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熏风往事(上)
书名:蕞茗之心 作者:清舟流水 本章字数:5148字 发布时间:2024-01-19

众人出了主殿,原本沉闷的气氛却并没有得到缓和。


植物越来越密集了,厚厚的树根凸起一块又一块,缝隙中全是碎裂的瓦片和针刺,踩在上面忽软忽硬,叫人提心吊胆,荆棘和藤蔓拦住了很多通道,越往下走就越能感觉这座城堡的复杂。


数不清的与冤魂撞击着上方的墙壁,发出冷风呜呜咽咽的哀嚎声,就连空气里的味道是苦涩的。


他们来到了一个楼梯的拐角,那个位置上挂着一副金丝银线的相框,藤蔓将相框里的画面遮的严严实实,茶姐便主动上去将它们清理下来。


伴随着藤蔓的腐烂,一副乡间美 人图就展现于众人眼前,那是一个十 七八岁的姑娘,她的手中捧一株向日葵,脸上笑吟吟的,身着一件非常朴素的衣装。


纵使时光间隔久远,它仍然栩栩如生,就好像在某个说不清的地方曾见过她一样。


“啾啾啾,这是谁呀?!”


“——喵!”,藤蔓猫抬头看向蕞,接着问他:


“我们要直接离开吗?毕竟这里和神明无关了。”


蕞儿想了一会,接着摇了摇头,“你们觉得...这座城堡里面会有熏风之地的史料吗?”


茶姐点头说: “嗯,我觉得这种东西在皇家宫廷里是有可能出现的,只是材料的真实性还有待考究,那些不能说的,早就被别人埋在心里了吧。”


“呵,那想不想去看一看?”,蕞儿又问。


“喵...随你便。”


“这里一定有书库吧,只是不知道在第几层。”


“那我找找。”,茶姐说着,就开始动用自己的神明之眼搜寻起来……


藤蔓鸟见罢便忽然惊道:“啾啾,这是哪来眼睛?!”


蕞儿笑了笑,“这可说来话长。”


茶姐收回了神眼,立刻告诉蕞儿说:“很近,大概在第三层。”


“那太好了,咱们走!”,说罢,他踩上了阶梯。


这一节阶梯是由棕红色的橡木制成的,它们以螺旋状攀升,中间的空隙很大,树根和藤蔓已经将它们占领太久了,它们不再牢固,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盏吊灯模样的装饰品,里面摆满了白色的蜡烛,墙壁上也有蜡烛,石砖是红白相间的,红色的凸出来,白色的凹进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藤蔓鸟的眼尖,突然从蕞儿的肩膀上飞到了顶端两墙相间的夹角处。


仔细一看,那里居然有一个鸟巢,它将整个脑袋伸进去,从里面衔出了一颗鸟蛋。

“怎么了,想把它孵化了吗?”,蕞儿抬头问它说。


藤蔓鸟闻言立刻就把蛋给送了回去,神情复杂地飞到了蕞儿的脑袋上:“啾啾啾,你说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鸟蛋啊?会不会来只母鸟什么?”


“呃……”


蕞儿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随着茶姐爬楼梯去了。


城堡的二楼拥有许多独立的房间,向里延伸至很远很远,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藤蔓堵塞了过道,他们也不打算进去,便接着向上攀爬。


待前面的茶姐清理掉了第三层的藤蔓和树根,众人就一同来到了一座巨大的藏书阁当中,蕞儿的掌心微微汇聚出一股能量,惨白色的火焰快速燃烧起来,化成四个部分将墙角的蜡烛点燃。


室内瞬间明亮了,抬眼还能看到光路中浮动的灰尘,这里的确有很多书,但大部分都已经看不了了,毕竟肆意生长的藤蔓可不认识字。


“那就在这里找找看吧?”,蕞儿对大家说。


藤蔓鸟第一个摇头不愿意了,扑扇着翅膀喳喳叫道:“啾啾,有什么好看的? 我又不识字!”


