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涯只身北上,不期竟有这般奇遇,又同黄裳一道去了大同。黄裳久居异域,汉胡皆通,四处打听方便。身边又带着飞鹰紫貂,打猎全不费力气。乐游涯人又机灵,一路上倒不乏味。黄裳不比他的脚步,乐游涯也不着急,只陪她慢慢走着。
离了东北,方才觉出外方的暖意。二人一路西行,黄裳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风光景致,来往人物。不住地问东问西,寻因觅果。乐游涯也不烦恼,只是随口漫谈,恣意说笑。黄裳只是将信将疑,却愈发觉得神秘有趣。
黄裳久居山中,只见山民质朴,从不将俗世礼节放在心上。乐游涯倒也与之相契,只是黄裳女儿之身,又加貌美,如此怎不惹凡尘。乐游涯遂从身上撕下一块破布,为她绾在头上,半遮半露,不使招引耳目。黄裳只是觉得好玩,又从地上和起一团烂泥,一人一手,抹在自己与乐游涯脸上。他也不疏远,看着她无邪欢欣,状如少年,忽然心中一动。急忙又用闲话撇过。
二人如此闲心散步,一路且歌且走,月余到了大同。此处又是好个所在,女真西京。城池阔大,物产丰盛。黄裳从未到过如此大邑,只觉繁华蔽目,眼花缭乱。她却原来不认钱财,看见街上特色玩意,精美簪钗,上前便想换取。环顾身上,却只有一身破旧绒衣,要换也不能行,不禁伤心失落,竟如孩子一般。
乐游涯看她心羡,遂将她悄悄扯到一边,问清喜欢什么,便独自走近摊前,故作观览之状。那胡人同他说话,他却哪里听得懂,只是装作买货,看东看西。只待主人稍不留神,立发贼手。偷得货物,转身便走,谁也不觉。
黄裳只在一旁呆呆看着,全不见他出手,不知如何便取了玩意回来。乐游涯先不说话,只是拉过黄裳快走,拐过三五条街,方才笑对黄裳说道:“你这山中人不曾见过世面,自然不知这城里的规矩。但凡上街采物,只有两条道路好走。一是拿钱买货,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我初到此处,没有他土人钱币,自然买卖不得。再有一样,便是好心去借。人处江湖,哪有尽是方便,一时没了计较,借物也是常事。日后有了发迹,再还也无不行。”
黄裳得了心爱之物,心中欢欣,只乖乖听他说着,哪里知道偷窃之意。听他说完,便张口问道:“那若日后仍旧潦倒,吃也吃了,用也用了,却如何还呢?”乐游涯闻说一乐,笑对她道:“若是穷鬼吃穷一辈子,那只好不还便了,待下辈子转世投胎,生入富贵人家,再借物与他还债。”
黄裳听完又是将信将疑。乐游涯继又补道:“借物虽是无妨,却也要讲一个愿打愿挨。你要借物,须是与主人说清,他若看你可靠,愿借与你,那时要借什么,何时再还,全在于你。可若他信不过你,却不可硬借,也是要留一分江湖侠义。”
黄裳听说默默点头,心中暗暗记了。此后再逢街上集市,她又有心爱之物,遂自告奋勇前去借物。大方体面来到摊前,认真挑选毕了。她却是认得胡人话语的,便将乐游涯先前那套借还之理大讲一遍。谁知主人听罢,翻脸便骂,只是赶她快走。乐游涯在一旁看得大笑,慌忙上前接她回来。黄裳哪知人家因何骂她,心中委屈非常。乐游涯故用好言慰她,而后又如先前之法,取了货物回来。黄裳只在远处呆呆看着,羡慕乐游涯总能借得回来。乐游涯遂将愿打愿挨的道理又讲一遍,黄裳虽然心中不服气,却也只能默默认了。又加她心爱之物,乐游涯总能取来给她,便再也不思“借物”之事,每每只是央求乐游涯去取。
