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有脚,他的脚没任何毛病,只要沾到地面,走跑跳都非常利落。
可现在他的脚根本沾不到地面,却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那两个怪人分别从左右把他的肩膀拎起来。
他们鲜红的舌头不断地在嘴角伸出缩进,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
他们简直越来越不像恶鬼,而更像毒蛇了。
他们目光注视着谁,谁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被毒蛇咬一口的痛苦。
他们向前走着,向前注视着,突然咧开嘴笑。
他们的嘴里竟黑咕隆咚,只看得见舌头在晃动。
他们身材干瘦,皮肤蜡黄却非常光滑,手指修长,指甲削尖,眼睛失神,腰部柔软。
他们歪歪扭扭地走,看上去既比女人婀娜多姿,也透着浓重的诡异气息。
狗老爷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但他毕竟是第一个敢对他们说话的人:“快放了小山,否则……”
他们嘴角微微扬起,笑容充满不屑,同时松开手,小山就烂泥般软瘫在地。
很快小奇发现小山没彻底软瘫,他居然在吃力地朝屋子的方向挪动身体。
小奇忍不住拔足冲过去,冲到小山面前就伸手要扶他。
那两个怪人也不为难什么,任凭小奇扶他回屋子。
小山的脸冷冷地贴着小奇胸口,早已吓得流出了泪。
小奇扶他进屋子躺上床,然后慢步出门关门。
这时那两个怪人在离篝火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小奇转身瞪着他们:“欺负孩子,不怕传到江湖里为人耻笑?”
他看得出他们也属于混江湖的人,但他没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名声从来就不计较。
其中穿红衣的那个人嗓门特别尖地笑道:“耻笑也是笑,笑有什么可怕?我们这辈子偏偏最喜欢笑。”
狗老爷鼓起勇气对他们破口大骂,狂风暴雨般眨眼间就骂了好几百句。
他骂得实在臭极了,天底下所有的狗屎加起来应该还没他眨眼间骂出的话臭,连鸡大厨都差点为之作呕了。
可那两个怪人似乎天生就闻惯了臭,再臭的话到他们耳朵里也像蚊子脚踩湖面般引不起丝毫涟漪。
他们依然诡异莫测地笑着。
狗老爷不骂了,却对他们竖大拇指:“真佩服,能被我骂已不容易,能在我骂声里始终风平浪静就更不容易了。”
另一个穿黑衣的人桀桀怪笑道:“你这么狂妄自大,所以才变成了孤儿吧?”
狗老爷骂的脏言秽语再厉害,也比不上人家轻描淡写地回以孤儿两字有杀伤力。
狗老爷已脸都气白了,嘴里咬牙切齿,喉咙压着咆哮声。
红衣人流出鳄鱼泪道:“兄弟,他们够可怜了,你还突然拆穿。”
狗老爷终于压不住心头怒火,咆哮声冲破喉咙直接从嘴里爆发,而他的身体已疯狗般冲向那两个人。
黑衣人与红衣人对望一眼,同时伸手,正好非常有力地分别按到他左右肩膀上。
他立刻像刚才的小山,被他们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扭头向左,撞上红衣人的胸膛:“这小子必须好生教育一回了。”
他扭头向右,撞上黑衣人的胸膛:“兄弟,这小子与咱们非亲非故,我们怎可随便教育?”
狗老爷在他们中间四肢乱动。
小奇小月少爷鸡大厨就眼睁睁看着,不敢妄动。
只听红衣人笑道:“我收他做干儿子,就什么都好办了。”
黑衣人故意皱眉道:“他这般顽劣,肯做你干儿子?”
红衣人笑得突然很神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少种办法令天底下所有的小孩都心甘情愿地做我干儿子。”
黑衣人道:“我知道,可我从来不相信。”
红衣人惊讶道:“不相信?”
黑衣人冷笑:“因为你从来就没当着我的面尝试过。”
红衣人恍悟点头道:“今天正好有小孩在手中,我不妨叫你瞧瞧什么是本事。”
黑衣人道:“我四个眼睛期待着呢。”
红衣人道:“没学问真丢人,那叫拭目以待。”
狗老爷发疯地咆哮:“你们太啰嗦,瞧本事的话就放开我,咱们一对一。”
红衣人道:“一对一?”
黑衣人按住狗老爷肩膀的手放开了。
但凭着红衣人独自按住他肩膀,照样能让狗老爷整个身体轻松悬空。
突然红衣人按住他肩膀的那只手像烙铁般发烫,一股烫得要命的气流顺着那只手传遍狗老爷全身上下。
狗老爷再也无法动弹,全身上下却又说不出地痛苦。
他只有继续发疯,继续咆哮。
小奇终于准备出手了。
黑衣人走到他面前,诡笑道:“你兄弟要做了我兄弟的干儿子,你也得做我的干儿子。”
红衣人在旁边将狗老爷越举越高:“叫声干爹,我犹豫几下再答应,然后你就不会继续忍受痛苦了。”
狗老爷怒道:“你做梦!”
