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光辉,撒落在白峰的山间小路上。
白杨树、桃树、枫树、柳树、针叶树和桦树摇摆不停,叶子抽出绿芽。树干粗壮的古松和柏树,虽然没有披上淡淡的绿衣,却也鼓胀起枝干,将储备一冬的养分不断向周身输送。
脚下泥泞的小路旁边,是长过脚背的荒草,野菊、杜鹃、秋英、紫薇和芍药潜藏在草丛间,等待着催促花朵绽放的雨水,还有烂漫的春的气息。大丛的荆棘木和灌木丛,还没有完全释放刮伤路人的威力,钻来钻去的灰狐、野鸡、松鼠和草蛇,听到人们的脚步声,向远处逃遁而去。
封吉的精神头越来越好,四个人走得越来越快。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回到了白峰半山腰。
看到封吉安然无恙地回来,等候在山上的求索者们十分惊讶。大多数人表现热情,快步地走向前来祝福,并对泰平三人大为称赞一番。对于这样浮于表面的客套,泰平显得平静异常,过去那种不屑为伍的想法虽然还在,但他仿佛一下子又成熟许多,于是微微点头向众人致意。
“封吉的身体还很虚弱,泰兄弟为了救封兄也是元气大伤,大家还是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吴贤挥着手,对围拢在一起的众人说道。
“吴兄,给大家讲一讲啊!”
“得空的时候,我再和大家详聊。”吴贤推脱道。
为了以防毒蛇再度出现,三人将封吉送到泰平的茅草屋。冬季的残雪正在消融,茅草屋显得春意盎然。
“没想到,泰平的茅草屋这么有趣。”詹涛打量一番,轻轻地赞叹道。
“我对自己的小屋也很是欢喜,因为地处悬崖无人打扰,让我有了很多时间可以仔细研读。”
“三弟都看些什么书?”吴贤问道。
“都是一位恩公送我的文本典籍。”
“独坐茅草屋,眺望青云端。书香墨自闻,便有故人来。”吴贤信口吟出了一首小诗。
“结庐而居,心境平和。詹涛也该向三弟学习啊!”
“这间破旧不堪的小茅草屋,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缕山间清风。”
“泰平,这正是你能够求索的根本啊!”詹涛叹息道。
“即便是苦行于白峰的求索者,居住的地方也要好于兄弟的住处,你这番淡然出世的心境,自然不同凡响,为兄远远不及。”吴贤点头同意。
“即是修行,又何必在乎身外呢?我觉得这里看得远、看得透,平时心绪烦躁之时,只需远眺片刻,便又重新宁静了。如果天气不错,从这里爬到峰顶不消许久,坐在那块巨大的飞岩上,俯视整座被云雾笼罩的大山,郁结于胸中的苦闷,也就随着云雾排解得不剩一丝一缕。兄长的宗国是栗国,与北靖六镇虽然仅隔着栗水,但少壮山的风景与大柏岭仍区别很大,更和太乙山的风光不同。”
“是啊!我年少时曾经随父亲到过北靖,虽然没有进入大柏岭的深山老林中,但是也不禁惊叹于连绵山脉的雄壮。除了练剑看书之外,你还喜欢弹奏三弦琴吗?”詹涛拿起三弦琴问道。
“说来有些惭愧,我年少时曾遇到过一位三弦琴手,便和他学习了一些技巧。后来逃离昭阳城时,也多亏了这把三弦琴,所以偶尔放松之时,便会弹奏一曲,哼唱自己心情郁结时而作的曲子。”
“如今你我结拜为兄弟,若是再有心情郁闷的时候,便和哥哥说。我看茅草屋里剩下的余粮和盐巴不多了,这几日便到我住处一起吃饭吧。虽然我平时吃的也不好,但总不至于连点肉星也不见,你与封吉的身体还需要多补充些营养,千万别没改变了天下,先搞垮了自己的身体。”詹涛笑道。
“哥哥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在这里往惯了,突然和两位兄长走得过于亲近,怕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不如依旧如前可好?如果我有什么问题想要讨教,咱们再约定时间交流,这样也不致被他人说我们结党。”
“弟弟考虑得确实周全,但是我们结拜光明正大,又是为了天下苍生,非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谋划,别人能说出什么来呢?以后有什么想法,咱们就大大方方地到大哥的居处相聚,我还怕他们不来听说受教呢!”吴贤说。
“兄长确实是一个洒脱之人。也好,今后我们便相约个时间,定期相聚沟通,为亚夏大陆将来的和平谋划。”
“好。这一夜弟弟够辛苦了,现在已近午时,你们两个先休息一会儿,待大哥回去做些饭食,咱们一起享用。”
“多谢大哥,我自己做些就可以了,倒是封大哥要与我受苦了。”
“封吉身体无碍了,我还是回洞里更好些,免得打扰泰平沉思。”
泰平三人苦劝不得,封吉坚持又回山洞去了。无奈之下,吴贤与詹涛各自回到住处,相约傍晚再到茅草屋来。
泰平简单地吃了一口饭。休息了半个时辰,泰平看了会儿书,又舞了一会剑术,身体有点疲倦。他靠着树墩,和衣而卧,慢慢地进入梦乡。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泰平从沉沉的睡梦中醒过来,一夜未眠的疲劳一扫而光,他肚子再次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看着茅草屋里的空米袋,泰平有点发愁。恰在此时,茅草屋下的山路响起了脚步声。吴贤和詹涛结伴来到茅草屋前,手里还拎着几个布袋子,里面装得鼓鼓囊囊。泰平正不知道出什么事时,脸上似有泪痕的吴贤已经开了口。
“刚刚收到家中的书信,老父亲病重多日,怕是来日无多。我准备连夜启程返回幽蓟,如果七子之神保佑,也许还能见到父亲一面。这些袋子里是我储备在山上的粮袋、盐袋和腊肉,全都留弟弟吧,足以应付两月。”
“兄长不要过分难过,生老病死都是天命,只可惜我身份尴尬,不便陪同哥哥一起回幽蓟看望伯父。”
“父亲辅佐的大司颜舞也来了一封信,提及望海王国最近有些异动,不知道是不是针对雷霆和廊中。如今时局动荡,老父病重,颜舞大司希望我能够回去辅佐幽蓟王。弟弟放心,为兄回到幽蓟,一定会全力宣扬你我三人的主张,招募可用之才。”
“感谢哥哥现在还想着弟弟的祈盼。不过,改变亚夏大陆,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我兄弟从长计议吧。”
“临走之前我还有几句话送给贤弟。参天大树难达百仞,寸城之国焉得天下;高山仰止不加万丈,百地大邦虽弊可期。你胸怀天下,有机会一定要到能够展示自己能力的大国,只要你站稳了脚跟,我们便与你一起攻难克坚。”
借着淡淡的月光,泰平看到吴贤和詹涛的脸上,有或明或暗的坚定神色。三个人都伸出了自己的右掌,重重地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