黄裳自在这西京城中玩得热闹。乐游涯却未忘要寻《千里江山图》之事。虽然已知这画卷就在城中,但西京人口繁盛,房舍颇多,如何撞的出来。所幸黄裳通得胡人话语,便要她探听。黄裳漫心随意,只为好玩,便就同他一道打听。二人皆机警,一来二去,竟就真的探明了画卷的去处。
乐游涯暗叹一声,怎地这般冤家路窄。这《千里江山图》非在别处,正藏在那谋良虎的府中。
乐游涯向时已闯过一遭宗雄府第,知道其中深浅。只是府中屋舍家眷甚多,不知谋良虎将画卷藏于何处。白日尚不敢动手,只待黄昏薄暮,天色暗下。乐游涯便携着黄裳,也不走门径,翻墙跳顶,找到主人居室,悄悄伏在屋瓦之上。只待夜深人静,好翻捡查找。
二人静静伏在瓦上等着,多日经历,黄裳已自明白了“偷窃”的意味,却并无杂心贪念,只是觉得惊险好玩。乐游涯掀开瓦缝,悄悄看着屋内人物。
傍晚时分,忽有一队人马造府敲门。府中守卫接入,认得是珍珠大王设也马的管事,遂引进大堂与老爷见面。数人皆胡声鸟语,乐游涯全不明白,遂让黄裳俯耳过去,听他们说话。
黄裳正在屋顶等得无聊,闻说便凑了过去。
原来那设也马派人来见宗雄,是有一件喜事。黄裳伏在高处,不时有些空耳,却也听的七七八八。设也马似是要取一汉人女子为妻,且愿以汉人之礼做一场婚事。其父宗翰便命他来求托叔父,是要宗雄一同主事。再者以汉人之礼,嫁娘须是先从岳家出阁,而后接入夫家。那管事只道十日之后便要成婚,七日之上先将嫁娘请到宗雄府中,大喜之日便再接回夫家,以成大礼,是少爷要新娘子高兴。
谋良虎素知粘罕宠爱这个幼子,面上如何不依得他,只道七日之后送来便是。二人又客套数句,说些寻常话语,那人便拜谢辞去了。
黄裳在瓦上静静听着,不禁失了神,她在山中从未见过汉人嫁娶,此刻竟浮想联翩。
乐游涯见那来人已走,急忙问她听得什么。黄裳仍未回神,只将嫁娶之事略略讲了。乐游涯既闻与画卷无关,便也全不挂心,仍旧窥那府内动静。
及至天黑,上下人等都去房中休息了。乐游涯又引着黄裳,悄悄溜到正房之上。只见谋良虎与夫人躺在床上轻轻话语,却也听不清说的什么。言不数句,便灭灯睡了。丫鬟侍女也都退出屋去。
乐游涯便潜心在瓦上伏着,只待月上林梢,众人熟睡之时,方好动身查找。黄裳并无此心,思绪久久未从婚嫁之事出来,默默靠在乐游涯身边,未几竟然昏昏睡去。
时至三更,黄裳却突然被人推醒。睁眼一看,乐游涯却一脸狐疑。原来是守到半夜,房中却忽然亮起。乐游涯俯身细看,只见谋良虎忽然起身穿衣,默默向外走去。
那夫人正在熟睡,被他惊动只略一翻身,复又沉沉睡去。乐游涯心思谋良虎或是夜夜如此,那盏灯也只顾它亮着,并不吹灭,大概不久还要回来。
乐游涯唤醒黄裳,却不径直跳入屋中去找,而是嘱她在此好生看着,独自跟随谋良虎去了。
黄裳半睁睡眼,被屋内灯光照得一酸,许久方才回神。百无聊赖,便低头向屋中去看。昏光之下,只见家具陈设多是陈年旧物,却并不寒酸简陋。那夫人正背对灯盏,朝内昏昏睡着。黄裳无意一瞥,忽然看见灯盏之下一物明亮。擦眼一看,却是一面照妆镜子。黄裳向时只在长白面对高山深谷,梳妆也只在水边照照,哪里见过这般精致小巧的玩意,不禁心中一动。
