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学潮(一)
书名:水升天 作者:墨久言 本章字数:5927字 发布时间:2024-01-21

     

      “打倒歪脖儿校长!”

      “欢迎李老师!”

       随着走在队前的方琳一声声地高呼,身后排成两列长队、高矮不齐、服饰各异的学生,也发出一声声带着童稚气息的呼喊。同在小学校操场上的十数名年龄稍长的学生,将课桌坐椅一个一个地摞起,再相互招呼一声,共同猛力将高高摞在一起的桌椅推倒在地。在一片嬉笑声中,倒地的桌椅折枝断腿,发出一阵木器的碎裂之声。

 

       



       歪脖儿校长的脖子并不歪。相反,校长的腰身不但挺拔如松,还时时保持着头顶项竖的端正姿势。无论何时,见人看物,从不斜视;言谈举止,国嗣文章,一派师者的风仪,名绅的风范。

       秦沽镇小学校的校长姓姜,名焕之,之所以被人戏称为歪脖校长,是因为焕之的乳名叫做玉柱,而堂兄敬之的乳名叫做金梁。金梁压玉柱,玉柱顶金梁,日久天长,玉柱难免被金梁压弯了脖子。当年有族内长者如此戏说后,一些人也就时常戏谑地向玉柱问道:“脖子歪了没有?”等焕之长大,当了秦沽镇小学校长,背地里就有人称其为歪脖校长。

       这个典故,身为焕之近房表叔的李风清自是熟知。此刻,李风清站在学校院内这座高高的庙台之上,看着眼前这番热闹的场景,心中甚觉惬意。感觉自己不但身在高处,而且业已高不可仰,时刻都能御风飞上天界。

       李老师脚下的这个庙台可大有来历。学校乃庙宇改建而成,这座庙名为三官庙,初建于明嘉靖年间。据传,大庙初成当日,忽然云生东南,雾长西北,霎时天地间一片昏黑,霹雷闪震,挟风骤雨,声势骇人。就在众人惊惧之时,其间最年长者向这庙台方向长揖跪拜,众人惊疑中也随之拜倒。片刻过后,天青日和,雷雨俱收。长者又向庙台拜了三拜,这才起身,众人也随之而起,皆问其故,长者言称,惊雷厉闪中看见一位白衣仙人负手立于庙台之上。大清光绪年间,一日午间,骄阳之下,安水县衙的官差领着几个红胡子绿眼睛、脖子上系着花花绿绿带子的洋人来到了秦沽。这些洋人先是在镇上转悠了个把时辰,而后找到镇里上了年纪的人,别的话不说,只是询问了此地发大水,哪个地方未被水淹。被问的老者一脸豪气,抬手向东南一指:“大河边儿三官庙前的庙台儿,数百年来,无论发多大的水,也未没(mo四声)过。”那些洋人听了这话,来到庙台前,先是测量了庙台的高度,而后支上一个三条细腿、半人来高的西洋镜,人佝着腰,猫在镜后,向南边儿着实观看了一番,又在纸上勾勾画画,写写算算,这才离去。随后不久,庙南的一个地方,就挖沟取土,垒石填抬,垫起夯实一里见方的高地,四面围起黑木栅栏,里面堆起座座高大的盐坨。未苫苇帘时,盐坨像银山一样耀眼。这囤盐的紧要之地,托了庙台之福,数十年来,也从未被大水淹过。

       此刻,李风清站在这座充满神意的庙台之上,听着“打倒歪脖校长,欢迎李老师”这童稚的口号声,自是心驰神往,神意飘然:表侄啊,你只是上些了私塾,可在外面见过世面?可曾见过大地方洋学中兴起的这等阵势?这个校长座位,表叔非要坐上一坐,即便你身后有你堂哥那样的能人,也不能阻遏表叔之决心。焕之啊,你可知晓?这叫学潮,这是民意,是自由思想的体现,其势谁能遏止?再者,敬之同样也是表侄,先人在世时那是何等交情?抽大烟都不分彼此。敬之大才,做这个校长纯属屈就;正之接任,也算说的过去,毕竟正之在外上过洋学。焕之算什么?一个纯正的土包子,他当校长,让自己这个学校的元老如何心服!

