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走向，却并不如索菲计划的那样简单。那强盗瞥了一眼利昂娜月光下光洁诱人的胴体，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把头扭了过去。
利昂娜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那股脑子一热的冲动褪去，羞耻感这才涌了上来。
索菲看出了利昂娜的犹豫，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随后猛地一巴掌拍在利昂娜的屁股上。
“嘿，瞧你这身恶心的媚肉！怎么？刚关了一天，就心痒难耐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敢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下流的语言。
“诶，那位老兄。我可跟你说，千万别上了这女巫婆子的当！我可见识过女巫的手段，表面看上去是一副诱人的肉体，一接近她，就会把你的灵魂给你吸个干干净净！不过嘛……”
索菲故意拿腔作势一番，接着说：
“只有真正英俊又勇敢的勇士，才能收服这种魅魔幻化而成的女巫，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侍奉。唉，只可惜，这样的勇士怕是不好找唷~”
那倚靠在树根上的丑陋强盗，正慵懒地抠着牙缝，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他把脏兮兮的手在胸口抓了几抓，吧唧了几下嘴，慢吞吞地说：
“别费那个劲啦，小鬼。指望我会上你们的当，然后趁机逃跑？先是美人计，又是激将法，哪个村儿的老头不会讲这种故事？嘁，小孩子的把戏。”
小姑娘只得傻愣愣地僵在原地。她本以为自己能像那些传奇故事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守卫骗过来解决掉，好逃出生天。
可惜，故事只是故事。
利昂娜的五官皱作一团，气愤地又把短袍裹上，看向索菲的眼神里，免不了又多了几分对这馊主意的埋怨。
“我……我还有办法。”索菲轻声说道。
“免了，把腰带还我。”
“腰带？诶，刚才还在……”
“咳——”猛地一下，利昂娜被死命地勒住了脖子。嗓中卡住的半口气吞不下去，只得在喉咙里发胀。即便没有这月光，索菲也能清楚地见到她瞬间紫青的脸庞和鼓胀的双眼。
她尚未裹紧的短袍也在挣扎中滑落，纵使想伸手去抓脖颈上的腰带，可这种窒息感与被沉入池底截然不同，双手使不上一点儿力道。
“放开她！”索菲大喊着，扑向利昂娜背后——背后的那个被她们忽视的疯女人。
“杀你，杀，杀女巫！杀你，呜呀呀，我杀你，杀我，女巫杀，我杀我。”
那女人满口疯话，瞪着眼睛，死死地用利昂娜的腰带扼住她的喉咙。她的个子比利昂娜高出许多，只是一直蜷在角落，并未惹人注意。
疯女人看上去并不懂什么格斗，但她的一只脚不偏不倚，恰好踩在利昂娜的后膝上。即使是再孔武有力的壮汉，也几乎不能从这种跪姿站起来。
“放开她！放开她！”索菲一边朝疯女人大喊，一边死命地拽着她的胳膊。狭小的囚车里三个人扭作一团。可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量？
利昂娜的脸色已经由紫转青，力量也愈发微弱。
“呜嗬！小女巫！也杀！女巫杀我，我杀小女巫！小女巫杀！”
疯女人虽是个干瘦的农妇，力量却大的出奇，一把甩开了挂在胳膊上的索菲，把利昂娜扑倒，狠狠地坐在身下。
“放开！该死的，红磨坊可不出钱买死人！”
闹成这样，那负责看守的强盗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了。他一边呵斥着疯女人，一边把那把破矛戳进来，用矛杆抽打她。
索菲刚支撑起身体，正想爬过去阻止。那强盗估计也是寻不到办法，心一横，一矛扎在了疯女人的小腿上。
“嗷——”
剧痛使得她撒开了腰带，倒是比刚才更狂躁了。双手又是一阵乱抓，攥到了来不及抽出的破矛。她单腿支撑着，在囚车里癫狂地来回蹦跳，仿佛这样能缓解疼痛一样。
“撒手！”
那强盗被抓住了武器，自然也是心急如焚。奈何疯女人力量大得惊人，他只得蹬住囚车，竭力地往后拽矛杆。
可惜，那辆失修已久的柱木囚车，支撑不住这样的力量，顺着他的方向轰然倒下。那强盗即便松开了手，仍是躲闪不及，被狠狠地砸在车下。囚车经过这一番折腾，立刻就散了架。
那囚车上的横木顺势滑落，正给了那强盗额头一记闷棍，登时便晕了过去。
就在此时，利昂娜几乎是纯粹依靠着本能，从废墟中第一个爬起身，捡起折断了的半截断矛，指着那强盗的喉头，“噗”地一刺。
当然，即便其他的那些强盗睡得跟死猪一样沉，这阵仗也不可能不惊动火堆旁另一个守夜的看守。