那女人爱美却是天性,黄裳此日只是想了些女儿嫁娶之事,心中便有焦灼之意。不知不觉,竟然悄声跳进屋中,只呆呆走到镜前站着。
女儿爱美,甫一照镜,却被自己笑到。想两月来饥餐渴饮,随遇而食,随处而宿,只顾好玩,却不知脸上尽是污泥渍点,越是像乐游涯一样了。环视屋中,却见门后木座上放着水盆,黄裳几乎忘了是在他人房中,径直走去洗了脸面。复又回到镜前,借光一照,忽然吃了一惊。
她看镜中女子,明明就是自己,却又如此生气。静静看时,那眉眼口鼻皆与向时无异。神情流转,却无形添了几分媚意。看骨不曾削得一寸,看肉不曾减得一分,照镜而视,却觉年华悠然远矣。
黄裳低头一呻,她自知早非青涩年纪,只是向来在雪国生活,每润天池之水,不思凡间之事,未经人世喜悲。日出则作,夜落而卧,天与地长,漫无目的。仿佛岁月无形,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因是乐游涯初见之时,尚以为是邻家少女。如今离了山水,远赴北漠,经人历事,霎时裸露了年纪。
黄裳只轻呻一声,复又抬起头来,看着镜中面容,虽然褪了幼稚,却平添几分妩媚。来往顾盼,何等绊人心意。不觉又露出笑来。
正在久久沉想,忽然听闻院中叫喊。黄裳惊回神来,知是乐游涯失手,当即推开房门,循声找去。
来到院中,只闻西北之处人声喧哗。黄裳赶上前去,原来是书房之中有人交手。黄裳只身上前,早被左右护卫拦住。各执兵刃,喊杀向前。
黄裳却不着慌,展开手脚,列出阵势,觑得人近,翻身便是一踢。众人尚且不知厉害,围作一圈,齐身向前。却看黄裳身法甚是迅捷,竟似身后生目一般,不拘来敌多少,只一阵飞鸢步,瑞龙踢,积雪掌,碎冰拳。打得一周头破腿折,丝毫不能近身。他们哪里知道,黄裳这番身法唤作十六路护法灵功,乃是长白山十六峰长老亲自所授,不需手捻寸铁,拳脚腹背,肩顶膝尾,无处不可为攻。
黄裳厮杀一阵,恐怕乐游涯吃亏,遂摸出骨哨,锐声吹起。只听天外一声鹰戾,九千仞振翅而下,觑着众人,挥翅一扫,鹰爪乱击。
众人再不敢向前,黄裳遂飞身踏步,闯进书房。只见乐游涯护住头脸,正在地上乱滚。眼前谋良虎怀抱锦盒,手握长剑,不住刺杀。
黄裳见势,飞身扑到当前。谋良虎先自一惊,见她赤手空拳,随即丢了乐游涯,振剑来刺黄裳。乐游涯大惊失色,慌忙翻身跃起,上前护住黄裳。那一剑只刺在乐游涯背上,登时流下血来。黄裳哪里知道谋良虎手中所握,正是青兕宝剑。眼看流下血来,急忙抱住乐游涯。却看谋良虎倒转青兕,正欲再刺,身后九千仞忽然猛扑而过,将那面皮都抓破。
乐游涯见势有隙,忍着疼痛,回身飞起一脚,将谋良虎踢倒在地。正欲去夺青兕,谋良虎却大喊一声,只听屋顶哄响,院中守卫纷纷跳进屋来,不由分说,横刀乱劈。
乐游涯遂与黄裳站至一处,相背应敌,屋顶九千仞盘旋翻飞,紧紧护住主人。黄裳仍施一十六路护法灵功,飘飘洒洒,无人能近,白战无敌。乐游涯幸得黄裳护住背部,得以专心目前。觑见人来,怒喝一声,提肩掀背,狠扑硬摔。此技唤做五白行云搏,施展需是借一点酒意。只见他出手伤人,回身饮酒,解下腰间葫芦,但饮三口,即作佯癫醉倒,东斜西歪。看见人至,却发手如雷。又加脚法诡秘,来往不定。众人战战兢兢,不能禁止。
乐游涯似醉非醉,待得敌乱,忽然踏步上前,劈手夺刃,一刀直冲谋良虎。身后护卫欲截,却被黄裳横扫踢开,只身拦住。