 

       



       姜焕之在秦沽姜氏一族中,在五服之内,只有兄弟三人。大哥敬之保定师范毕业后,回秦沽做了两年小学校长,随后便在也是安水县籍、时任江苏督军的齐将军的资助下,去了英国留学。学成回国后,在北平做事,现下已任国府中央立法委员,与国府委员、主政北平的宋将军私交甚笃。二哥正之,同样毕业于保定师范,在敬之离开秦沽时,接替了校长职位。年前,正之在敬之的安排下去了北平,焕之便做了这个校长。

       姜家乃此地大族,虽有良田千顷,但子嗣繁盛,十余代层层分支,再者后人良莠不齐,多有沦为赤贫者,敬之兄弟三人的高祖便是其一。高祖生有一子,在叔伯兄弟的大排行中行五。姜五在十四岁时,从挑八股绳走街串巷卖杂粮起手,在五十岁时,已成为秦沽镇的首富,世称五爷。五爷一生都很节俭,到了七十岁时,从十八里外的青芦镇返回秦沽,仍然坚持步行,为的就是省下二十个大子儿的车钱。一次,五爷从青芦走来,刚进秦沽,就被一个名叫折三的人,堵在了小盐河上那座青石桥的桥头。那个折三力大无穷,能抱起装满六挑水后的大缸,更兼性情暴烈,因此无人不惧。折三拦住五爷去路,对五爷说:“五叔,你老给我两吊钱。”五爷纠缠不起,只得给了钱。折三看着五爷的背影,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我不缺他这两吊钱,我这是逗他玩玩儿,就是让他闹闹心。”说罢,将钱扔进了小盐河。

       五爷对两个儿子管教甚严,却顾及不到隔代人,兼之两个儿子寿数不高,九个孙子分了家业后,每人一杆烟枪,更是不善经营,不但败了家业,九个孙子也都短了命,其中只有三人留下了子嗣。也是这三人相较那六个兄弟死得早,没有像他们那样败光了所有的家业,都给儿了留下了些许的田产。敬之堂兄弟三人,自幼就与父辈截然不同,不但完全摒弃了父辈的恶习,还忠厚做人,笃实勤勉,刻苦读书,这才有了现下的成就。

 

       



       学校门前围着许多人,院墙上也坐满了人,众人新奇地看着这等小镇上从未出现过的热闹场景。

       邵天祥喝的两眼通红,走路有些歪晃,来到学校院墙下,向骑在墙上的邵福大声吼道:“学堂学生在一块儿驴叫胡吼,又不是耍猴儿斗鸡,有啥好看的!家里的草只够一天烧的,还不快去拾草!看回去我不抽你!”

       邵福擤了一把鼻涕,抹在墙上,从墙上跳下,又从墙上将弟弟邵宽接下,拉着弟弟的手,飞快地跑了。

       邵天祥追了两步,摇摇晃晃,险些摔倒,随后大声喊道:“这么高的墙你也敢往下跳,你也不怕摔折了腿?麻线儿抽风逮蛐蛐,今儿个跑不了你这顿打!”

       邵福跑出老远,回头说了一句:“学校里有很多碎桌子、烂椅子,比草好烧,我不敢拿,爸你去拿。”

       大瓜的妈看着邵福的背影,撇撇嘴,道:“有道是小子不吃十年闲饭,这样的懒东西,就是欠打!”

       姜子岚站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看着学校中的那座早已颓屺的大殿,皱着眉头,来回地踱步,几次快步走向学校,每次走到半途,又都走回原处。

       从前街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不大工夫,鼓乐响处,纸钱纷飞,走来一队送葬的车仗。前方打幡儿的孝子,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其间一名身着青布长衫、年轻白净的吹鼓手,手执唢呐,两眼微觑,摇头鼓腮,颇显入情,吹出的唢呐之音,高亢中更是透出悲戚与苍凉。走到学校近处,哀戚苍凉的唢呐声,与那些童稚的口号声混在一起,更加显得杂乱。

       大瓜的妈叹了口气,道:“董掌柜的媳妇死了,过不了五七,就会有人上门说亲。唉!只是要苦了大利这孩子!”说话间,看向那名年轻的吹鼓手,眼中满是赞许之色,又道:“你看大生这孩子,才跟赵达摩学了两年的喇叭,吹得就有模有样。照我看,他的名声早晚要超过他师父。”随即又是自语道:“这人有名了,也就成仙儿了。如今赵达摩只是坐在灵堂吹喇叭,这等抛头露面、随着棺木下坟地的累活儿,都由徒弟做了。”

       小腚腚两只小手前后飞舞,连蹦带跳地接连抓住飞在空中的几张纸钱,回头见邵天祥并未走远,连忙飞跑过去,将纸钱塞到邵天祥的手中,笑道:“留着打酒喝。”说罢,飞跑而去。

       邵天祥扔掉纸钱,大声骂道:“小兔崽子,老子抓住你,摔出你的蛾子!”

