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墓园，一辆敞篷越野车从摩西城方向驶来。阿格雷招招手，便叫停了这块虎纹漆皮的大铁块。
“去地下机场。”
他朝主驾驶位吩咐一句后，边扣开后座车门，边搀扶柯林抬脚踩进去。见其坐稳当后，自己才一跃而上。
一路上，两人互相交换了情报，柯林将那天的战况以及后续外星人一事全盘托出，同时从阿格雷口中得知当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当康斯坦丁开摩托车赶到现场时，那里除了满地疮痍，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在据点山洞外指挥众人撤退的他，见到了抱着柯林的机甲降落在面前。
对此，阿格雷检查过了，舱室屏幕显示着地图，似乎只是AI自动设置的导航行为。
“机械再精良，AI再高级，都不可能自主行动。”柯林打上右侧挡风玻璃，左手拍在前辈大腿上，转头传达道。
“这个不可能，跟人死不可能复生，你希望我信哪一个？”阿格雷没有表态，选择顺着柯林。
闻言，柯林眼中刚燃起的辉光又暗了下去。他将左手抽了回来，转而拿出裤兜里的那块眼球紫水晶，一直盯到了车停为止。
叮。
银色电梯门开启，阿格雷和柯林先后从里面踏出，前者识趣让开，后者拄着拐杖将这里一览无遗。
眼前是一处圆形机坪，黑线呈十字勾勒，将白沥青地分割成四片扇形区域，分别给热动力战机、直升机、大型机甲和运输机停驻。
顺着灰色墙壁往上望，柯林发现这里每隔三层楼都有一圈黑钢网栏，用于承载照明和作业人员。恰逢最上方的闸门对半打开，淡黄天光在咣咣作响下射入深洞中，将自己照成一只井底之蛙。
视线下放，原来是一架直升机要外出。随着数名绿衣人员的呼喊走动，那架直升机下的区块竟平移至机坪中央，跟一块内嵌的黑钢平台完成交接。然后平台再缓缓升起，直到被擎天一柱推到地面位置才停下。
“很炫酷，也很麻烦。”
“这里的建造初衷是掩敌耳目，适应战场需求。然而才建到一半，敌方就撤军了。”
听了柯林一针见血的点评，阿格雷苦笑着回答。接着，他以此为话题，向柯林粗略介绍了机巧193年发生的战争。
曾经的摩西城规模强盛，坐拥一百多个境内小镇，因长年不受卡伦政府约束，故而催生了多方地头蛇以及雇佣兵团体。机巧193年，喀什军方越过卡伦政府的批准，派遣了二十多队空战精锐，对摩西城各地进行了无差别袭击。
那时，血狼帮规模尚小，却敢于出面统领各地武装势力，并组织了后续的反抗，为群龙无首的时代划上了句号。然而，胜利的天平并没有倾斜，己方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在延缓军方铁蹄罢了。
二人走在辽阔机坪上，比例恰如圆桌上的蚂蚁，柯林一边听阿格雷述说历史，一边跟在后头。
柯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驻足问：“优势方反而撤军了？他们到底干嘛来了？”
“因为芬。”阿格雷停下脚步，回头朝天一指，“顺便一提，城外那层玻璃罩就是193年末竣工的。”
谁？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见柯林眼神摇摆不定，阿格雷沉吟片刻，提炼好信息再开口：“芬是血狼帮元老之一，同时是融入人类社会的外星生命。为终结这场战争，她选择自我献祭，尽数释放体内能量，换来了频繁的沙尘暴天气。”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有些哽咽，眼眶泛红，山羊胡随下巴一起发抖。
“漫天沙暴制约住空战部队，掩埋了许多建筑物，唯独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自此，喀什军方撤退，血狼帮则率领各地集团残部入驻摩西中央城，这层防沙玻璃罩便应运而生了。”
“原来如此,那......”
柯林正想多了解当年的故事，一名脖子环着隔音耳机的绿衣男突然跑到阿格雷身边。
“惠勒先生，关于您交由保管的空战型机甲，它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快带我去看！”
闻言，柯林顿时打消对往事的好奇，急得咚咚直叩拐杖。绿衣男也不含糊，抬手指向机甲区，那里有一块被黑布罩住的轮廓鲜明物，高度也跟“风暴”差不多。
咯嗒，咯嗒。
柯林双手扶紧拐杖，戳地加速，跟在提拳小跑的绿衣男身后，很快就到了“风暴”下方。
哗。
幕布被扯下，柯林抬头一望，发现其电子眼亮着碧光，隐约嗅到了其中怪异。他遵从直觉，将耳朵贴上脚部外铠，闭眼聆听内部运作情况。
咕噜，咕噜，似涌动血流。
嘶哗，呜呜，似空谷兽鸣。
听到如此异响，柯林舒展眉头，微微努动嘴角，很是享受这份冰凉机身下的炙热。
“机场管控中枢那边显示，就在昨晚半夜，机甲自己启动了。对此，我们调取监控排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异常。”一旁的绿衣男向阿格雷汇报道。
“你们检查过机甲没？”阿格雷背着手慢步走来，颇有几分老领导的巡查架势。
“还没，等您指示呢。”绿衣男鞠躬应答后，转头见柯林像头考拉般赖在机甲上面，出于职业习惯上前劝阻，“嘿，先生！请远离这架故障机甲。”
绿衣男大方迈着脚步，踏在平整机坪上，却发现自己跟柯林的距离没有缩短。
“咦？”他往下一瞧，双脚是在前后交替，行走触感也有，偏偏只能原地踏步，甚至还出现了后退的趋势。
“你干嘛？不去叫检修组，在这里表演太空步？”阿格雷也很诧异，寻思着眼前这人是不是表演欲压抑不住了。
“不关我事啊！”绿衣男摆摆手澄清，随后碎碎念道，“妈的，我就不信了......”