谋良虎正看得蹊跷,不料快刀忽至,急忙横剑格住。乐游涯情知剑利,不敢硬格,收回刀来,转手又劈在剑背。二人角力,一时不能挣脱。乐游涯依仗臂长,又发左手去拿他怀中锦盒,谋良虎也急忙用左手擒住。
乐游涯方才背受一剑,长久支持不得。谋良虎老虽老矣,毕竟马上将军,渐渐压过势来。
黄裳在后看见二人角力,恐怕乐游涯力亏,自己却又抽不得身。急忙从怀中揪出紫貂,此物人多怯阵,只是不敢露头。黄裳揪出它来,飞手丢到二人面前。
软心箭一旦离了主人,也就顾不得害怕。瞅准谋良虎左手,飞身如箭刺来。
谋良虎见此兽至,惟恐被夺了锦盒,情急无可奈何,先行丢了青兕,抽回右臂,立发一掌震开乐游涯,抽回左手,回身护住锦盒,翻身一跳,撞破屋顶逃出。
黄裳见他出逃,急忙劈手惊散众人,趁势跃上屋顶。
谋良虎正要跃身逃窜,不期被黄裳在后抓住,半身上扬,露出锦盒。正是九千仞立功之时,振翅一扑,鹰嘴叨出锦盒。谋良虎慌忙去夺,两力相向,正好抽开锦盒,从中滑出画卷。黄裳见势,飞身一跃,却只接过画卷一端。谋良虎眼明手急,也已夺过一端。二人各执首尾,互不相让,较劲使力,只将一幅绢本设色青绿山水图画在屋顶伸展开来。
屋内乐游涯方才坐起,扑身拾起青兕。仗剑在手,回身杀散来人,振地一跳,也自来到屋顶。
二人正在屋顶斗力,中间画卷横陈。乐游涯一目看去,果然好个《千里江山图》。黄裳正待乐游涯前来助力,却不料他眼色一沉,来到正中,仗剑轻挥。谋良虎眼见千里江山图两分断开,内中露出一张墨色图画,乐游涯伸手便夺。谋良虎乖觉非常,急忙丢了绢本,劈手去抢。两人事出情急,哪里顾得上出手轻重。这墨图本自一张薄纸,哪里比得绢本牢固,甫一使力,便从中断作两截。
谋良虎自拿一半,慌忙跳顶而去,只呼喊家丁上前捉拿。
乐游涯将画丢给黄裳,奋挥青兕,力抵来人。眼看谋良虎已抱图远去,院中甲兵却越聚越多。二人以为不是势头,急忙跳屋逃去。黄裳抱图在先,乐游涯持剑断后,全凭青兕之利,到底逃得身去。
二人狂奔至晓,潜身逃出城去。向南一路疾行,至无人烟处方止。
黄裳未曾这般赶路,早已累的喘不过气。却看乐游涯躺倒在地,手抱画卷,仰天大笑。黄裳见他为此好玩竟险丢性命,甚觉诧异。转又觉得这笑不寻常,岂得如此开怀。忆起昨夜屋顶角力,乐游涯不来夺画,反倒挥剑横劈,莫非他果知此中奥秘。
正自惊异,却见乐游涯忽然止了狂笑,翻身扑地,不住地抚背喊痛。黄裳见状遂收了思绪,扑身上前看视。原是昨夜背上剑伤,虽不曾触及要害,但经一夜用力,体汗直侵,却已发炎涨紫。此时一旦歇了,便突然觉得疼痛难忍。
黄裳看见背上一块黑肉发紫,已是留不得了。遂令乐游涯暂且忍痛,向天轻唤一声,九千仞扑身直下,狠啄一口,将那坏肉吃进肚中。乐游涯痛吼一声,抱着黄裳久久不能平复。黄裳笑他男儿惧痛,却又将言语慰他:“这鹰儿今日吃了你一块肉,此后不论你走到天涯海角,它都能寻味觅到你,好不让你逃出我的掌心。”乐游涯只当说笑,半痛半喜。黄裳又唤来紫貂为他舔舐伤口,独自起身去林间找了些树叶药草,回来用石头捣碎,敷在背上,渐渐解了痛意。
乐游涯方能起身,便只喊口中焦渴。二人奔逃一夜,尚不曾进得半滴清水,遂相扶相搀,又走半日,来到一条河前。乐游涯也不论水色清浊,俯下噗噗痛饮。黄裳笑他粗鲁,捧起也喝了数口。正欲再喝,忽然低头看见自己面容,又忆起先前照镜之事,心中一动。遂捧水洗净了面庞,回头顾看乐游涯道:“你看我容貌,可还是先前模样?”
