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寿至孙儿贺寿迟1
书名:初篁客 作者:长安恋 本章字数:4489字 发布时间:2024-01-21

      要说中州神都最繁华的地方是哪儿,沁黎镇当属其一。

      这日,镇上可谓万人空巷,只因一桩寿宴,今日正是上一代宗主沈老太爷的七十大寿。随处可见鲜红的彩带随风飘动,唢呐声响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火红的鞭炮摆动着,映衬着一张张喜悦的笑脸。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缭绕的烟雾散去,挂在房梁上的匾牌赫然显现“曲径通幽处”五个大字,它如今的主人名为沈清韵。

     沈家是中州最大的武林世家,在沁黎镇已扎根近百年。沈清韵膝下有九个女儿,八个都已出嫁,最小的女儿今年也不过十岁。他仅得一子,名唤沈蓁。

     鱼塘边,一红衣女子倚栏而坐,她有着高挑纤细的身材,身着大红缎子罗衫,上面用金线绣了花纹:外罩滚着金边的琵琶襟外小褂;下着一条艳丽的大红石榴裙。流云髻周围环着一圈流苏头饰,就像头上盛开了一丛满天星。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清澈见底的眼低垂着,有意无意地瞥一眼水面,眉尖若蹙,似有心事,头上的红色发带随风摇曳。这女子好生俊俏,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美目盼兮,眼波流转。无论是谁遇上,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小姐,原来你在这,沈夫人请你过去帮忙呢,今日老太爷过寿,少主又不在家,厅里忙成一团糟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妇女走过来唤道。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说罢,她便起身进了里屋。

      红衣女子名为关墨筠,先前说话的是她乳母李氏,关家与沈家是世交,当年因沈家先祖为自己的帮派取了“曲径通幽处”的雅名,关家则跟着将自己的帮派命名为“隐处唯孤云”。

       记得十余年前两家夫人恰巧一前一后怀孕,时间相差不过一两个月,沈关两家宗主就一拍即合地给腹中孩子定了娃娃亲,孩子出生后还真是一男一女,故墨筠与沈家少爷沈蓁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

       两大武林世家联姻,确是一桩美谈,只是关家小姐为何尚未出阁却已住进“曲径通幽处”,只因墨筠五岁时,家里飞来横祸——她父母皆被仇家杀害。

       仇人不仅杀害关家夫妇,更是屠了他们“隐处唯孤云”全门,手段残忍,令人咋舌,当年那一场灭门 惨案可是轰动一时。

       关家宗主也就是墨筠生父关枫,一向跟妻子是举案齐眉,而夫妻两膝下当时又只得这一女。按理说,就依照这样的生活轨迹,到如今也与沈家并无二异。

       只是关枫在一次云游之时,结识一女子名为白鹤,师从何人不详,但武功很是奇妙,关枫还是个武痴,忍不住与其探讨一番,还常常切磋招式。白鹤遇见关枫后,一开始是芳心暗许,时间一长渐渐控制不住内心的爱意,并表露出来,奈何关枫考虑到自己已有妻室,就决绝地拒绝了她。

       女子嫉妒心起,容易丧失理智,她也不是那种思虑周全之人,从来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身边又有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常伴其左右,加之那个男人还是个地痞流氓,打 砸 抢烧无恶不作,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联合起来想要杀了关枫。

       可关枫不是普通百姓,又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动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白鹤思前想后居然心生歹计,以拜师为借口来到关家。

       关枫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以朋友的身份接待二人,恰巧临近中秋佳节,一向好客的关夫人留他们在家过节。于是两人在中秋宴席前以帮忙为由,在厨房干活,背地里却使着阴谋诡计。

       他们偷偷将毒药洒在碗筷之上,使整个“隐处唯孤云”的人中了毒,因而招架不住二人的攻击。白鹤不仅将关枫与关夫人大卸八块,更是一把火烧了整座府邸,才笑着离去。

       等到沈清韵听到消息赶到时,却见到一派惨烈的景象,他带了很多人扑灭大火,还救出一个尚存一口气的门生,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幸得事发之前,关夫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女儿受高人点化,将大有作为。醒来后又请了大师解梦,依大师之言将年仅五岁的女儿送至庙中还愿,她本想亲自陪同,却因身体略感不适才留了下来,吩咐李氏带着几个丫鬟陪小姐在庙中住上几日。

