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梁子若,她回来后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她喜欢张承宇,视其为自己心目中完美的英雄,她把自己的性格、人品,以及秘密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也期望着他能一样真诚相待。她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隐瞒了自己的一切,估计若不是最后偶然被发现,他会一直这样隐瞒下去,让她有一种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当她怒气冲冲地撞开门进来,灵溪问起缘由时,她便一股脑儿地把这一切都倾泻给了灵溪。张承宇来敲门时,她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理会他。张承宇走后,她心里又有些割舍不得,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灵溪见她平静下来,便劝说道:“小姐,张公子偶遇小姐之时,根本不知汝为何人,自然不敢道出实名也。”
梁子若不以为然,“哼”了一声,反问道:“为何不敢?彼若道出实名,吾等亦不知其名,更不知彼为被通缉之人啊?”
“彼如何知吾等不知此事? 他如此行事,恰好证验他做事谨慎也。”灵溪笑着回答道。
“可彼之后已熟知我家内情,却仍未申明,实以图一直欺瞒下去。” 梁子若又愤愤地道。
“来梁家之后,彼却更不敢言矣。 小姐思之,梁家这许多人等,如若讲了出来,即便无人告密,亦可能无意中泄漏出去。官府若得知,定会来此捉人。彼时梁家便成了窝藏逃犯之地,吾等岂不尽受牵连?” 灵溪解释道。
梁子若又哼了一声,道:“哼,他可不告知他人,却不可不告知于我!”
灵溪笑着回道:“小姐可知,这天下并无密不透风之墙,就如现今吾二人所谈,言不准即被他人窃听了去。”
“吾却不管,反正他欺瞒于我,吾复不会理他,复不想见他!哼!” 梁子若嗔道。言毕,恨恨地扭过头去。
灵溪听罢,忍不住捂着嘴,“嘻嘻”地偷笑起来。
梁子若回过身,一脸严肃地叫道:“哎……,有何可笑?吾可是一言九鼎。”
灵溪笑道:“小姐当真不喜张公子耶?小姐当真不思他耶?”
梁子若站起身,扭过头去,说道:“谁说吾喜此人?吾才不会呢。”
灵溪也站起来,她模仿着梁子若的样子,说道:“咳……,林二若是我哥哥便好矣。”
梁子若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转过身来,伸手去抓灵溪,灵溪早跑到桌子的另一边。两人便隔着桌子转起圈儿来,梁子若始终没能抓住灵溪。两个人跑累了,隔着桌子喘气。
灵溪双手扶着桌子,两眼紧盯着梁子若道:“小姐,汝当真不思他?”
梁子若头一扬,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道:“吾才不思他呢。吾为何却要思他?”
灵溪用手捂着嘴,笑道:“小姐自思一下,自后山返回后所谈所言,竟尽是张公子,还言不思乎?”说罢“嘻嘻”地笑出声来。
梁子若一怔,却马上回过神来,叫嚷着要撕烂灵溪的嘴, 边说边又追了过来。灵溪趁梁子若稍稍一愣神的工夫,径直朝门口跑去,然后开门跑了出去。梁子若追到门口,见她跑远,只好作罢。她关上门,回到桌前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她想着刚才灵溪说过的话,开始觉得好像也有道理。“是吾错疑他乎?”她想。
“非也,吾如何会错疑? 分明是他欺瞒于我也。”
“可他亦是迫不得已矣。”
“彼此后已明了我家之事,却也未能如实相告啊?”
“彼那是不愿牵连汝等也。”
“显是籍口,彼无非欲一直欺瞒下去也。”
这两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争来争去,互不相让,直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想忘掉张承宇,可无论是睁着眼睛,还是合上,脑子里却全是他。她站起身来,闭上眼睛,伸出两个食指,顶住自己头两侧的太阳穴,不停地抖动手指,心里说:“不思他矣,不思他矣!”可一睁开眼睛,又情不自禁地想:“不知他现已行至何处? 彼是否亦在思我?”