乐游涯一路相随,如何看不出她的风尘变化,只是一点一滴,尽在不觉间。说不出半点相差,却又明明看出不同。若说先前稚嫩,更显如今妩媚,愈发觉出女人味来。却不明说,只是打笑她道:“看来还是你那长白的山水养人,一旦出山,再不能年华永驻了。”
黄裳不去理他,低头照水又看,明眸皓齿,眉眼风情,这才像个女人气派,先前竟都似假象罢了,竟然越看越喜欢。回头对乐游涯笑道:“今日你也见到我的真容了。”
一语说罢,黄裳心中忽然一动。朦胧忆起,自己生长山中,至此也已过三十个年头。先前浑然不知岁月,如今低头照水,看着明媚丽人,忽然生出一番光阴可怖之感。而今这水中人非是别人,正是自己。古来多少闲愁恨,红颜迟暮最难堪。黄裳越看着花影妩媚,越发觉得心中凄惶,惟恐年华一刻老去,覆水在手,不敢轻扬。
乐游涯在一旁喝的饱了,方才觉出她神情异样,正要开口询问。黄裳却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乐游涯,双目嗪泪,微微张口,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去吧,我快要老了。”
乐游涯听罢只觉好笑,却又看着她目光殷切,不禁让人怜惜。
乐游涯遂开口笑道:“哪有人是一夜老的,你也忒痴了些。”
黄裳听说,也不驳他,只是要走。
乐游涯却忽然呆了面目,不发一言。黄裳从未见过他如此肃穆,正不知如何分说,却看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言道:“我不能同你回山。”
黄裳不期他如此开口,正欲回言,却看乐游涯忽然站起,从怀中掏出那半幅画卷,正对黄裳说道:“我们已拿到此图,我知江陵有一隐士,乃是这画师的独子,或能解得此中奥秘。”
黄裳见他出言恳切,先是一惊,后又不解说道:“这不过是一副图画罢了,难道比你我余生还重要不成。我们不是耍子来的?你怎得如此认真。”
乐游涯闻说先自无言,只觉胸中一气盘绕许久,到底不吐不快。抬头看着伊人面容,缓缓言道:“我这半生,全为此图而来。”
黄裳闻言惊愕,眼前之人,竟不像乐游涯了。
二人相对许久,怎肯让彼此生分至此。乐游涯仰天一叹,看着黄裳,慢慢将他半生经历说来。
黄裳听得呆了,似真似假,竟不能辨,只觉头脑昏沉。扑身向前,抢过他腰间葫芦,将剩下的那点酒根一饮而尽。果然见底时分最难忍,黄裳被那酒根一激,厉咳不止。乐游涯上前看她,却被一把推开。女儿决绝转身,踏步向东走了。
天上九千仞翻飞盘旋,久久不肯离去。乐游涯到底不曾去追,天黑向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