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信和伍阔相视一眼,连忙整好队列各自打马迎向董承俊和夜小四。
董将军威风凛凛地端居马上,身旁有亲军列队跟随,而在他身边并没有出现夜小四的身影。
正在面前几位将军副将纳闷的时候,董将军闪过身,身后赫然出现一辆规制豪华的巨大马车。
宽厚的车轮上,精致地雕刻着醒目的“夜”字。
车顶雕饰着精美的花纹,彩绘着明艳的新柒。
车窗垂着金丝刺绣的帘幕,有六匹马拉动,车顶悬挂着的铜铃声声响动。
看到这辆华丽的马车的时候,几位将军和副将脸色皆是有些诧异。
看得骑在马上的董将军也是一脸尴尬,轻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
“诸位将军,王爷身体抱恙,不能骑马。”
话音落地,面前的将军副将们这才缓了缓脸色。
蔡大宏拢着缰绳笑道:
“哈哈,王爷果然金尊玉贵,可不像咱们这些在马背上颠惯了的糙汉子。”
“蔡将军慎言。”
董承俊板着脸一声呵斥。
蔡大宏笑着向董承俊拱了拱手,不在说话。
“王爷有令,军情紧迫,训话取消。请各位将军速速回到队伍,随本将即刻出城。”
说完,一甩马鞭,纵身向着早已列队完毕的振翅营而去。
留下几位将军副将相对而视,各自讪讪离去。
直到马车开动,隔着刺绣精巧的窗纱帘幕,听着身旁不断传来的骏马嘶鸣和马蹄声声。
鑫儿靠在马车壁上松了口气,抬手解开有些勒脖子的铠甲护颈。
舒爽地喘了口气,抚了抚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攥着拳头,不禁一股闷气涌上心头。
“王爷真是害人不浅。”
……
是的,马车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夜小四,而是被夜小四打晕了套上铠甲,糊上人皮面具,塞进马车的鑫儿。
真正的夜小四早在董承俊的亲军帮忙搬东西装车的时候,带着熙川,悄然离开了。
大军开拔一路从京城开赴西地需要诸多时日,且不说夜小四如今的背伤根本不能骑马,就算能,她也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招摇而去。
跟着熙川一路御剑而行,日落时分便来到了蓟州城外。
看着眼前荒漠山梁,一轮巨大的红日依依西沉,新城蓟州近在眼前。
一身青色衣裙的夜小四叹了口气。
上一次站在城下看着这样的孤城落日,还是一年前的贺州城。
不自觉地夜小四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肩头。
那个时候,她的肩上一直都站着那只傻鸟,赤鸢儿。
抬头迎着红到刺眼的夕阳落日,夜小四的眼眶有些泛红。
她曾寻找过,也曾打听过。
可是无论怎样,战场之地,一个人尚且无法保护自己。
何况一只鸟儿。
还是那样刺眼热烈的一只信鸟。
赤鸢儿,府里一直备着你爱吃的点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别是在外面有了别的母鸟,就忘了你的主子我了。
说好的吃穷我呢?
等你回来,我就把老狐狸的金刚鹦鹉偷来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赤鸢儿……
你在哪呢?
一阵清风拂过面颊。
一行珠泪在眼角滑落,狠狠砸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身旁一身黑衣的熙川脸色一变,看着夜小四,皱了皱眉头。
他一直以为,夜小四应该是一个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神仙女子。
直到那一日,他接到夜小四的密信,招他到千寻山后山别院接应。
他曾经得夜小四亲自教授如何破解千寻山后山的各种禁制阵法,溜进后山别院根本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这密信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就已经迟了七日。
七日的时间,发生了怎样的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不敢想象。
他只知道,当自己操控着那只与夜小四一模一样的傀儡杀进千寻山庄后院,却得知那样的恐怖消息……
熙川皱起眉头,不敢再去回忆,连忙试探着上前,询问夜小四:
“大哥,怎么了?”
夜小四垂下眼眸,沉了沉心绪,弯起唇角,看向了身旁的熙川。
“没事,想起了之前的故……”
话未说完,夜小四便看到了对面那道山梁之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凌军大营。
在那一片军帐之中,正有一个装饰华丽的中军帐,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那个慕容浩的。
想到这里,夜小四暗自捏了捏腰间的那只雕刻着“浩”字的白玉玉佩。
啧啧,是不是丢东西了?
找不到了吧?
在我这儿呢!
夜小四弯起唇角,神色一瞬间变得坚毅,眯起双眼,叹了口气,说道:
“川儿啊,走,跟哥进城。”
“得嘞!”