她缓缓走到门前,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
这时已是黄昏,天色昏暗,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游廊上已点起了灯,她在抄手游廊间漫无边际地走着、想着。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她停了下来。抬头看时,竟是张承宇曾住的房间!
她大觉惊奇,怎么鬼使神差走到这里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四下里看看没人,便快速推开门,闪身进了屋,回手把门关上。
屋里面没有点灯,借着游廊上的灯光,她能看清整个房间。她环顾四周,触景生情,想起了那次来看张承宇的情景。当时两人的言谈互动,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如今人去房空,她忍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趴在桌子上,越哭越伤心,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忍不住要哭,好像是为了哭而哭。过了一阵子,她觉得哭够了,这才慢慢站起身,擦干了眼泪。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轻轻走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闪了出去。
她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灵溪已经回来了,还把洗脚的水也准备好了。她见梁子若两眼红红的,知道她一定是哭过了。于是默不作声,只是轻轻地擦拭着桌椅上的灰尘。
梁子若慢慢坐下,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道:“灵溪,吾觉得你此前所言有理,可吾之所感,亦无错啊。”
灵溪一听,松了一口气,用手轻轻在自己的胸口上抚拍了几下,立刻回道:“小姐所感确实无错,张公子之所为亦无误,倘若可从对方之位,设身处地思虑一下,便不会有此疑误矣。”
梁子若叹气道:“可彼已离去,彼一定生气于我。”
“彼只言去干事。如若平安归来,定会来访小姐。” 灵溪道。
梁子若听罢,眼泪又流了下来,灵溪马上将手帕递给她。梁子若边擦眼睛,边叹道:“彼所言之事,定为生死攸关之事,吾却助他不得。实不知其是否还能回来。”
灵溪想了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小姐如若有心助他,何不去追寻耶?”
梁子若一听此话一怔,随即道:“吾怎可抛下父母不顾?”
“却非一走了之也,小姐助其一臂之力,他干成那事,小姐可与其一并回来。并且,总镖头与夫人,尚有梁公子侍奉。小姐早晚要嫁与他人,却不能一世守于父母身边嘛。” 灵溪道。
梁子若想了想,觉得灵溪所言有理,可却不能说走就走了的,于是道:“虽说如此,可若如此一走,定被众人视为大逆不道也。”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她便洗漱、睡下了。
次日早膳一过,因为没有先生教书,梁子若也无事可做,便来到正房看望母亲。昨日,梁夫人早已从赵伯那里得知了林二离去的消息,当时就松了一口气,总算将他和女儿拆散了,虽然不是自己有意而为。
她心想:“如此最善,免得女儿怨恨于我。” 她见女儿没精打采地走进来,知道她还在为林二的事难过,于是安慰女儿。还说等她爹爹回来,要带她去姥姥、姥爷家去玩。两个人正在闲聊,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跑动,跑动声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嘈杂的喧哗声。
一会儿,兰溪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向梁夫人禀报道:“夫人,清溪自家里跑来,欲进门来见少爷,正于大门前哭闹。赵伯使奴婢来请示夫人,如何处之。”
梁夫人和梁子若听罢,都吃了一惊。梁夫人起身,命令道:“转告赵伯,不许那贱人入内! 速遣人去其家,令其爹娘速来,将其拖回自家去,不许流窜于此,辱没梁家!”兰溪应声而去。梁子若简直不敢相信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想:“娘怎可将此事悉数推于清溪身上? 自己儿子却点错全无?” 想来心中颇为清溪不平。
没过多久,就听到大门口的喧哗之声,梁子若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听见清溪在大门口哭喊着:“明哥哥,奴婢只需你一句话,汝尚倾心奴婢否? 汝若仍爱奴婢,奴婢即侯你一生!”原来清溪挺着孕肚拼命要闯进来,守门的镖师都认识清溪,对她的遭遇均颇有同情,皆不忍心强力阻止,故使清溪冲到了大门边。她两手一边用力敲打着大门,一边不停地哭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