只见他一个弹跳，在空中完成180度转身，这时再往前走，试图【负负得正】去走太空步。功夫不负有心人，视野确实在倒退，意味着自己在往机甲脚下靠。
笑容堆起，又很快坍塌下去。他的太空步愈发仓促，身子逐渐前倾，额头跟着凝出大量汗珠。
“惠勒先生，救命！我停不下来了！”
闻言，阿格雷白眉一紧，抖出衬衫袖口里的袖珍手枪，一改老人稳态，边警戒周围边向绿衣男方向赶。
柯林听见后方骚动，睁眼扭头一气呵成，眼见绿衣男走着太空步，就要跟自己撞个满怀。突然，对方脚下的黑皮鞋脱落，继续诡异平移，物主则是扣紧脚趾，笔直向前倾斜45度。
好强的核心力量！
话说，这什么情况？
我应该上手帮忙吧？
道理我都懂，但是鞋子在平移诶！
“我、不、行、了——”柯林还在跟自己前拉后扯时，绿衣男已然顶不住腰腹和腿肚子的抗议，气一松，任由身子摔向地面。
噗咚！
迎面传来的并非疼痛，而是蹦床那种软弹。这一弹，一下将他蹦到三米高，刚好错过阿格雷伸出的胳膊。
“喂，前辈！他怎么回事？”怪事连连发生，柯林有些害怕起来，于是向阿格雷大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阿格雷语气焦急，却也只能朝天干瞪眼。
“咦——”
绿衣男感觉自己屁股坐到了另一张无形“蹦床”上，四脚朝天地飞到六米高。
“救命——”
他再从六米线飞到十米线，等高于第一层黑钢网栏，惊得网栏里一小伙松开手中的面包。
“我恐高啊——”
之后，绿衣男越飞越高，还在空中各种360度花式转体，惨叫声也跟着加剧，很快就吸引了全机场的注目。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很像芬的恶作剧手法......”
阿格雷不经意间的喃语，被一阵妖风带入柯林耳中，推倒了思维殿堂中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已知，芬是外星生命，体内能量造成沙尘暴天气。而强风是沙尘暴的基础，加上恶作剧一说，基本推得“芬具备调动风能的技艺”。
已知首领那枚青宝石戒指可以调动风能，那个叫赫尔莎的也戴了一枚紫宝石戒指。考虑到外星人对戒指概念不同于人类，可以推测出“这种戒指产自同一个外星文明”和“青宝石戒指的原主是芬”这两种可能。
不对，结论下太早了，还有三处地方存疑。
第一，没有证据表明芬跟赫尔莎是同族；第二，首领明确表示过戒指来自于他的男性挚友，芬则被称为女性；第三，就目前而言，我并没有在机场上感受到怪风。
等等，为什么我和阿格雷前辈都没事，偏偏是这个工作人员被整蛊？
难道说......跟托洛斯有关？！
柯林仰着头，拄拐向后退两步，卯直双眼看向“风暴”，心中是又惊又喜。
另一边，见绿衣男离机场井口附近那架直升机越来越近了，阿格雷连忙朝其余工作人员喊道：“快去通知升降组和门控组，终止作业，关闭闸门！”
那些被吼的绿衣人员不敢继续吃瓜，一部分交叉挥舞手中指挥棒，另一部分边跑边掏出兜里对讲机。
咣隆——
闸门收拢的械响回荡，赶在绿衣男到来前成功合上，结果他啪的一下黏在了门扉，像苍蝇扑到了捕蝇纸那样无法动弹。
“呼，好歹事态控制住了。”
“阿格雷前辈，我大概搞清楚发生啥事了。”
阿格雷循声看去，发现柯林正蹲着，手掌贴在地面交替拂动，似乎在模仿步伐。突然，掌心失去摩擦的颗粒感，开始反方向滑动，有种穿滑轮鞋走冰湖的失控感。
“果然，是压缩空气......”
“什么意思？”
阿格雷准备走近，却被他用手掌拦停了。
“我跟托洛斯在看科幻电影时提过这个假想——如果可以自由决定压缩空气的形态、程度和位置，什么梯云纵、太空步、45度倾斜，是个人都能做到。然而现实情况是，没有密闭环境，正常大气压下的压缩空气根本维持不住。”
“这个我清楚，轮胎被扎会爆胎嘛。问题是，怎么解决？”
阿格雷没听出柯林的言外之意，一门心思全在救人下来这件事上。
对此，柯林拍拍双手灰尘，撑膝站起，说道：“一时半会搞不定，摩西城哪里有得买真空泵这类工业仪器？”
“有，唐纳德的店。”半秒没过，阿格雷就给出回答，随后伸出手，“手机拿来，我弄个定位给你。”
柯林递出手机，对方划开屏保，无视蕾妮满页的未读消息，直接在地图软件上点了个红尖尖坐标。
“那个，钱呢？”
“不用，那人老赖一条，你尽管开口要就行。”说罢，阿格雷搭上一张黑色磁卡，连着手机还给柯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