只是那看守循着声音看去时，眼前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冷锐的月光下，烟尘尚未散净，一个似鬼非人的女人，正赤身露体地立在废墟之上。半张脸是毫无一点儿血色的乌青，半张脸是被鲜血染成的殷红。手中的断矛亦渗出汩汩的血，滋养着脚下那两具正破土而出的恶灵。
“别……别……别杀……”
那守卫吓破了胆，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举起双手。两条腿间已湿了一大片，正无力地蹬着地面，试图离这可怖的女巫远一点。
“保持安静，趴在地上。”利昂娜冷冷地说，声音因为刚才的压迫而变得十分沙哑，反倒更添了几分可怖。
“是……是……女巫——啊不不不，圣女，圣女大人，饶小的一命。”
“趴好了，不许抬头。”
“是……是……求您了，别——”
“啪”
照着后脑勺砸一石头，虽然不太像法力无边的女巫所为，但至少简单有效。
索菲和那疯女人，也并没费多大劲就从木头废墟中爬了出来。
“女巫杀了他，杀他。”那疯女人指着被埋在车下的强盗说。
索菲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也拾了一小块石头，怕那疯女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利昂娜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的两个看守一死一昏，剩下的强盗仍然昏睡不醒。
“呜嘿嘿，女巫杀他，女巫不杀我，我不杀小女巫。”
疯女人大概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口了。欢天喜地的刨着那堆木料，像是在挖掘什么宝藏。
“快走，利昂娜！”索菲把她的衣服和腰带丢了过来，“等一会儿他们醒过来，咱们就脱不了身了。”
利昂娜渐渐冷静下来，一边茫然地穿衣服，一边问道：
“我刚才……”
“哎呀别废话了！快走快走快走！”
索菲抓住她的手，就把她往林子里拽。
“不行啊，我们不能抛下她不管。”
“你管她做什么嘛！想让她再找个机会勒死你？拜托，带上这种疯子，咱俩一个人都逃不掉。”
“可她救了我们的命！”利昂娜挣脱开索菲的手，想跑回去带上那疯女人一起走。
“她是想害了你的命！哪儿有你这么天真善良的女巫啊！”
“我不是女巫。”
疯女人正蹲在地上，一遍嘿嘿嘿地傻笑，一遍摆弄着那被刺死强盗的尸首，像是她的玩具。见利昂娜靠近，也不害怕，还向她招手道：
“来玩呀，嘿嘿，你玩，我也玩。”
她拎起那死尸软绵绵的手掌，朝着利昂娜晃了晃。
索菲趁利昂娜不注意，从她手中抢过半截断矛，冷静地朝着疯女人背后走去。
“住手，孩子！你疯啦？”
“不杀掉她，她会给那些强盗们报信的。”
利昂娜又一次被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惊愕到了。难道这才是十五世纪底层儿童的生存法则？
她立刻拦住了索菲，卸了她的武器。
“你还是个孩子啊，索菲！动辄就取人性命，你和那些强盗有什么区别？”
“嘁，你以为你是谁啊？”索菲一脸不情愿地说，“凭什么一个女巫都要教育我？你害死的人比我多多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女巫，我也没害死过人！”
“喏。”索菲指了指那具尸体。
“他不是我杀的。”
“拜托，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至少也得施个什么记忆法术，让我忘掉以后再骗我吧？”
“我——”利昂娜被怼得哑口无言，“反正就是不行，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她按住蠢蠢欲动的索菲，对那疯女人说：“喂！”
“呜嘿嘿，呜嘿。”
“我们朝那边走了哦！可不要跟他们揭发哦！”利昂娜随便指了个方向。
“嘿嘿嘿，杀！嘿嘿。”
利昂娜叹了口气，拉上索菲，朝着身后的森林跑去。
空气逐渐变得潮湿温润，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森林里也渗出淡淡的薄雾。清晨的森林，最是适合隐藏躲避。不过那些强盗随时可能醒过来，利昂娜和索菲只得在森林里拼命奔跑，尽可能地离那些强盗越远越好。
“不行了——呼哧——”
两人跑了约一个小时，天空已开始蒙蒙亮。
利昂娜自从进入记忆以来，滴水未进，更别提吃东西了。脱离了危险，饥饿和困倦方才涌上来。
“他们——呼哧——他们应该不会——不会追上来吧？”
“不——不会——”
话没说完，两人便瘫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