计划我决不用新厂的户头,以保障他的利益,”见一向沉稳的张校长急于要说话,向河渠却摇摇手说,“我知道你说的是情况已发生了变化,老许已不是我聘请的供销员,而是合作伙伴 ,我们三人是平等的,都可以用两厂的户头进行公平竞争,我自信不会竞争不过二位。
那样做总量不会增加,只是三人中有人多点有人少点,却会引起不团结,从而不利于集体事业,我不愿那样做。有本事到外头争去,窝里斗算什么好汉。我不用两厂户头,千方百计去打游击,争一点集体就多一点,争得越多,总量就越多。
没有两厂户头作依靠就逼得我不得不动脑筋想办法,这样做对集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天大不了就是我个人收入少一点儿,没大不了的,更何况我不等于就比他们弄得少呢。”
“你这样说,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只是,唉——,你呀,你呀----”张校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订合同的当夜,向河渠失眠了。他翻过来覆过去地睡不着。“今天怎么了?”凤莲关切地问。向河渠将订合同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凤莲坐起来说:“你傻呀你,多不公平啊。走,我同你问问金才去,他的良心到哪儿去了?”
是啊,金才的良心到哪儿去了?张校长已不准备让他当厂长了,是自己说服张校长让他当的;张校长批评他,不同意他的亏损纳入新厂时,也是自己为他辩护的,他的良心到哪里去了?今天会上他的表现是暧昧,啊,不对,不是暧昧,“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明显支持许明熙的。也不是什么明显支持,而是事前就已商量好了的。
良心?联系起梁金才昔日的为人,尽管自己与他接触不多,但几件事却还有些印象。一次为他老娘生病用钱的分摊,一次为分家,都是事前商量好了再通知老二,引起老二的很大不满;为养老事,将自己拖去达到要已招出去的老二共同承担的目的。在兄弟之间是如此,同事间更是不顾人,一次请客未遂留下的菜,不肯顾及别人,不肯留给没来的贾远华,全部吃掉;沿西上片碱,甩开自己与郑若华单独搞,虽也曾有过提成百分之一的说法,其实一分钱也没给自己;挪用公 款去走 私洋钱,结果亏了几百,至今还瞒着自己;新厂羽毛未丰就忙着挤出贾远华,就这样苛刻对待自己,将来羽毛丰满了还认得自己吗?会不会是又一个阮志清?
“问你哪,起来,找他去。”凤莲催促道。
向河渠坐是坐起来了,却没有下床的意思。他说:“他兄弟间还不顾老二已招出的事实,硬拉老二去养老,会顾我的利益?良心,这人的良心只怕原来就没有哇。找他也没用,我已莶了字。我想的不是这个,而是今后的路该当怎样走?想跟金才齐心协力创业,就象跟阮志清一样,恐怕危险啊。”
“老许也不是个东西,每回来都在我家吃,在我家睡,杀鸡啊,买鱼买肉招待他, 却反脸无情。”“老许倒不必苛求他,他原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走东家跑西家,哪儿给的钱多就到哪儿去,我早知道。请他来就没指望与他齐心承包,只是利用他在通城的关系人和供销之才, 没想到却被金才利用来对付我。”
“今后你打算怎么弄?”
“亏损不承担我倒想得开。打个退后算盘,要是张校长不出钱办新厂,亏损让谁承担去?还不是靠自己。新厂建起来了,起码有利润我能分一份,工资至少少不了,亏损也容易弥补些。办新厂不管怎么办,对我都是有利的。不满足老许的条件,他的供货报酬会打折扣,肯定甩手走人,曹科长那儿的碱就弄不到了,厂的效益就会下降。他不在这儿,我花在供销上的时间就会大大增加,甚至没时间搞新产品,厂就难以壮大发展。一旦形势有变,象激素那样行情变坏,就可能会措手不及。道理我都懂,只是顾全大局,哪里是真傻?哪里是真的说不过他?”
“哪你还担什么心思?今后 ,今后再说罢。你说的也对,打个退后算盘,没有片碱还不过了,总会找到别的路的,睡,睡。”凤莲躺下了,也拉向河渠躺下。“要不为开辟新路,我还不肯让呢。”向河渠边往下躺边说。
只是新路在哪里呢?原打算上磷酸三钠的,可上三钠的资金从哪儿来?原指望片碱盈利后的大部分加上中心校投资中的八九千元,由小试到中试,花上七八个月的时间,慢慢走上批量生产的,现在这一计划只怕要落空。急功近利的梁、许恨不能将公款也据为己有,还肯你拿可分的利润去上新产品?而区区八九千元制作土造设备还差一大截呢,更不用说流动资金了。真后悔出这么个大包干的馊主意呀。
当然可以另找别的产品,可是开发新产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唷,紧要的是这几千元的亏损拿什么来弥补?生平不解愁滋味,嘿嘿,直愁的睡不着觉呢。睡不着,为怕惊醒凤莲又不敢频频翻身,只是睁眼瞪着帐子顶。
躺着实在难受,于是爬起来,下床拧亮台灯,拿过日记本记下了今天的经历,然后用两首诗写道:
一) 一分为二真不赖,坏事变好好变坏。昨天恭维称伟大,今儿转眼将你卖。
一切围绕利益转,不管良心在不在。后悔当初不识人,没作防备致受害。
二)今日真识梁金才,皆因往事纷沓来。饮酒无度酒有瘾,友情不顾只爱财。
养老算计亲胞弟,结盟老许我在外。公事尽量往外推,同事没到不留菜。
胸无计划与规划,不依制度任夺裁。大好开头持久难,推他当家错也哉。
合上日记,又随手抽过一本书,是《狂侠、天骄、魔女》。不管它,随便翻翻吧,不过是借以转移心头的烦闷而已。翻阅中忽见李白的一首诗,写的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醉高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向河渠不禁吟出声来。
“什么扁舟圆舟的,还不睡呀?”被惊醒的凤莲抱怨道。
“睡,睡,睡。”向河渠熄了台灯,凤莲开了床头灯。向河渠将身躺下,没敢出声地默诵着“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心想:明朝的扁舟怎么弄?到何处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