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修文坊，徐府。戌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故称黄昏。阉茂万物皆蔽冒也，戌，灭，此时万物都已经衰灭。
中书侍郎徐广陵的轿子刚到府门前，南宫羽便从巷内闪身而出，见四下无人，便躬身施礼道：“徐大人。”
徐府家奴挑起轿帘，徐广陵红光满走出轿子，面笑道：“哈哈哈，世侄官复原职，可喜可贺。此事如果小女知晓，肯定会缠着你带她去买赏月楼的点心。”
南宫羽脸一红：“我这次能官复原职全靠诸位大人。”
徐广陵手捻须髯，含笑点头：“世侄咱们里面讲话。”
谈笑间，南宫羽跟随徐广陵来到书房。
待奉茶的丫鬟离去后，徐广陵收起笑容，正色道：“世侄，你可知皇上为何不惜与太子和南平王同时开战，也要力保你重回巡检司。”
南宫羽摇摇头：“下官不知。”
徐广陵起身轻叹一声：“上月中旬，老夫收到一封密信，当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大吃一惊。
世侄应该知晓，本朝粮食仓储分为太仓、转运仓、大军仓和义仓。其中，都城三衙禁军以及靖安司、巡防衙等，所需粮食由庆安府的太仓供给。一旦有战事且前方缺粮时，可临时调拨太仓粮食救急，再调各地转运仓来补缺。
最近几年，江南稻米大丰，在太仓的存量理应富足才对。可老夫收到的密信上面却写着，户部官员倒卖太仓粮食运往北方敌国，太仓实际存粮不足三百万石。”
南宫羽大惊道：“不到一半？倒卖官粮运往敌国，这是叛国通敌之罪。皇上可知道此事？”
徐广陵难掩愤怒之色：“老夫看完密信后，深知此事重大，立即派人以北方战事需转运粮草的名义前往太仓核查。结果却令人意外，太仓中不仅仓廪满满，甚至连账目都没有任何异常，这让老夫大为不解。”
“难道派去的人与户部官员有勾结？”南宫羽不解道。
徐广陵摆摆手道：“老夫也有此怀疑，所以三天后与户部侍郎丁敬之同往太仓验看，结果与手下人验查一致。”
“为何要等三天？”
虽然有些冒失，但南宫羽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老夫刚接手中书省，又赶上北方边境告急，手上公务繁重难以分身。”
这么大国家的宰相，每天各地呈上的折子就有百余份等待批阅，再算上四海邻邦、都城各衙、地方州府来访的官员，确实疲于应对，南宫羽点头表示理解。
“当初户部侍郎吴家逊就是因为贩运粮食、铁器到敌国，连同嘉州知府方蕴，州府通判、县丞、主薄、州判等共计十三人，被皇上革去一切功名，满门抄斩，灭其九族。如果下官没记错，丁敬之就是这件事后升任户部侍郎的，这里面南平王没少出力。”
徐广陵微微一笑：“查办吴家逊的案子，你可是立了头功，皇上龙颜大悦，擢升你为巡检使指挥使。”
“这么说那封密信是诬陷？”南宫羽脸色微红，话题回到当下。
“起初老夫也认为有人想诬陷户部官员，可从太仓回来当夜，府中的管家说有人将一封信交给门吏。由于天色阴暗，来人又有意遮住面容，所以没有看清长相，不过听声音是位中年男子。
信上写着“下月初一丑时前往太仓，谜团自然解开”。老夫将前后两封信放到一起，比对字迹后发现，确系出自同一人之手。”
南宫羽眉头微动，似乎想到什么，但没有轻易表态，而是听徐广陵继续讲述。
“要想将太仓中的粮食倒卖，非一般的官吏能办到，此事干系重大，因没有证据，加上皇上龙体欠安，所以老夫没有声张，也未将此事上奏。初一子时，老夫叫来府中管家，让他更换便装前往太仓暗中观察。
果然丑时一过，从太仓中出来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麻布袋，而押运马车的竟然是庆安府巡防衙，约有百余兵卒。管家悄悄地跟在后面，马车出了东边的广昌门后便疾驰而去，只可惜无脚力没办法继续跟踪。”
南宫羽听完微微一笑：“想必徐大人次日又到太仓查验了一番？”
徐广陵点点头：“世侄猜的没错，老夫第二天便率领中书省一半的官吏到太仓查验，经过三遍仔细核验，结果却令老夫大为疑惑，不仅账目上没有巡防衙提粮的记录，连仓中的存粮也分毫不差。
老夫当即叫来太仓主事户部员外郎裴征，据他讲昨夜并无都城衙门来提粮，并且唤来值夜的小吏和门卫，众人皆摇头否决。”
“广昌门值守的步军司可曾询问？”南宫羽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自然，当值伍长回报昨夜出城是江城巡防衙，一共八辆马车，由两队巡防衙的军兵押运前往安阳县衙，因官凭印信齐全，所以步军司按律放行并未多问。
老夫又传来巡防衙都头赵铁牛问话，他却说昨夜并未调动一兵一卒前往太仓，核对卯册后证实其并未说谎。太仓颗粒不少，巡防衙并未调动，三百石粮食却被运出都城，难道见了鬼了？一时间，老夫也陷入迷茫。”
南宫羽沉思片刻开口道：“如果巡防衙和太仓真的有问题，从卯册和账目上是查不出任何端倪的。徐大人是否询问过其他城门的守卫？百余名巡防衙兵卒出城后总要回来的，兵卒未归巡防衙是瞒不住的，只是他们未必从广昌门入城。”
“老夫也想到这层，曾派人持堂谕前往步军司询问，当夜及次日守城的伍长皆说没见过这两队巡防衙兵卒入城。”
南宫羽点点头：“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太仓和巡防衙。”
徐广陵无奈地摇摇头：“接连两次查验已经打草惊蛇，不论是太仓还是巡防衙，肯定已销毁各种证据，只要他们不动，恐怕再也查不到半点线索。”
徐广陵费了这么多口舌，绝不会讲述一桩无头案，这一点南宫羽深信不疑。
“想必徐大人又收到第三封密信。”
徐广陵含笑点头：“世侄果然聪慧。也正是这第三封密信，让皇上下定决心重新启用你。”
“信中的内容是？”
“信上只有两个字。”
“哪两个字？”
“鬼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