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得心里一动:这位韩将军,乍一看满满的铁腕铁血,让人凛然生畏。只是,到了这一刻,他多半是要手中的这个“酒杯”,递给林大哥了。由此看来,他未必就是铁板一块……
再看林大哥时,只见他微微一笑,说了这样一句:“赵姑娘,魏家小哥,你们稍等片刻——”
我和魏骥立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去忙正事。
于是,只见林大哥走向韩将军,攀了攀他的肩头,朗声说道:“韩将军,借一步说话……”
那韩将军也是高声地说道:“弟兄们,暂且无事,你们稍息片刻。哦,赵姑娘,魏家小哥,你们,你们稍等片刻——”
两位头面人物“借一步说话”去了,余下的众人,不必再“虎视眈眈”,相互盯着对方了,自然也就乐得“原地待命”片刻了。
数丈开外,林韩二人交头接耳,在低声地商量着什么。
我暗自想道:这林大哥,权势、手腕,未必就在韩将军之下吧?要不然,一个驿卒,凭什么可以跟戍边将军平起平坐,交谈商议?更何况,乍一见到他,原本令行禁止的韩将军为什么会是一副俯首听命的样子?看来,此前那驿站上的许诺,倒也不是信口开河。那么,他家主人到底是谁呢?如果,如果魏大哥能够……
还有,他为什么要急于找到我们呢?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在道上的时间,已然不是一两天了。别的且不说,对于我们,他是足够真诚而仗义的了……
他们两个,到底在商议些什么呢?嗯,应该就是放不放行了吧?按照“魏家小哥”的脾气,那是不达目的不止息的。也就是说,既然见到了玉带溪,那就是非要趟过去不可的了。而那位韩将军呢,既然率军值守,又岂能让“闲杂人等”轻易得逞?双方争执、僵持的焦点,就在于此。在这紧要关头,林大哥出现了。不难想象,双方都在看着他,看他如何排忧解分?当然,作为相对较弱小的一方,我和“魏家小哥”,对他的期望,自然会更大一些……
我还没想出个头绪来,那两人已经回来了。
“魏家小哥,赵姑娘,”那韩将军抱拳致歉道,“末将所管辖之地,尚不止这玉带溪一带。这样吧,等一下就由林大哥陪着两位,四处观赏一番。我和众弟兄呢,尚需到各处巡视一番,失陪,失陪了——”
原本的剑拔弩张,甚至是兵戎相见,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林大哥的权势和手腕,由此可见一斑。
当初,刚刚走出家门口的时候,这样的一幕幕,我能够想象得到吗?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果然大有深意啊!身处穷乡僻壤之时,我自然知晓,自家后院不远处的那些深山野岭,只要你有脚力,尽管去走去爬去探路,而到了这边关防区,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其实,“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要怨恨这位韩将军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有点过于生硬、强势了。哦,怪不得,他要留起短须。他这样做,自然是要树立起自己凛然不可侵犯的形象了。是啊,如果对方真的是来犯之敌,他这样做,理所当然。哦,这位韩将军,多半是以前尚未遇到过像我和“魏家小哥”这样的两个人,临机处置起来,就显得强悍不已了……
“韩将军,你军务在身,不必拘礼……”我和魏骥立,也说起了套话。
韩将军还真的不拘礼,带着手下,离开了这曾经的对峙之地。
看着韩将军那远去的魁梧的身影,我似乎还有点不放心,就轻声问道:“林大哥,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吗?”
林大哥哈哈一笑:“此处离前线尚远,自然可以随意走走了。你们的林大哥,会是信口开河之辈吗?再说,你们,你们可是难得一见的贵客啊!”
魏骥立似乎不想在原地多待,就这样说道:“林大哥,咱们边走边谈吧?”
