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金风玉路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斜阳下去，月子上来，在这样暮色合围要暗未暗的晚晴天里我微微感叹：明月还是那一轮明月，只是彼时的明月，曾经又代表了谁的心。
突的“叮咚”一声手机来信之音把我从思绪中唤了回来，是一首《专属情歌》，碍于天色渐朦胧，我几乎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这歌不是他发来的又是谁发来的呢，普天下试问还会有谁这般唱歌与我听！
怔怔看着屏上那久违熟悉又陌生的聊天头像，我心头猛地一热，几乎要哭了出来。相聊稀，相忆久，以为昔人如黄鹤一去杳无音信再无所踪，如今再看到他发来的信息，前尘思忆一下涌上了心头！一别良久，门前流水终也尚能西，让我且喜且叹啊！
“快打开听听，看还是不是卿卿喜欢的声音”。
“卿卿”，那是旧日里两情缱绻时的旧称了呀，如今再被他轻轻唤出，这样久违又亲昵的称呼，叫我一恍惚，还以为自己尚在春日里的某个中午课后，他又准时发来了专属的下课铃声，我按捺不住心中陶陶然的喜悦幸福便点开来听。
隔了这样久，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了，不知是否依旧，揣着喜悦又满怀期待打开了歌曲......一曲终了，我微微感叹，还是我熟悉的声音还是为我喜欢那暖暖的低中音！不同的只是这声音里多了些喜悦与坚定感。那是一种怎样的喜悦呢？是一种距离虽遥远心却很近，终做出坚定选择后的喜悦，他的歌声里甚少有这样不加掩饰地喜悦！
“你唱得很好听，还是我喜欢的声音”，我如实回复着。
“卿卿很久都没有夸我了，一天没有你的夸奖，我都活不下去”。
“卿卿，我要与你说一件事情呢”！
一别良久，不问相思，不言憔悴，上来只与我说件事，怕是大事呢！听他简练的言辞，只怕是不好的事。
“那你说来听听的”。
“我在培训的日子里认识了一女孩，她呀，也很喜欢听歌，据说为了能听到歌，还经常准时准点去蹭歌听，很是情趣的一个人了。我，有些爱上她了”。
闻言他有属意的女生了，顿然喉头一紧，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今天，他是特意来与我告别，叫我不要等他了么？不是说好要等上两年的，如今还不到两年时间呢，他就这样迫不及待喜欢上别人了！
此刻也说不上自己是何样的心绪，只是短短的几秒内，他轻轻的话语却在我内心深处掀起了一场狂风大浪，涤荡击溃了我的五腹六脏，叫我骤然身心俱损也叫我七零八乱。我亦无声苦笑，自两年前作长别的那刻起，其实早早就做好准备了，虽凶多吉少好事难成，心里总还有些莫名的期盼，两年而已，我等便是了。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当他喜欢上别的姑娘的时候，这两年压在心头处的石子瞬间终于落了，但也空了。
花红易衰似郎意，前人总叹一场痴心白使，而此刻我想要痛快的叹一声也是不能够！！当初别人并无作任何的承诺任何的期许，我又有什么好怨好气好悲。我怔怔看着手机，竟一时不知该择何词答之了。
“我给你瞧瞧那女孩的照片，她人长得秀气也水灵，我保证你也很喜欢她的”。
他竟叫我去看别的女子照片，还当着我的面这样夸别的女子，我怀疑他是存心来气我的！也不管我要不要看，擅作主张的就把照片发了过来，我抑住心中莫名的妒意，虽内心抗拒终还是点开图片来看了。
是一张彩式国画图，画间一女郎正攀折海棠歪头轻嗅，开在她手里的海棠是那样的娇羞与鲜活。而画里周遭的一树一石我是越瞧越觉得熟悉，我大为一惊！那一树分明就是眼前的两株海棠啊！几乎每天都来瞧，恐怕没人比我更熟悉了。
况且画中那石凳与我眼前这石凳却也是一样，纵使都巧合，只是女子身上着的海棠裙，那分明就是新岁时嫂子送的压岁礼物啊！嫂子说了，这是限量版独一无二的，这画中折得清香满袖的女郎分明不就是.......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手里怎会有这样一张女郎折我最繁枝，人花相应的春深海棠图画？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遂问道：“你，这张图画哪里来的”？
“你猜猜”。
“不许使坏，快告诉我”！我催促着。
“那，我跟你讲一个小故事吧”。
“快说快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钟爱音乐的老人家，每晚饭后都习惯在自己房里播放音乐，时间久了，细心的老人家却发现每每黄昏时分，便有一女孩爱从他窗前经过并逗留些时间，许是专为他的歌而来又或者不是，反正每天必来一趟，几乎风雨无阻了。他觉女孩很有意思啊，屡屡有好几次欲走出房门与她搭讪，只是念及女孩心生害羞会被吓跑，几次下来便打消了念头。
而女孩只专心安静听她的歌，老人家也只一味播放他的歌，谁也没有打破这样安静又和谐的局面。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他语中的老人家与女孩我大概知晓所指何人了，我不是不惊叹的，曾几何时，我与未曾谋面的杨老师竟也有这般互不打扰的默契。现下我也明了他发来地的这幅女郎折花图画是出自何人之手，只是他手里怎么会有杨老师的画呢？
“快说，你打哪来的画的”，待回过神来便迫不及待追问道。
“哈哈，等下再告诉你”。
思绪纷繁错乱间，我又想起了彼时他尚在培训的日子里，遂疑惑问道：“你还在培训呢，怎的有那么多时间得便与我说话”？
“我，培训结束了”。
他培训结束了么？不是要等到明年春风轻佛海棠盛开的时节么？结束得那样早，远在我意料之外。一年半载说来也不长的，只是我却感觉已是很久很久了，仿佛已隔着数十个春夏秋冬数，十个寒来暑往。