       墨筠这才逃过一劫。

       墨筠尚年幼,又无叔伯可接管家业,“隐处唯孤云”名存实亡,若是放任不管,不但一代世家就此陨落,唯一的传人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沈清韵怜惜世侄女,将她连同乳娘一起接入家中照料,并亲授其武功,更是将她送往“无痕仙子”段隐屏处拜师学武。

      数年来,沈清韵一刻也没停止找寻仇人,幸得当年李氏中秋节前回来一趟,见过两位客人,凭着记忆找画师将二人的样貌画了下来。虽说大海捞针,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查询到蛛丝马迹,并且最终找到了两人。

      十五岁时,沈蓁助墨筠一同手刃仇敌,为关家报仇雪恨,二人均因此名声大振。如今二人已满十六岁,在江湖上颇受赞扬。

       说起关墨筠,沈清韵对这个世侄女兼未来儿媳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她自幼好强,勤学苦练、饱读诗书。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是知书达理,谋略过人。而且她心怀感激,懂得报恩,数年来无微不至地照顾沈家长辈,年岁稍大一些,便帮着沈清韵分担族中事务,如今家里以及族中的大小事几乎由她一力承担。镇上的人一提起这位关小姐,也无一不称赞、羡慕。

       沈清韵常年处理各种事宜,家里的杂事似乎只得靠沈蓁之母林氏一人支撑,幸而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帮忙料理。众人皆知这是沈府未来的少奶奶,是沈家少爷沈蓁的未婚妻。可却极少数人才记得,她也出身名门,是关大侠的独生女,关家唯一的后人。

       沈家最小的女儿沈芮坐在房间里,窗下摆着一张很长的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幅画,一幅长长的山水画。这幅画就是她画的,画了好几天,是她送给爷爷的寿礼,她从小就喜欢画画,教她作画的人就是她哥哥——沈蓁。

       沈蓁爱吹箫,爱写字,爱画画,爱游山玩水,就是不喜欢打理家中事务。沈清韵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一心想培养他成材,早日接下宗主的位置。令他欢喜的是,沈蓁很聪明,教书先生也常常夸奖他,更何况,他从小习武,武艺超群。虽然整日与江湖认识的朋友厮混在一起,不过他不但没惹是生非,而且惩恶锄奸,造福于民,年纪轻轻就被尊为少侠,深受百姓爱戴。

       沈清韵常常在想,这墨筠小小年纪就如此出色,将来一定大有作为,沈蓁不愿处理家中事务,经常四处闲游,可这未来儿媳接管也是一样的,相信她一定能为沈家争光。

       今日是沈老太爷的七十大寿,沈清韵想让父亲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大操大办,不仅有亲戚朋友祝寿,还特意请了神都所有武林门派。

       按理说作为孙儿,爷爷大寿是必须赶到的。

       由于沈蓁数月前帮父亲办事而出远门了,至今未归,前几日来信,道明自己实在脱不开身,向爷爷致歉,并连同寿礼一同寄回。

       关墨筠陪着世伯伯母招呼着往来的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展兄,你来了,快请进。”沈清韵笑脸相迎,将一瘦高的中年男子引进大厅,此人叫展大鹏。沈清韵少年时喜欢以武会友,而这展大鹏正是他于二十年前,在江湖上结识的。

       展大鹏不是世家子弟,也并非土生土长的神都人士,只是年少与沈清韵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才扎根于此,自创门派“写怀庄”。虽成立时间晚,影响却不容小觑,如今在中州的威望更是仅次于沈家。

    “沈老弟,咱俩已经认识二十年,你还是这么客气。”展大鹏黝黑的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笑容可掬。

      墨筠迎上前来,行了一个礼,“展伯伯,酒席已安排好,请跟我来吧。”

    “筠儿,你可是越发能干了,别说沈老弟如此看重你,就连我,也是喜欢你喜欢的紧啊,有空还是常去我家坐坐。”

    “谢展伯伯夸奖,墨筠空闲一定去,请。”

    “沈老弟,我就先入席了。”

    “展兄请便。”

      没过多久,“无痕仙子”也迈进沈家大门,林氏见了吩咐丫鬟赶紧把关姑娘叫出来。墨筠见了恩师,更是万般惆怅,赶紧请她入席,段隐屏却示意徒弟带她四处走走。

    “师傅久不出山,这次能来,徒儿很高兴,也的确意外。”