林大哥会意,先迈出了半步:“好吧,边走边谈——”
虽说是“边走边谈”,然而,走着那最初的数十丈之时,三个人倒是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似乎都在想着该如何先开口。
越过那玉带溪之后,我试着这样说道:“林大哥,多谢了,多亏你及时赶到,为我们解了围。要不然,真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林大哥哈哈一笑:“赵姑娘,你不要说感谢我。说真的,这些天,我在主人家面前,还没少挨斥责。现如今,总算找到你们了。这个差,多半也就可以交了。哦,刚才那韩将军也是奉命行事,你们,你们可不要往心里去哦……”
“林大哥,”魏骥立也是哈哈一下,“你,你这是说哪里话?换作我,也会这样做的……”
军令如山,果然不是随口说说的。看来,这魏大哥,确实应该到军中历练一番。
“是啊,”没等林大哥回应,我这样帮衬道,“所谓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能够有如此忠于职守、军纪严明的队伍,我们这些黎民百姓,也就放心了——”
那林大哥像是听出了什么,就这样说道:“是啊,江山社稷,离不开一支忠君卫国的军队。你们,你们多半也会这样想,我们何德何能,那位大人物会如此的惦记、青睐呢?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目前,朝廷急需行伍方面的人才,我家主人在得知你们的情况之后,下了死命令,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们……”
从林大哥之口再次确认这件事之后,我不免心潮澎湃,感激之余,也深深感到自己那即将要肩负的重任。在这种情况下,切不可再妄自菲薄,更不能驻足不前,不思进取了。
“此后,林大哥但有所差遣,”果然,魏骥立慷慨激昂地表态道,“魏骥立愿效犬马之劳!”
一听此话,我心头窃喜:这一次,我们的这位“魏家小哥”,可真是铁定心思要投身行伍了。
“魏家小哥,”那林大哥微微一笑,“你林大哥只是一个小小的驿卒,怎么敢‘差遣’你呢?不过,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以后有机会,你的那番话语,你林大哥定当如实禀报……”
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之后,我试着这样说道:“林大哥,小女子一直想知晓,你家主人,你家主人到底是……”
这样说着,接下来该如何措辞,我一时也感到拿捏不准了。我隐隐觉得,自己如此刨根问底,似乎是不不太相信别人,似乎不太礼貌;再说,在林大哥这样有权势的人物面前,自己的措辞是否得体,还真的说不准。
带着一丝笑意,林大哥回应道:“赵姑娘,你林大哥早有预感,觉得你迟早会这样问的……”
我的这点小心思,又如何能够瞒得过他的眼睛?
带着一丝羞歉,我微微低下了头。
林大哥大度地说道:“赵姑娘,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换作我,也会有此一问。当然,林大哥行伍出身,言辞粗鄙,说不出这种文绉绉的话语来。哦,赵姑娘,你举止大方,谈吐文雅,诸葛丞相那一篇《出师表》,有所了解吧?”
“哦,诵读过几遍——”我尽量说得谦逊些。实际上,由于敬仰诸葛丞相,他的那一篇情深意切的《出师表》,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林大哥接着说道:“在出师之前,对于内政和军政,丞相都有所安排,哦,你,你就回忆一下表中对军政安排的相关语句吧……”
我暗自思忖着:哦,当时,对于军政人选上的安排,我记得,丞相是这样写的:“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意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文句了。这样说来,眼前的林大哥,与这“将军向宠”,应该是有着某种渊源……
“哦,你,你是‘将军向宠’的心腹……”我暗自欣喜,却依然缓缓地说道。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林大哥这样回应道:“唉,将近二十年前,向宠将军就殉国了。林某当时年纪尚幼,自是无缘亲聆这位军中前辈的教诲——”
“唉……”我也是一声长叹,“国之良将,国失良将……”
那林大哥脸上的神情,似乎霎时变得喜忧参半起来。怎么说呢?一想起向宠将军忠勇殉国,“国失良将”,难免会哀婉、痛惜。而眼见眼前的这位姑娘,虽说年纪轻轻,气度、见识不同凡响,更为难得的是,她爱憎分明、忧国忧民,颇有兼济天下的家国情怀。由此看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没看错人。
带着一丝欣慰,林大哥缓缓地说道:“哦,赵姑娘如此激赏向宠将军,我家主人知晓了,也自当欣慰、欢喜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