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桌椅,席地而坐。
狗老爷是坐不住的,本来平顺柔软的草地对他而言,俨如针毡。
可他也是站不住的,他心思急躁得和月亮差不多。
他只好双脚走来走去,眼睛东张西望,嘴里罗里吧嗦,经他训练过的狗们也紧跟在他周围。
刚才他扔鸡大厨竟扔出了新菜肴的灵感,这一点令他特别兴奋。
他除了整天训练狗,并不怎么容易兴奋。
他搞不懂现在为什么偏偏会特别兴奋。
或许是因首次在别人身上找到了自信。
活下去毕竟需要和别人一起才有意思。
才看得到自己生命的价值所在。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活下去,正是为帮别人进步。
他又陷入一阵如饥似渴地兴奋。
但尽管鸡大厨总算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其中还有用他扔出来的灵感而烹调出的新式美味。
他却兴奋得手脚不听使唤,总停不下步子,拿不稳筷子和小奇他们同时大快朵颐。
小山终于开他的玩笑道:“你在找什么?找快被吃光的鸡肉?”
他置若罔闻。
小山又道:“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发疯了。”
他置若罔闻。
小山再道:“谁去给他当头一棒,敲醒他呀!”
小奇每每吃得心满意足时就会非常慵懒:“你去。”
于是小山站起来,油腻的手掌准备找机会往狗老爷脸上拍。
狗老爷原地转圈,他就绕着狗老爷转圈,别人坐在篝火边看他们转圈,一圈一圈一圈,他们啥事没有,别人先眼冒金星地晕了。
“我知道了,这叫狗妖附体,狗喜欢吃屎,难怪不搭理鸡大厨做好的那些美味呢。”
小山狡猾地笑着继续道:“请问狗妖,吃屎也满嘴喷香吗?”
鸡大厨居然远远地附和了一句:“我说嘛,狗老爷训狗久了,总免不了要训出妖精来,这不,就被附体了。”
话刚说完,只听砰地声响。
小山飞了条优美的弧线,最终却极其狼狈地倒挂在草地边际的一棵树上。
他衣服滑下来把整个头盖住,远看像极了正熟睡中的蝙蝠。
他手脚扒拉开衣服,脸露出,表情松松垮垮,眼泪鼻涕流得争先恐后,嚎啕哭声闹得惊天动地。
小奇忍不住叹口气:“每次小山总要钻空子玩弄狗老爷,每次狗老爷都轻而易举地击倒他,每次他都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哭,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了。”
狗老爷捂着耳朵,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切正常了,平静地道:“鸡大厨做菜竟需要靠我扔,哈哈哈!”
小山晕!
扑通从树上直线跌到树根旁的草丛里。
小山真是晕了,哭声戛然止息,别的动静也没了。
狗老爷不再捂着耳朵,呆瓜般朝那棵树瞄了一眼,眯眼吐舌,扮了个比小山还狡猾的鬼脸。
小奇好气又好笑。
鸡大厨哈哈大笑。
花小褂噘嘴含笑。
少爷却在莫名其妙地抓后脑勺。
鸡大厨索性站起来很有气势地叉腰继续笑。
狗老爷瞪着他:“你笑啥,你以后就等我经常扔你,帮你发现灵感吧。”
鸡大厨立刻吓得闭嘴,身体都仿佛缩小了半截。
XXX
他们仍在吃鸡大厨做好的鸡肉美味。
他敢肯定,这是他出娘胎以来第一次知道鸡肉会香到什么程度。
鸡皮煮太久,却没有烂,反而很细滑,牙齿碰上去就波地轻响,皮开肉绽了。
绽出的肉一根一根地分散着奇妙香味,每一根都嫩得要命,又绝不会立刻被牙齿咬嚼成碎末。
那些肉很耐咬嚼,且越咬嚼越回味无穷。
一块整的鸡肉下肚后,牙缝里还挤塞了许多残渣,但不令人难受,因为残渣会徐徐融化,像太阳下杨柳岸的春雪。
就这么香盈毛孔,沁透骨髓,挑逗着人的舌尖,却并不引发人的贪婪。
没有人会因为太香而急忙吃得嘴里鼓鼓囊囊。
鸡肉虽少,不过回味却久,他们孩童的心灵也第一次意识到回味比吃饱更爽。
鸡肉吃完了,他们开始面面相觑。
面面相觑地接连打嗝。
或许他们的打嗝声实在比平常响很多,所以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里突然发生的骚动并未被他们察觉。
他们吃也吃完了,嗝也打完了,又继续面面相觑。
半晌小月才吐出一个问:“小山干嘛还不回来?”
她刚问,狗老爷就朝着那棵树的方向惊呼:“小山!”
小山即使被他扔出去跌得再狼狈也不至于令他突然惊呼吧。
但立刻,鸡大厨跟他一起惊呼:“小山!”
很快,连小奇都忍不住惊呼:“小山!”
仿佛小山已变成全世界最恐怖的恶鬼朝他们逼来。
小山当然没变成恶鬼。
却真的被两个如恶鬼般恐怖的人挟持着。
少爷终于转头也看见了小山和那两个人。
少爷认得他们。
不,不是认得,而是记得。
记得白天他在城门外的草地上为了摆脱七叔和那群奴才而佯作呼救。
那两个人便是当时应声来救他的怪人。
他们怎么会三更半夜找到这儿还挟持了小山?
难道鸡大厨的新式菜肴实在太香,所以把他们也给悄悄引来了?
但他们若真是为鸡大厨的新式菜肴而来,又何必要挟持小山?
少爷想着想着,已莫名地产生恐惧,额头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