       小腚腚回头笑着喊道:“抓不着,气得嚎,气你奶奶一身毛!”

 

       



       操场上高呼的口号声终是停了下来,学生们在欢呼雀跃中,玩耍的玩耍,回家的回家。方琳见杨东站在学校门口向里张望,便回头看了一眼李风清,见其仍站在庙台之上望远遐思,也就不在理会,轻步走出校门,跟在杨东身后二十步远的地方,随杨东去了。

       姜子岚快步上前,将从学校走出的两个儿子一手一个抓在手中,大声道:“跟我回家,明天再这样胡闹,就待在家里,别到这儿来。”

       大儿子姜绍文道:“爸,你不懂。李老师、方老师说了,这是新文化、新生活运动,大家就要一道站出来打倒歪脖校长,推翻歪脖校长那一套古板陈腐、毒害少年的东西。”

       小儿子姜绍武道:“歪脖校长一到学校,手里就拿着藤杆子,总是打人,我就挨过他的打。李老师就很少打人。再者,人家方老师没有裹脚,一双脚,就是比我妈的小脚儿好看。”

       姜子岚脸色涨红,喝道:“胡闹!这些混账话,不许再说!从明天起,你俩就给我在家里瘫着,哪儿也不准去!”

 

       



       李风清走下庙台,来到教员办公房中,先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花茶,感觉满嘴沁香,心中舒爽,瞥了一眼对面方琳办公的桌子,心道:方琳这丫头毕竟与自己一样,在外上了洋学,对焕之也是不服,瞧着焕之的那套做派也是别扭,坚定地站在了自己的一边儿,而且口才便给,组织力强,在学生面前历数校长食古不化、毒害少年等多条罪状,说的条条是道,入情入理,句句动人,学潮能有这样的效果,方琳是出了大力。另外艾姓、时姓两个老师选择了旁观,与焕之一样,都躲在了家里。这也无须介意,做大事者,必有心胸,打击面儿不能过宽,还要留下将来一道共事的脸面。

       堂役苏七推门进来,神色甚是恭敬,小心道:“李老师,到散学点儿了,还敲钟吗?”

       李风清笑了笑,道:“敲吧,学校就该有学校的样子。钟声不响,学生不知回家。”

       校园的钟声响起,与过往一样,依旧使人感到悠扬与安详。

       李风清走出校门,清风迎面,脚步轻快,走到李宝山家的门前,忽见前方地上一个大子儿在午间阳光下闪着铜光,连忙紧走两步,刚要低头去捡,忽又觉得风中仿佛飘来胭脂的香气,不觉抬头,见前方走来一名年轻的女子,正是去年与那个一脸凶相、名叫陈洪的人一同来到秦沽镇上开了间豆腐店的兰花。又见兰花衣着素净,面容白皙,胳膊上挎着柳编篮子,里面枝疏叶碧,绿采欲滴,像是刚从横街的菜摊上买菜回来。兰花从身旁走过,李风清仿佛觉得兰花的眼神似是一飘,像是话本中或是戏台上见过的那动人的眼色,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见兰花的背影更是轻巧柔曼,回味绵长,脑子里回转了好几出文戏话本中的回目,也没能从中找到对应的角色。

 

       



        长街古衢,紫槐浓荫,青石斑驳,瓦市古色,多少往事,梦回夕烟。

      “你们来秦沽也有大半年了,便是刚见第一面儿,我就看出你们小两口儿都是老实本分人。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还从没看错过人。”大瓜的妈将盛有六块豆腐的海碗放在桌上,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秦沽的人厚道,能容下外乡人。”兰花声音轻柔,谨慎地答道。

      “秦沽除了姜家、张家、秦家是坐地户,剩下的谁不是从外乡来的?要说能容人,还得说是人家姜家能容人,是人家最先来的秦沽,盖起了秦沽庄。人家是说书先生嘴里那位神仙姜太公的后人。”大瓜的妈声音很大,仿佛是想让过往的姜家人听见。

       兰花起身给大瓜的妈倒了一碗水,大瓜的妈接过碗,喝了一口,放下碗,又道:“你秀秀巧巧,文文静静的,从心里就透着安稳。”说着向门外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镇上有些女人,大脚片子,大屁股蛋子,大奶子颤着,就像是窑子里的娘们儿。”