蕞儿拾起了地上厚厚的一本书,吹去灰尘后扭头回答它:


“没事啊,你可以凭感觉找嘛,觉得哪本有用就告诉我。”


“啾,那好吧……”,它满不情愿地飞到角落里寻找起来。


与此同时,藤蔓猫又跑到蕞儿的脚下问:“为什么突然想找熏风的史料了?”


“也没什么,反正来都来了,我也想看看这个国家的历史。”


“历史...你是想找关于神明和熏风的事,还是想找你和这个地方的渊源?”


蕞儿笑了笑,点头回答她说:“呵,还是茶姐懂我,但我两者都想知道!”


她也笑了,应了一声,便替蕞儿精心寻找起来。


“喵,真的会有吗?”


蕞儿澄澈明亮的眼睛微微一撇,用一根手指头压着藤蔓猫的脑袋说:“不要问那么多了,你也去找,和鸟一起吧?!”


“——喵!”,藤蔓猫低头躲开了蕞的手,接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角落头。


与此同时,远处的藤蔓鸟叼来一本薄薄的册子丢到蕞的面前问:


“啾啾啾——喂,来看看这个,这是什么?”


“嗯? ”


他弯腰拾起那本染满尘土的册子,轻轻一吹就将上面的灰尘带去,接着,他小心的翻开了第一页。


“熏..风...四护”


那上面的字迹很潦草,而且也没多少字,只是写了四个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生平。


“谢万言、谢鸣屋、谢忱悠、谢秸清。”


“啾啾,秸清?!”


蕞儿翻开了第二页,上面依然有四个名字,只是前三人的名字换了,最后留下一个谢秸清。他接着翻,第三页、第四页乃至最后一页也都有秸清的名字,并且,在最后一页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他意料之中的人,谢柏松。


这行的字迹很新,大概是没几年前写上去的。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合上那本册子问:“哦,很好,是在哪里发现的?”


“啾啾,它有用处是吗?”


“当然。”


藤蔓鸟像蝴蝶一样无声地振翅,颠簸着带领蕞来到了一个案台前。


桌上的茶盘翻到在地,上面叠放了一些空白且有些泛黄的纸,黄纸的一侧靠着好几本厚厚的书,案台正中有一个小小的盆栽,泥土干吧极了,里面没有花,只有个孤零零的杆子挺立在那。


蕞儿走近了案台,随手翻开了上面的一本:


“凡熏风之子民,皆非平等之徒,唯有善者为尊,恶者为贱。”


藤蔓鸟飞到案台上,习惯性地啄了啄上面的小石子。


“啾啾,是熏风的法典吗? ”


蕞儿点了点头,又翻了好几页,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便换另一本来看:


“崔家三人,尝欠邻家秦氏钱财千贯至今未还,秦氏与其妻劝之无果,道中惨遭崔家三人杀害,尸骨遗骸与其三人不见踪迹,罪孽深重理因受罚,现命尔等前去捉拿三人!


时年:熏风第三百六十年秋——谢秸清。”


“……看来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太平啊?”,蕞儿边说边翻,那厚厚的整本书都是各种各样的案例。其中的罪行深浅不一,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性命攸关。


“蕞儿,我有发现!!!”


茶姐朝他这里招招手,蕞儿便立即往她那边赶去。


“是什么?”


“应该是一段关于熏风的往事吧,你过来看。”,她把一本非常破旧的书递到了蕞儿的手上,书的作者也姓谢,不过看纸的材质还并不算太老,应该是近代的作品。


蕞儿捧着它,当即阅读了起来:


“这是属于我们的书籍,由于以往的记载太过繁乱,谢柏闻大人命我重新将这段历史撰写。


熏风人不该遗忘历史,它承载着我们上千年的血泪。


关于熏风最初的起源,要追溯到一千多年之前,那时的这里,并没有美丽的天空和花朵,它只是一个妖魔横行的不祥之地。


我们的先祖长期受到一种恶鬼的统治,它们的体态健壮,生性凶猛残暴,人类就像牲畜一样被它们奴役着,根本抬不起头。


恶鬼们曾命令我们的先祖只能跪在地上爬行和进食,它们会用自己那沉重的身躯骑在人类的背上,用鞭子抽打人类前进,它们会把人类的骨头当做建筑房屋的材料,会将人类的皮囊剥下缝制成保暖的衣裳,人类的头颅是它们百无聊赖中的玩具,体内的肠子是它们捆绑物品的绳索……


那是一个真正黑暗的时代,人们的血性早就在恐惧中被磨灭的干干净净了,在恶鬼的眼里,熏风土地上的人只是些爬行的食物,尽管人类并不好吃……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百年,在一个分不清白昼与黑夜的日子里,苍穹之上突然坠落下一把巨型的利剑并深深的刺穿了这片贫瘠的土。


大地裂开了一个分割两界的虎口,植被开始从深渊里拼命增殖繁衍,最终让熏风化为了一片世外桃源。


传说,在距离利剑上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深达万米的凹坑,凹坑里生长出了一棵巨大且神秘的树,那棵树异常茂盛,树上的每颗果子都不同,每颗都拥有自己独特的一面,颗颗都和钻石一样璀璨。


统治这里的恶鬼也被树上的果实吸引了,它们没日没夜地去尝试攀爬它。


然而,时到至今也没有任何生命吃过大树的果子,因为那颗树实在太高太远,就像我们的祖先所追求的幸福一样。


恶鬼的统治不会因为这里生长出植物而改变,美丽的景色不属于人。”


“啾啾,那是谁将怪物的统治推翻的?”


茶姐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小声说:“嘘,让蕞儿读下去……”


“哦...没事,我找找。”,他边说着边翻页,快速阅览起来,不过一会就读道:


“熏风之主谢柏闻曾言,最伟大的反抗者并不是能活到最后,杀死敌人的那个人,最伟大的反抗者应该是第一个投身于反抗的人。或许这个人会死在胜利之前,但他的勇气是点亮星海的,最初的火苗,我们尊称那个人为 起跑者。


对于熏风而言,它的起跑者就是苏御,全名为谢苏御,乃谢秸清之父。


熏风纪年一百年整,也是那棵神树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百年。


一个以苏御为首的军队揭竿而起,他们卧薪尝胆数十载,从少时就立下壮志,豪言终有一日会将所有怪物驱逐出这片土地。他们从最初的...重新学会站起身,到后来的以凡人之躯齐力杀死第一只恶鬼,他们带着自己的武器奋斗了三十多年的岁月,不停地同恶鬼们抗衡。


他们让世代饱受奴役和摧残的人们看到了希望,让曾经高高在上的恶鬼们闻风丧胆,从心中产生畏惧,也撼动了恶鬼们统治熏风的地位。


但是,兵刃会生锈,人也会老去,曾经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却已经满鬓斑白,拿不动手中的干戈了,恶鬼们仍未如他所愿,它们依然占领着熏风,并已知晓人类无主。


人类对于恶鬼们的反抗,在失去苏御将军之后就变得脆弱而无力了,苏御在油尽灯枯之际,手捧战书失声痛哭,他叫来了养子谢柏闻,将伴随自己一生的利剑,庄重的交托给了谢柏闻的手上,凝望着他的双眸苦喊:


“谢柏闻,如果前辈倒在了血泊里,那就让后辈替他们捡起武器,如果后辈也倒下了,那就让后辈的后辈替他们冲锋,千万不能回头,无论恶鬼们怎样强大,千万千万...都不要向它们屈服,我在黄泉等着,等着熏风人胜利的那么一天!!!”