熙川答应一声,连忙跟上夜小四,二人大喇喇地踏入了被凌军严密监视下的蓟州城。
蓟州城,作为西地的唯一一座新城,建成不过一年的时间。
原本这里并没有城池,只有一个荒废的小客栈。
一年前,萧翎打赢了凌国,两国签订了和平协议,成了友好邻邦。
两国的客商便在这里建起了城池以供交易之用。
久而久之,这里也便繁华热闹起来。
小城不大,但却有三层城墙,防御工事做得极为妥当。
夜小四手持潮汐仿制的通商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外城进入了中城。
虽说凌国大军陈兵梁上,城中的通商交易却丝毫不受影响,反倒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铁器粮食等战备必需品价格浮动还促进了交易的火热进行。
夜小四与熙川二人在城西街道上闲逛之时,并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一家名为“无故人”的酒楼三楼,敞开的华丽包间窗前,正有一人提着酒壶,倚着窗台看着那个人群之中瘦弱的女子身影。
八月份盛夏,男子一头散开的长发在清风的吹拂下,于身后散开。
黑发的映衬下,更显得皮肤白皙异常。
这张脸也比银发的时候,少了几分妖媚,更添了一丝英气。
街市上,夜小四与熙川隐藏身份,一路行来只看不买,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沉浸式体验着边地贸易的兴盛和繁荣,直到日落西斜。
“无敌人?”
熙川与夜小四说笑着便来到了位于城西最繁华街道的一家酒楼门前,熙川兴奋滴念出了这家酒楼的名字。
但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又仔细看了一眼,一抬手拍了拍脑门:
“哦,抱歉,少看个撇。”
夜小四仰起头,看着门楣之上挂着的那一枚巨大的匾额。
“谁家酒楼会起这么晦气的名字呢。”
听这熙川还在身边喋喋不休,夜小四摇了摇头,瞥了他一眼。
正了正神色,扶着额头,轻声给他科普:
“‘无故人’,这可不是晦气,取自出此城门一路向西,再无故人之意。惜别之情,你自然不懂。”
“哈哈,是。小弟我是个粗人,当然不如大哥有才华。”
熙川讪笑着,跟着夜小四一起抬头看着那巨大的牌匾,心中不禁腹诽。
这名字,哪有什么惜别之情,倒是十足十的凄凉孤独之意。
“这是边地,若有亲朋在此分别,自然是西出城门,再无故人。呵,好一个再无故人。”
夜小四眯起眼睛,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呵,战乱若是不宁,自然无故人。”
“二位客官,看您二位在小店门前站了许久。这外面集市眼看便散了,不如进得店来,喝上一壶好酒,再添一两小菜。酒足饭饱之时也是这外面夜市开始的时候,那可热闹着呢,再出来逛也不迟啊。”
眼前,店小二殷勤地凑了过来,一脸希冀地看着夜小四和熙川。
夜小四突然俏皮一笑,胳膊挽上熙川,姣笑着眨了眨眼,嗲着声音灵巧开口:
“夫君啊,人家小肚肚饿饿了呢。”
“啊!啊……啊……哈哈哈哈,那,走啊,吃饭啊。”
熙川浑身一阵酸麻之后虎躯一震,愣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挎着夜小四的胳膊便向酒楼里走去。
夜小四唇角一弯,耳力极好地听到了楼上三层窗边有人用力过猛,“碰——”的一声捏碎了酒盅。
“哎哎哎,好嘞好嘞,这位夫人您请,这位爷慢些,仔细脚下。”
店小二看着二位如此上道,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直接笑成了花,甩着抹布,点头哈腰地引着二位进了大厅。
“这位爷,夫人。咱们小店楼上还有雅间,这大厅里烟熏火燎,人多杂乱,别扰了二位贵客的兴致,不如,咱们移步楼上?”
熙川一听,从善如流,连忙点头。
“好啊,楼上好啊,找个靠窗的位置,咱们也看看风景。”
“哎哎哎哎,二位这边请,仔细脚下台阶。”
店小二猫着腰,甩着抹布又引着二位上了二楼的雅间。
夜小四和熙川便就近寻了个靠窗的小隔间,二人在桌边,一左一右地落座。
店小二灵巧地拎来了一个南瓜造型的青花茶壶,放在了桌上。
“小二,你这店里可有什么招牌菜品,速速报来。”
熙川豪放地抬手抚了抚桌面,状似无意地询问起来。
“哟,这位爷有所不知,您二位的这顿饭,已经有人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