       听了这话,兰花白皙的脸,瞬时红了。

       陈洪从后院走来,与大瓜的妈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店门。

       大瓜的妈瞄了一眼陈洪的背影,道:“你男人看着就有一股子猛悍劲儿,身子骨儿就像铁打的,不过……”说到这里,大瓜的妈压低了声音:“到了炕上,吹了灯,你也得让他消停着点儿。”见兰花脸色更红,大瓜的妈加大了声音:“新媳妇都害羞,等生了孩子,就敞怀放开了。”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光,又道:“大瓜他爹,当年也是这样的身子骨儿。我们刚成亲那阵子,那是更更次次,一宿也睡不了整觉儿,让人好不烦心。”说着眼中换做伤戚之色,叹息一声,道:“谁料想,铁打的身子,刚过三十就瘘了,没过几年,人就走了。”

       见兰花眼中闪过泪光,大瓜的妈忙道:“看我这嘴,说这干啥,惹得你这新媳妇跟着伤情。”说着脸上换做一副庄重自得的神情,续道:“我独自一人守着大瓜过了这么多年,从没人说过你大婶子一句闲话。”说完这话,抬手向南一指,又道:“前清时,那边儿给一个守到老的人立了贞洁牌坊。三丈六尺高的石头牌坊,朝廷整整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可后来呢?离这个贞洁牌坊不远儿,就接连开起了窑子,连那条胡同,都叫了窑子胡同。”

       兰花道:“大婶子真是不易,一个人这么多年,将孩子拉扯大,真让人敬重。”

       大瓜的妈道:“人活着都不易,真都不知啥时遇见啥事。”说着两眼巡看了屋里,又道:“这屋收拾的多干净,一看你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说话间,眼中闪出神秘之色,续道:“你可知你们小两口儿赁下的这几间房从前的房主是谁?”

       兰花轻轻摇头,道:“这房子是我男人磕头大哥帮着赁的,说是镇上张老爷的房子,不知从前的房主是谁。”

       大瓜的妈道:“这房子从前的房主叫金舌头……”

       见兰花轻轻“啊”了一声,大瓜的妈笑道:“看这名字把你新鲜的,其时这是他的外号儿,但他的大号,我也不知,只知道他姓陆。他家的房子可不止这一处,他家的房子足有上百间,当年他家那可是秦沽数得着的大财主。要说他这外号儿的来历,还得从他爹陆方元说起。他爹年轻时并不是多有钱的人,却和一个外号儿叫金舌头的有钱人拜了把子。后来那个金舌头拿出所有银子与陆方元一起置办了多副盐滩,滩契上只写了陆方元一人的名字,金舌头也没在意,俩人不分你我,比亲兄弟还亲。等出盐分钱时,陆方元却一个子儿也不给金舌头,两人也就闹翻了脸,打到官府,因滩契没有金舌头的名字,金舌头就输了官司,一口气窝在心里,很快就死了。陆方元的家业却越来越大,发了大财。二十多年前,陆方元的媳妇就要生产时,陆方元做了一个梦,梦见金舌头推门进屋,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儿,大声说:‘这回你该还我钱了吧!’陆方元激灵一下就醒了。这时,老妈子前来报喜,说太太生了一位小公子。陆方元当即说了一声‘不喜。’当年那个报喜的老妈子,正是我的三表姨。”

       见兰花听得两眼发直,大瓜的妈很是得意,又道:“那个梦,是一次陆方元喝多了酒,酒后失言才说出的。他那个梦传开后,有人背地里就叫他儿子小金舌头。要说那个小金舌头,在他爸活着时,倒也安稳,跟着黛文先生念书,也算识文断字,能写能算,一嘴的文才。后来陆方元死了,他才开始败家,而且很快就败光了家业。他那种败法真是让人揪心,他一个朋友找他借了八千五百大洋,过了半年,说是还钱,但忘了钱数,要看看借据。金舌头拿出借据,那人接过后,放在嘴里一口就把借据吃了。这事儿发生后,人们更加认定他就是当年那个金舌头转世要账的。”

       兰花轻声自语道:“金子,金子……”

       大瓜的妈道:“你说得太对了,他家有很多金子。有一回,金舌头在津城看上一个窑子娘们儿,花了八百两金子给她赎了身,当夜他俩住进了旅馆,谁知那个婊子连夜就和一个戏子跑了,一下子就坑了金舌头八百两金子。”大瓜的妈喝了一口水,又道:“听人说,金舌头后来入了戏班子。戏馆学堂,乱搞的地方,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老古言说得错不了,他到那里头更是学不得好,保不准哪天就得让哪个乱搞的女戏子给害死。”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水升天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