说完,最初的火炬就熄灭了。


传言在苏御死后,当年从苍穹上落下的那把巨剑第一次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颗神圣大树也头一次开出花朵。


他的尸体变成了一棵树,那棵树越长越高,最终同神剑平齐……


谢柏闻在那之后就迎娶了苏御之女秸清,并肩挑起了拯救熏风,驱逐恶鬼的重担。


但那时的他还太过年少,全军上下乃至整个熏风的人类都还是走不出失去苏御将军的痛苦,眼见着怪物们愈发强大,而人类却越来越退缩,他连第一只恶鬼都没有斩杀,就陷入了绝望。


之后的事,涉及太多谢柏闻大人不愿吐露的地方了,这里不能说,希望后辈们不要见怪。


有传言,秸清在新婚之后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归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成为了一只令人畏惧的怪物,但是,她带来了一个让熏风人永生的秘法,并将它取名为“胭寻”。


我曾在书中读过,至今忘却不了举行那种法术的仪式,它太需要胆识与运气了。


想要获得胭寻之法的人,首先得躺在九十九朵不同香味的花中,当然,那个人会在躺下之前服用窃魂丹,窃魂丹是一种非常名贵的迷药,它能让人的灵魂与肉体剥离。


不过,讽刺的是,现在的熏风已经无法将它制作了,它属于极乐之法。


服用窃魂丹后的灵魂,必须憋着气,亲眼见证着巫医一边念咒,一边用刀割下他的鼻子,肉身的痛苦会连接着灵魂,但无论怎样,他都不能叫出声,更不能呼吸。


哪怕是喘出一口气,他的灵魂也都会在那瞬间被扯入地狱,肉身也会被摧毁。


在鼻子切除之后,巫医会在断口处抛洒紫罗兰的粉末,粉末会粘在血上,然后血液会自主回流,灵魂也会跟着血液一起回去。


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高声咏唱一种难言的咒文,如若不然,他们就会失去嗅觉,而仪式也会被作废。


待那灵魂归去,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当场失去生命,浑身上下的血管突然爆裂,这是失败的表现, 另一种就是能从皮肤里渗透出紫色的烟雾,并且还能控制它,拥有化雾的本领和长久的生命,这样就算仪式成功了,强大的恢复力也能让失去的鼻子在七日之内重新长出。


具史料记载,在那个时期只有四人成功获得了胭寻之法,他们分别是:谢万言、谢鸣屋、谢忱悠、谢秸清。”


藤蔓鸟闻言突然大叫道:“啾啾啾,是熏风四护!!!”


“嘶,怎么没有谢柏闻呢?”,茶姐困惑地问。


蕞儿眼珠子一转,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想,可能是因为谢柏闻他有神之鼻吧,史料上面没有记载它,不就说明那个时期的谢柏闻还没有长出神之鼻么,你曾和我说过的,神之器皿的特性是什么?”


“哦对,在神之器皿没有生长出前,他们没有对应的器官。”


“嗯,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个时候的谢柏闻并没有鼻子,更何谈举行胭寻之法呢?!”


一旁的藤蔓鸟茫然的看着两人,“啾啾,你们在说什么啊?? ?”


“呃,没什么。”,蕞儿说着,又继续念下去:


“获得了胭寻之法的四人以及谢柏闻带领着全熏风人民又同恶鬼斗争了数十年,这十年里的他们不分尊卑,不分君臣,不分贵贱,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以鬼血侵染熏风山河花,以利刃护佑熏风山河土,以至情编织熏风山河图,以勇武开拓熏风山河疆!


这十载,是熏风最为骄傲,最为光荣的十载,谢柏闻以凡人之躯带领全熏风人冲破了恶鬼统治此地上千年的牢笼,真正的将所有恶鬼驱逐出境,建立了一个延续至今的人类王朝。


王国初立当天,当年那把从苍穹上落下的巨剑再次发出耀眼的光芒,神树上的花朵全部开满,仿佛是在向这片刚刚获得自由的土地进行隆重的庆祝。


谢柏闻重赏那四位有功之臣,将谢万言、谢鸣屋、谢忱悠和谢秸清封作熏风四护,赐予他们除谢柏闻以外的,全熏风最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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