小奇也怒,却是对狗老爷怒:“你怎么还不使绝招?”
红衣人与黑衣人闻言面面相觑,各各惊诧:“这小子有绝招?我们真迫不及待想看。”
看字音刚落,狗老爷吊在红衣人手里的身体突地泥鳅一般扭来扭去,红衣人只觉手里异常滑腻,竟抓不稳狗老爷的肩膀了,狗老爷再动一动,就出乎意料地挣脱开去。
但他的脚踩地,还来不及跑,红衣人长臂伸直,又紧扣住他的后脖子,大拇指小指钳着哑门风池二穴,用力却很巧,并不因穴而致他晕厥,只稍稍丧失肢体的灵敏。
他赶紧抬腿朝红衣人胯下踢去,红衣人冷笑一声,扣他后脖子的那只手的中指又按到了最为要命的百会穴。
红衣人道:“反脚踢天,加上泥鳅神功,好像是大漠醉鬼麻远的绝招,你们与麻远到底有何关系?”
狗老爷抬腿失败,于是抬头,对准他的脸就呸出一片口水。
他也对准狗老爷的脸还以一片口水。
两片口水相撞,他的内力附着其上,自然远胜狗老爷。
狗老爷只好呆瓜般瞧着两片口水迎脸飞来,最终不偏不倚啪地落在眉心。
红衣人叹道:“麻远这辈子光明磊落,别人却用他的绝技专行那暗算之事,可悲啊可悲。”
狗老爷怒吼:“少扯出什么麻远麻近的,我不认识他,你把我放下来,我们正正经经地公平决斗!”
红衣人赞道:“好,有气魄,没丢麻远的人,但我从不爱正正经经,在我身上,也从不存着丝毫公平。”
说完把狗老爷突地甩出去,甩向旁边的小奇。
小奇猝不及防,被狗老爷撞得仰天跌倒,两个人狼狈地瘫在地上。
黑衣人冷哼:“兄弟,干儿子呢?”
红衣人道:“我猜他已做了麻远的干儿子,所以就不横刀夺爱了。”
黑衣人疑惑:“你什么时候变得有良心了?”
红衣人道:“人活着总要给自己积点德。”
黑衣人道:“但我还想再玩玩这小子,这小子居然会麻远的泥鳅神功,我实在太兴奋了。”
红衣人道:“你去吧,不过别太得意忘形,忘了正事。”
当黑衣人走过去准备又拎起狗老爷时,背后传来一大阵狂怒的狗叫声。
狗老爷精心训练出的那些狗终于开始为主人报仇了。
红衣人惊叫道:“兄弟,你刚刚不是把狗全弄晕了吗?”
黑衣人苦笑道:“兄弟,谁知道他们到底养了多少条狗。”
他们只说了这两句话,狗叫声就戛然而止。
小月大哭。
鸡大厨大哭。
少爷想哭也哭不出。
狗老爷哭得最厉害。
小奇眼眶含泪,却面无表情。
他们看见那两个人随随便便地展动长臂转圈,那些狗就都同时倒下,嘴里涌着血沫。
那些狗突然间全暴毙了。
狗老爷跳起来,再次冲向那两个人,只是嘴里已特别安静,没了咆哮。
他们中,当然就他和那些狗感情最好,现在亲眼目睹那些狗暴毙,简直像万箭穿心,愤怒仇恨到了极点。
任何事的极点都特别安静。
安静得痛不欲生。
小奇也跳起来,跟着他冲向那两个人,他却先斜斜一拳打在小奇背上,用某种前所未有难以理解的口气叱道:“滚开,让我自己来!”
小奇冷不防被那一拳打翻在地,呆然地看他又沦为疯子。
他经常发疯,但不用多久又必会变正常,此刻小奇却能看出,他已疯得多彻底,恐怕想变正常,除了杀掉那两个人再无他法。
然而小奇很不愿他们中任何一人在这么小的年龄就被仇恨腐蚀成血淋淋的行尸走肉。
小奇开始显露着孩子特有的困惑。
他过于早熟的心也开始想不通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去帮狗老爷,狗老爷却先打退他。
他帮又帮不得,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狗老爷送死。
面临这般两难的关头,他实在很困惑。
每当他很困惑时,幸好都还可以求个人解惑。
这个人此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