“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他问得一本正经，我亦认真回复：“你说，有什么事要问我”？
“你，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想我，哈哈”。
我怔怔望着他发来的信息，喉头一下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隔着重重时光与岁月，我所念的，所思的，所等的，内心全部的软弱全都涵盖在这一“想”字里面了。怀了那样多那样深的心事，如今轻轻被他问起，心头又是一热，是喜悦更是委屈啊！再难为坚强抑制，终忍不住一滴热泪滚了下来。
但我并不打算让他知道我是多么想他在乎他，免得他因此太过得意骄傲了。又想到适才他那样糊弄我乱我心曲，搅得我心绪大起大落，想想都不痛快，此仇不报非君子！
“不想不想，哼，才不想你”！
“还好我也不想你，不吃亏，扯平了”！他亦洒脱回复着。
“那也是，哎！又是蹭歌女孩，又是折花女郎，哪有时间和心思想我”！我啐道。
“你是不是吃醋了，哈哈”。
“没有，没有的事，我才不吃醋，吃醋使我丑陋”。
“纵使世间美女如云，我敢说，我永远也是她们得不到的男人”！
闻言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别以为这样说我就原谅了他，那个仇就不报了。
“卿卿”。
“什么”？
“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有天我来见你了，你会如驰骋的赤马向我奔跑过来，跌进我的怀抱，然后伏在耳边轻轻地说声，我想你啦”......
那是情意燕蜿又即将分离的时候与他说的话语，我不是不触动的，这样喃喃如梦呓的话，他还这样放心上。
“我也记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若你真来见我，一定要提前告诉我啊！这样在临近见你的日子，我就能提前一个月开心，提前一个月准备了！好让在见面的时候自己才没那么手忙脚乱”。
道完这句自己也是寂寥一笑：“这一天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我们之间隔着一重山一重水，一重山一重水那也是近，只是我们之间还隔了一个屏幕，那才真真是远的呀”。
微微叹息间，手机有来电提示，是扬州的电话号码，我心里一惊讶，我没有扬州的朋友，怎会有扬州的来电？号码末尾处338叫我徒地清晰想起，是他的号码啊！扬州，那不是他的故居嘛！
我心又是微微一紧，相识这样久多以文字聊天，连语音也是少有的，又何曾这样电话联系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要与电话那头的他说些什么，迟疑了须臾终还是接起来了：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
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低低暖暖清唱的曲，我一听便识别得出，那分明就是他独一无二低回又温柔也是我一直喜欢的声音啊！
微微沉醉里又记得旧日里他一直想与我合唱一首歌，许是未了的情结，亦还是歌词鲜亮直白，能很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遂情不自禁与电话那头的他轻轻合唱了起来：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
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
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一曲终了，我又惊又喜，意外我们首次的合唱竟也如此契合流畅。
“卿卿，我们之间的距离并非隔着一重山一重水，更没有隔着屏幕，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在你身后一个转身的距离，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他低回温软又坚定的声音。
他是与我开玩笑的么？我可从没有告诉过地址与他，他又怎会在我身后一个转身的距离呢？依他的话终还是转身回头了。海棠小道尽头处一陌生男子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映入我眼帘，心不由自主咯噔一声，有一瞬间停止了了呼吸。月色如银，皎皎月光就这样清清郎朗洒落在那人身上，连同他近旁挨坐的车子也被月光落了一身的白，纵使我想故作看错故作忽略掉也是不能够。
可是，我从就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地址啊！难道不是么？我怔怔凝神远望，只一味咀嚼幼时常听过的一句话：爱是一种指引，指引着你爱的人向你靠近！
“卿卿，有没感觉到爱在靠近”？电话那头他温言问道。
话一毕，只见男子起身便往我方向徐徐走过来了，他微笑着亦是狡黠笑着我无从看清！一切来得太突兀太骤不及防了，远在我想象之外，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觉得彼时双颊如火烧一般烫得厉害，只一味低头再不敢东张西望了。
说来也惭愧啊，往事如潮低头忖度间，我忆起了旧日低低与他说过的话，若是他来了，我一定以最快最快乐的脚步朝他奔跑过去，然后跌在怀里要与他说上很久很久的话。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双腿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位再也动弹不得只能怔怔站在那里，半步也是移开不得亦无处可逃。
