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韩兄这般的才学都入不了朝中大人们的眼,那这些大人可当真是眼比天高。”覃胥正冷嘲热讽地轻哼一声,神色间俨然写满了对朝中某些官吏的鄙夷之色。
韩尔仕只笑笑,并未多言。反倒是覃胥正继续说道:“韩兄宁肯放弃高颂和奕王那边的捷径,也要守住本心,这般心志绝非常人可比,胥正佩服。”
韩尔仕摆摆手,脸上除了无可奈何便只剩遗憾,“能够守住本心如何?心志坚定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名落孙山,卷铺盖滚蛋的下场。”
韩尔仕走到窗边,伸手打开窗子,雨已渐渐停了,他留给高珌和覃胥正的背影总让人感到几分寂寥。
“殿下、覃兄,夜已深了,明日尔仕便要入驻考场,便就先行告退了。”韩尔仕回转过身时,脸上已挂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高珌和覃胥正纷纷起身,二人还不及开口,韩尔仕便笑着继续说道:“今年或许是我参加科考的最后一年,此番来到郢都,不过是为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执念,然今日得遇殿下,尔仕忽然还想再搏一次,若能有幸及第,尔仕愿与殿下一同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如若不能,尔仕也不虚此行了。”
“韩公子,本王不似皇兄和岐王那般能够左右科考结果,本王有的,便只是对公子的祝福。”
韩尔仕闻高珌此言,不禁没有失望,反而开怀大笑,“一个皇子竟连区区科考就左右不了一二,殿下还当真是可怜啊。不过,殿下,正因如此,能够结识您,才是尔仕的骄傲。我韩尔仕想要的,是公平,是清明,是能够凭借真才实学崭露头角,若今日殿下承诺尔仕些什么,那才当真要令我大失所望了。”韩尔仕说着便大笑着走出雅间,直行道远处,高珌和覃胥正还依旧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覃胥正的目光依旧落在韩尔仕身影消失的地方。
“看来你是真的很欣赏他。”高珌还从未见覃胥正这般对待过旁人。
覃胥正毫不掩饰地点点头,他转头看向高珌,正色道:“殿下,此人不仅有才,更有气节,未来待你坐上那个位置,此人可堪大用。”
“好,我知道了。你伤势还未痊愈,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次日科考入场,素来不修边幅的韩尔仕竟完全换了副模样,他身穿一身不算华贵却胜在素朴干净的长袍,腮边鬓角的杂乱须发也修整得十分利落,柔顺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牢牢束起,就连一直浑浊不清的双眸也泛出熠熠之光。
入场时,凡是见到韩尔仕的考生皆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若不是那五官没错,他们甚至会怀疑此人是不是韩尔仕的替身?
不过,也有韩尔仕的同乡出来说,这韩尔仕本就是他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此人不仅颇有才学,就连那张脸都俊俏得令人发指,只不过三年前他落榜归家,接连两次的科举失利让这位颇有名气的才子开始变得颓唐,渐渐的,一个才学容貌兼修之人也就变成了后来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的文章在乡中仍是无人可望其项背。
韩尔仕接受着众人的注目,那些投在身上的目光,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好奇,有的嗤之以鼻,可不管是怎样的目光,韩尔仕都浑不在意,自昨日见到高珌和覃胥正,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努力又有了目标,他想全力以赴地再拼一次,只因覃胥正口中的明主他也认同。在高珌身上,韩尔仕看到了南陈的希望,那是他许久都不曾看过的了。
韩尔仕带着一颗激动地心进入贡院,比之九年前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天后,韩尔仕同所有考生一起出了贡院,当晚,高珌便在老地方设宴款待,此番三人饮得酩酊大醉,韩尔仕一时兴起,还将秋闱时所作的一篇《轻舟赋》诵给高珌、覃胥正二人听。
韩尔仕以“舟”喻国,以“水”喻民,针砭时弊地指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覃胥正听罢,连喊三声“妙绝!”
这一夜,三个性格迥异,身份不同的男人,没有贵贱之别,只有赤诚之心。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难熬的,但不管多难熬,总归还是到了放榜的这一天。高珌不方便亲自前往,故而派了府中最不点眼的下人先去看榜。
然而当珌王府的下人回来时,却神色暗淡的禀告道:“殿下,韩公子并未上榜。”
“什么?连贡士都不曾考上?怎么可能?吏部的这些人还当真是做得出欺上瞒下之事。”
守在一旁的覃胥正见高珌有些激动,忙挥手遣退下人,缓步来到高珌身边,轻声劝慰道:“殿下切莫动怒,咱们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了不是吗?”
高珌钻进拳头,狠狠捶在桌面上,气恼又失望地叹息道:“我南陈还不知有多少个‘韩尔仕’的前途,就这般断送在吏部的那些狗官手中。似韩尔仕这般大才之人无法入仕,反倒是那些整日只知吃喝享乐的富家子忝居高位,若是长此以往,我南陈又有何未来可言?”高珌越说越激动,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覃胥正知高珌是真的动了怒,便上前继续劝道:“殿下,眼下的局面并非就是最终的结果,只要咱们用心谋划,只要你坐上那个位置,这一切便都能改变。”
尽管有覃胥正从旁劝慰,可高珌心中的愤懑依旧难以消散,这一夜,高珌辗转难眠,直扰得拓跋柔也无法安睡。
“殿下这是怎么了?”拓跋柔见高珌一直唉声叹气,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燃了烛火。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高珌有些抱歉地看向拓跋柔。
拓跋柔摇摇头,乖巧地依偎在高珌怀中,“殿下有心事,不妨同阿柔说说。阿柔虽不懂家国大事,可话出来,总是好过憋在心里。”
高珌轻叹一声,将拓跋柔搂得更紧些,他将锦被向上拉了拉,不知不觉就开始说起朝中之事。
听完高珌的话,拓跋柔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而后忽然仰起小脸,对高珌说道:“从前阿柔竟不知殿下心中有这么多的忧虑之事,我还只是一味地想要殿下陪着我,当真是阿柔不懂事了。”
“傻丫头,本王可从未觉得你不懂事,如今,也只有在你身边才能让我感到片刻的轻松惬意。”
阿柔坐直身子,眸底的纯净清澈可见,“殿下,阿柔初见你时,便是被你英雄气概所吸引,而如今,阿柔却自私地希望殿下能做个普通人,这样你便只是阿柔的夫君。可我知道,我爱慕的大英雄,心中有家国,有百姓,所以不管殿下做什么,阿柔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哥哥离开郢都时,曾给我留下一支暗卫,这事儿殿下是知道的,但这支暗卫的真正实力,殿下却是不知。今日,阿柔便将这暗卫交于殿下,有了他们的助力,殿下便能轻松些。”
拓跋柔说着便自脖颈间取下玉符牌,递到高珌面前,高珌微微一愣,他将符牌接过,笑着端详了片刻,而后才又将那玉符牌戴回拓跋柔的身上。“傻丫头,你只需记得,本王是你的英雄,如此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