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三点间，正值人困马乏之际，烈日高吊在玻璃罩顶，炙烤着一条贯穿城区东西的主街道。
这条街的交通道被钢化玻璃夹层上下分割，上层铺设两对黑色磁悬浮轨道，运营着长条吐司状的银色列车。下层则是两条自由机动车道，基本是些五颜六色的轿车来往。
再看两侧人行道，其宽度和车道相同，每隔一千米便有一部通往列车层的电梯。而建筑方面，高楼大厦没几栋，各种用仿木金属建成的西部风酒馆、旅馆、餐厅、商场倒是应有尽有，可谓是前卫与复古并存。
【通报：各位游客和居民注意，摩西城区将在半小时后模拟降雨。重申一次......】
这时，一部播报无人机沿着人行道上空驶过。
对此，下方行人各有应对，一对年轻情侣商讨着去室内约会，三名手拎钓具的中年男人边破口大骂边并肩折返。只有一位波浪卷大婶直接当这是耳旁风，大摆粗臂，晃荡着腰间赘肉，气冲冲撞进一家招牌为“什么都卖”的杂货铺。
“唐纳德！我老公在不在这？”
大婶一个“狮吼功”，连口水带气浪，喷向店门口旁的玻璃柜台。
“呼噜——”
柜台内侧，唐纳德穿一身灰衫黑裤，睡在藤织摇椅上，脸上顶着本封面印有卫星的杂志。
听阵阵浊气吹得书页振动，大婶啧了一声，甩头就往店内走。她特意走最左侧的货架夹道，一路擦得零食包装嘎啦作响，最后停在深处一入口前。
该入口垂着几条透明塑料带，里面黑灯瞎火，看不出半点名堂。大婶探进半个身子，试着扒拉墙壁，愣是找不到照明开关。
“早知道带手电筒过来了，哎！”
无果，她只好回到柜台前，拍了几下玻璃柜面，见店主还是没反应，这才怏怏离去。
唰。
店内重归寂静，唐纳德摘下杂志，挠挠八字小胡解痒，鬼头鬼脑探出柜台确认大婶是否走远。
“咳咳，哥们，可以出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往黑口子方向喊道。
零食货架后面窸窸窣窣响起系皮带的声音，接着，一名衣衫不整的胖大叔走出。他抬起右手，垫着发黄的白袖子擦拭脸上油光，露出一口烂牙笑道：
“这次的妞真不错，妖中带纯，爽翻我了！”
“那当然，我可是下了血本的！不过你家婆娘那边咋搞？”
唐纳德将杂志丢到柜面上，拍拍胸脯，挑眉道。
闻言，大叔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用指甲烦躁地抓了几下脖子，瞪了对方一眼以示责怪，最后夹着尾巴溜出店门。
“慢走不送～诶？”
而这一走，现出后方一名白发老头。他拄着拐杖，一脸不悦，似乎在怨恨店家怠慢了自己。
“啊！抱歉抱歉，大爷您来点什么？我这里啥都卖，您开口便是。”唐纳德抓稳摇椅扶手站起身，朝新客人搓掌献媚。
咯嗒。
“真空泵，气压探测仪，如果条件允许，再来一件飞行背包。”柯林上前一步，说出需求，并将阿格雷给的黑卡推上柜面。
看清卡片上烫金字母“D”的瞬间，唐纳德刚堆起的笑容立马僵住。他嘟唇嘬了一声唾沫，变了副臭脸，消极回道：
“你先回去，晚上再来拿。”
“我现在就要。”
“喂，你这样我很难办的，除非这个到位。”
说着，唐纳德躺回摇椅上，不愿正视柯林，举手来回搓弄拇指和食指。
“好啊，给我提供刚才那人的服务，这张卡就作废，如何？”
哐当！
唐纳德双腿激动一蹬，害自己被摇椅弹射而出，重重摔在地上。他顾不上按摩痛处，赶紧爬起身，走出柜台，像看到救命恩人一样握住柯林双手。
“此话当真？！早说嘛，等我一下哈。”
说着，他又跑回柜台，弯下腰从摇椅下方取出一顶照明头盔，笑嘻嘻地将其戴上。趁着这个空隙，柯林悄悄移步到中间货架，一把扯下那上面挂着的电池包装串。
光镊，将拐杖铜脚重组成导线！
意念之下，他手中拐杖短了一截，掌中冒出附光丝线，引导它们迅速扎破包装壳，连上每组电池的正负极。数秒后，柯林掐准唐纳德将头扭向自己前一瞬，将所有白线卷缩回拐杖底部，及时恢复其原状。
“等会，你都一把年纪，那里还站得起来不吗？”唐纳德后知后觉，一脸狐疑地打量柯林裆部。
啪啦！
柯林佯装发怒，将手中电池串摔至地面，提起拐杖就要离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嘴......哎哟！哎哟！乱说话！”唐纳德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然后赶紧上前拦住柯林，对其一顿点头哈腰，“来来来，贵宾里面请！”
这番折腾过后，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零食夹道，顺着一圈白色光斑，探进那个塑料帘门。
三句不离淫邪，房间也见不得光，空气还残留着一股石楠花味......