我更是自嘲，在我以往浪漫的想象里，我以为的不期而遇是“金风玉路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惊鸿一瞥的超脱，或是“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的从容与自然。其实不然，更多的是错愕茫然和不可置信啊！
也不知这样低头站了多久，一股淡淡好闻类似薄荷又夹杂几分桂香的清凉甜暖香味渐渐蔓延而来......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近了，而我的心跳得也越发厉害，我只稍稍抬头，目光处便能撞上他了呀！
“卿卿，本计划明年四月春，海棠盛开的季节再来看你，与你相约在海棠烂漫处的，只是想到还要苦等几个月，我实在等不及了！没有提前告诉你，贸然来访，你，会不会怪我呀？
他低低柔柔的话语如潺潺流水那样轻而缓，更似冬日清晓醒来被窝残留的余温那样温暖与缠绵，吴侬语软，低语呢喃，叫我沉溺！其实他何必再等上明天春，他来了，便是春天！又何必相约在海棠烂漫处相见，早在某个初春雨夜，早在我以海燕身份或拒或迎与他交流时，这个不被自己，不被世人所接受的“网络”男子，早已成为我内心深处的一朵解语花，并烂漫到难管难收！回头一笑，花间归去，最知情识趣的不就最属适才位于身后一个转身距离的那一朵女儿棠么？
我知晓他已站在我面前，我无措地说不出来话，只一味羞赧低头盯着自己鞋子或地面看，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怪他。
“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吓到卿卿了”，他依旧温言道着。
我稍用力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一定是太丑了，吓得卿卿都不敢看我了”。
怕他误会，我不禁抬头脱口辨道：“没有，你长得很好”。
抬头仰望间，他亦瞧着我含笑不语，眼前人眉眼渐浓的笑意，目光似有若无的缠绵，一下子叫我觉得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记忆零碎恍惚间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年冬梦里的男子，堂堂七尺须眉，眉间唇上衔喜含笑，棱角分明的面庞又蕴涵丝丝温润，清隽柔和的眼神又隐着几分刚毅之色......
我心下大为惊叹，直到见到他，才叫我完完全全记起了梦里那男子的模样啊！原来那年冬，当万物冷成一团，海棠却百般热闹，小枝分歧纵横而出变成要与我拥吻的男子竟然是他！！
恍然大悟间叫我明了，原来那年冬，那一场冬遇，是我们的初遇！今日，只当是久别重逢！我更是感叹，人生如戏如小说，从来都不是平铺直叙的呀，当时只当是个春梦，揣着半幻半想的心思，没想到人物后来交集的命运早就在那年冬埋下了伏笔，做好了铺垫。
震惊之余，我意识到自己这样注视对方太久了，遂羞急忙忙低下头只平视他的胸膛，也觉得他肩章里的三枚四角星花在漫天洒落的月光里，亦是温柔可爱，恬静俏皮！连同他身上着的绿色长袖便服在月光里，也流光四溢柔情几许。
也不知这样望了肩章多久，一味低头沉默自己也觉得终不是办法。壮了壮心，遂鼓足勇气抬头望着他薄斥说：“都怪你，都是你的错，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的。还有啊，你这样看着我，也不怕我害羞”！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来看望旧相识，自然不怕害羞了”，他轻轻笑道。
“呸，不要脸，谁与你是旧相识了”，我卒道。
语一毕他就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我说过的，若是有天啊见到卿卿你了，我才不管你害不害羞，先捏捏小肉脸先”。
我瞧他捏着我的脸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遂怪嗔道：“再捏就捏坏了，你就得赔我精致的五官”。
“一别良久，我叮嘱你做的事情你有没做了，有没好好吃饭，准时睡觉”？他探询的语气温软如十六的好月色郎朗又柔和。
“有的，你叮嘱我做的事，我一一都做了”，我像复命令似的脱口回答着。
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我始终没有忘记我要问的问题：“还有啊，快告诉我，你是怎样找到这里来？又是何如知晓我在这里？竟那样的巧合”！
看我问得认真，他也不算再让我猜，遂从身上取出了一盒子并展开其中的画，此画与适才他拍过来的图画是出自同一张。月色如银，图画备脚处标写的日期，我分明看得清那正是情人节的日子。
我大彻大悟，是了那年那日，任由海棠拂得满身满地，我正着上此裙坐在此凳上与他聊的天，依稀可辨大概就在那会子，女郎折得殷勤看的海棠春深画面就这样被杨老师画了下来，我原是不知就里的呀！只要晓得他是何如拥有杨老师的画便可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了。
“钟鸣，这副画，你哪来的”？
“说来就有些话长了，你不打算请我坐下来，吃着茶，慢慢与你讲嘛”！他含笑说道。
闻言才意识到我们这样干站已久，一轮盈月已高高悬挂天际的那头，黄昏已逝，夜幕已悄然来临了。
“不好意思的，来的突然，一时竟忘了要招待你，你吃饭了么？你行李呢”？我面含歉意说道。
“我吃了的，卿卿你呢，我行李就在车上呢”。
“我也吃了，白天温度还好的，只是夜幕来临的时候就稍嗦冷了些，你快随我进屋子喝杯热水暖和下”。
待拿了东西，他便随我一同往宿舍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