    “毕竟是沈老太爷的寿宴,岂有收到拜帖不来的道理。倒是筠儿很久没回师门,武功怕是开始荒废了。”

    “家里杂事太多,筠儿不忍世伯伯母过于操劳,想着能多分担一些也是好的。近来真的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所以就……”

    “你瞒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你虽在我身边呆得时间不长,但你小时候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跟师傅说,所以你那点儿心思,我都一清二楚。”

    “师傅,我……”墨筠的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了。

       段隐屏拍着徒弟的手,叹了一口气,“你天资聪颖,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我也有心栽培,只是我再有心,也抵不过你无意。曾经你练武只是为了报家仇,如今大仇得报,就想过平淡的生活,今后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可又怕辜负我的期望,不敢跟我直说,就采取冷处理的办法,想着慢慢拖下去,让事情不了了之,师傅说得对不对?”

     “师傅。”墨筠正要跪下,却被师傅扶住,拉了起来。

     “不要这样,你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对不起我,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选择了这条路,只要自己不后悔,师傅自然支持你。”段隐屏转过身,望了望天空,“你本就出身名门,与师傅这种四处漂泊之人自然不同,沈家又是这么如日中天,沈家少爷也是有着大好前途,能留在这儿,确实不错。只是可能这么荒废下去,日后你的武功不会再有大的突破了。师傅孑然一身,外人都不理解,只道我是石女,怪人,然而我只是想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女子可以选择不嫁人,可以选择开山立派,可以成为人人敬仰的宗师。而这些都是不需要依附男子就可以做到的。我真的做到了,也希望能有人继续把这份志向传承下去。”

   “所以只要提起师傅,武林中都是一片赞扬之声。”

   “我这么多年只收了三个徒弟,最喜欢的是你,最有潜力的还是你。”

      这时,李氏亲自端了茶点过来,“段师傅,请用茶。”

  “多谢了。”

  “小姐,你瞧你,怎么不请师傅入席呢?”李氏言语中略带苛责。

  “哦!是我让筠儿陪我四处逛逛,我有些体己话想和她说说,所以不想被外人打扰,这儿清净,正合适。”

  “原来是这样,那段师傅随意一点,有什么事吩咐一声,若是不想去凑热闹,我吩咐厨房炒几个菜让下人送过来。”

  “有劳妹妹了,今日我虽说是客,但老太爷大寿岂有不祝贺之理,这样倒显得我段隐屏目无尊长,不懂礼数了,我再跟筠儿说几句话,自会入席。”

   “行,我就不打扰你们师徒说话了。”

       李氏走后,段隐屏拉着墨筠坐下,“师傅不干涉你的选择,也不逼迫你做任何事情,只是师傅想要你明白,你现在还年轻,容易被你世伯的意识左右,但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关家后人、沈家未来儿媳。”

      她立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也不等墨筠作任何回复,就径直向前走,“好了,陪我去见见老太爷吧。”

   “是,师傅。”

     来到正厅,沈老太爷红光满面,墨筠上前去,介绍到,“爷爷,这是筠儿的师傅,特意来给您老人家贺寿了。”

   “老太爷,恭贺您高寿,这是段某的一点儿心意,请您收下。”段隐屏将礼物呈上。

   “你太客气了,请坐,请坐。”老太爷乐得连忙招呼。

     沈清韵也上前作了一揖,“段大师,久违了。”

   “沈宗主,别来无恙。”

     入夜,客人陆陆续续散去,曲径通幽处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爷爷。”沈芮来到沈老太爷房内,坐在他身边。她年龄最小,老人家对她极为疼爱,并不约束于她,自然也不特别遵从规矩了。

    “芮儿,你给爷爷送的画爷爷太喜欢了,你作画的技艺是越发的好了。”

    “爷爷,只要你喜欢,芮儿就高兴了。”

      爷孙俩聊得正开心,沈清韵正妻林氏带着沈芮的生母萧氏进屋,林氏劝道:“爹,夜已深,您该歇息了,芮儿也是。”

     “好,好,乖孙女,跟着你娘下去吧!”

       于是萧氏带着沈芮回房了,林氏也退下了。

       墨筠还在苦口挽留师傅住一晚,奈何“无痕仙子”是从来不在别人家中留宿的,这是世人皆知的规矩,段隐屏又怎能自己打破这个规矩。

     “夜深了,你也忙了一整天,早些歇息,师傅走了。”

        说罢,她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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