“对了大爷，你有什么偏好没有，我好给你挑个合适的。”
好啊，我挑你，挑着你来揍！
趁唐纳德在前方引路，柯林绷紧枯瘦双臂，流光随之溢出体表，呈九转缠绕，夺取唯一光源的同时，也唤醒了自己的年轻气力。
“咦？这种时候没电了？”
头顶照明突然熄灭，唐纳德举起手，愣愣打了电筒前端两下，很快就排除了线路不良的可能。
就在这时，柯林横起手中拐杖，收至背部，蓄力劈向其腿部——
噗！
那一瞬，皮肉凹陷，触及骨骼！
“咿呀！”
伴着一声哀嚎，唐纳德向左侧倒去，半躺在地上后，双脚不受控制地到处甩踢。待疼痛完成初步扩散，他护住伤处，惊恐回头。
只见昏暗空间内，浸白手臂放下杖形凶器，还有一对通透白瞳正居高临下看他。
“干嘛打我？！等等，义肢义眼？难不成......你其实是催债打手？”
“我是来救人的。”
“救人？啥？这里哪有别人啊？”
见对方装傻，柯林懒得跟这种人渣东掰西扯，收集起房间中的各段红外光，迅速在视野中拟合出夜视仪特有的暗绿基调图像。接着，他扇形扫视前方，发现有一片灰布帘子遮住左侧空间，右侧空地尽头还有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铁门。
哼，欲盖弥彰。
他掀起左侧帘子并进入，只见左墙角有一张被单凌乱的大床，上面躺着一具女性体态的硅胶人偶，枕头边上还摆着一台VR仪。他再往右扫，将满墙挂着的备用人偶尽收眼底，最后将目光落在右墙角书架上的盒装数据库。
哥特萝莉、妖艳精灵、狂野豹女、纯情魅魔......
见状，柯林仍不死心，转身冲出帘子，朝地上的红橙人体问道：
“这里面怎么回事？干嘛搞得黑灯瞎火的？”
“VR性服务啊，合法生意来的。至于灯，被客人投诉过，拆了。”
“跟我玩障眼法是吧？说，那些女孩是不是被你囚禁在铁门后面？”
“你大爷的......”
听见如此诽谤，唐纳德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疼痛爬起身，一瘸一拐来到铁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自己看！”他打下铁门房间的钨丝灯泡开关，让开身位。
咯嗒，咯嗒。
柯林跟上去，往里面望，尽是瓶瓶罐罐和堆积纸箱，以及被蛛网包裹的工业仪器，捕捉不到一个发热源。
啊这......
见对方陷入沉默，唐纳德克制住还击的冲动：“行了，管你是阿格雷的什么人，老子不做你生意了！”说完，他逮起柯林衣领就要往店外赶。
滋嗡～
就在这时，柯林感觉大腿处热鼓鼓的，往下一看，是赫尔莎给的眼球水晶起了反应，它正隔着裤兜往外透出紫色幽光。
“慢着！”
“啧，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突然，唐纳德声调渐弱，缓缓松开抓衣领的手。柯林得以挣脱，一回头便看见对方瞳孔被染上一层紫色氤氲，还刻印进了一个由规整线条和各种陌生符号组成的圆阵。
“嗯？嗯～”
唐纳德眨眨眼，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整理起自己的中分刘海，似乎在整理现状。终于，他垂下手臂，问道：
“老朋友，你啥时候来的？”
闻言，柯林将光瞳眯成一条线，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哎呀，你不嫌黑的吗？赶紧用你的光能力啊，反正我店里电池管够！”唐纳德迎上前，熟络搭上柯林肩膀，话语间无不透露出亲切和信任。
奇怪，他没道理知道这档子事的......
难不成，他被这玩意篡改了记忆？
如此想着，柯林掏出眼球紫水晶，端详起来。
只见水晶内液体发着幽光，看上去清澈许多，其中那颗残缺人眼竟修复完整，正紧盯着自己。他略感不适，试着转动水晶，却发现自己转到哪，眼珠子就跟到哪。
嗡——
寒意蔓延，柯林一个没忍住，再次全身镀光，解决了这个房间的照明问题。
“啊，差点忘了。”借着强烈白光，唐纳德将帘子撤到两边，走向右墙角书架，踮起脚尖，从第一排书中拔出一本黑棕色的羊皮书。
“喏，你要的魔界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