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茫然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4970字 发布时间:2024-01-15

袁雨潇现在没有心情深究一脑子乱七八糟的问题,反正该来的总得要来,静静等待那个答案自己找上门来吧。

隔了一天后,他才在市场碰到金道通,依然是那个神采奕奕的金道通。雨潇相信,金道通消失的这两天不会是无所事事的。

果然,匆匆跑完市场后,金道通对雨潇说一声去火车货栈,骑了车就走。他也不问,紧紧跟上。

金道通这回也不卖关子了,哗啦哗啦全倒腾出来。原来他和白股长找到货栈结算处的一个内线,内线负责为他们提供货票,而扣了货票后,就可以直接把水果老板带到局里处理了。当然,内线不是义务劳动,每个月从办公经费中支出一笔酬劳给他。

两个人到了货栈的结算处,这里不在货场那边,而在办公楼一楼的的大厅中,这里人来人往,热闹而杂乱,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金道通去到柜台边,笑着低声地向柜台里面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打招呼,并给雨潇介绍说这是温师傅,彼此点头表示认识了。然后两人坐到厅中一角,平静地等待。人群中无人注意他俩的存在。

金道通找了一个自以为很轻松的话题,聊天以打发时间,哎。近来爱情进展怎么样?

他哪里知道,此时这个话题对雨潇真是沉重得很,他以反问来推卸回答,你呢?

我啊,进程正常,平稳,平淡——你呢?又问回来了。

他了解这位的性格,虽然只是闲聊,但既然开始发问,不弄个子丑寅卯来就不能收工。他觉得没有必要敷衍,直接干脆地说,吹了!

金道通没想到无意的一个问题就引出一个意料外的答案,略感惊讶,怎么了?闹别扭了?

什么别扭?吹了!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我觉得你的性格,不是这种冲动型的……金道通仿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两人沉默了一会,金道通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要不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你应该还记得,跟你说过的,我追到了林黛玉,还剩一个薛宝钗哦!

哦,你挑剩的那个喔。雨潇心情不好,说话都不觉带刺。

金道通眼一横,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吧,这薛宝钗并不比林黛玉逊色啊,甚至还漂亮得多,你怎么狗咬吕洞宾啊!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你不是说那个薛宝钗说话不给人面子么。

事情不是绝对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也许她是不适合我,万一刚好适合你呢!

我明白,谢谢你的好意……我,唉,我只是……现在好像连提不起这方面的兴趣,实际上,我现在好像对什么事都很迟纯,没感觉……

我懂我懂,失恋嘛,可能会有一段不好受的时间,我只是想着,也许这能帮助你走出来,当然,如果不行,你也不要勉强自己。

他撇了撇嘴,这一细微表情被金道通捕捉到了,笑着说,哦哦,也许我讲错了,不是失恋,是你甩了别人,那好那好!人嘛,当然不能在一棵树吊死!

他又撇了撇嘴,金道通挠了挠头,说,那就是天意!无关你们两个的事!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便答道,是的,人有两件事自己作不了主,一是阳寿,二是婚姻……

说到这些唯心论你就来劲!金道通鼻子里哼了一下,我看你啊,事事都是天作的主,自己就没替自己作过主!

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话说到这上面,他只能投降。

金道通只好转话题,昨天你没在局里,没看上热闹,刘书诚和凌嘉民打了一架。

啊!为了什么事?他问,同时便敏感地想起了肖桂英。

我当时也不在场,听说是凌嘉民不小心把茶水泼到刘书诚身上了,旁边的人都知道是无意的,刘书诚就是不依不饶,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动上手了。

雨潇心想,因为肖桂英,刘书诚一直对凌嘉民冷冰冰的。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他也无法评论了,金道通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以后我们就天天呆呆地坐在这里?钓鱼一样一坐整天?他见金道通懒懒的,便主动挑话。果然一说到工作的话题,金道通就坐直了腰杆,正要开讲,柜台中的那个温师傅却做了一个手式,把金道通的谈兴活活掐断了,走,我们终于开张了!金道通低声而掩不住兴奋地起身说。

到了柜台上,温师傅递给金道通一张货运票,然后这张票的主人就乖乖地跟着金道通和袁雨潇出了货栈,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慢慢边说边走,离着货栈远一点,反正出站的货运票在他们手中,就像捏住了牛鼻子上的绳扣,货主只能跟着走。金道通亮出了工作证,说明情况,货主便跟着他们到分局,做好谈话笔录,交了一千二百块钱,放行。一切出奇的顺利。

如果每天来一笔这样的钱,任务定多少才合适呢?雨潇不禁要问。

你以为天天会有这种事,老温已经交了底,他不可能把每个水果老板都赶到我们这里来,他现在是地下工作者,只能看准机会,偶尔悄悄地逮一个算一个,不能让同事知道,所以没有方便的机会的话,一整天——甚至连着几天不开张都是可能的!当然,但只要搞到一笔大的,就等于开张好几天!

这么一来,上这种班倒是挺沉闷的,我倒没事,我是唐僧,有坐禅的功夫,只是苦了你这个猴哥了。

金道通双掌一拍,你这话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你坐庄,我四处跑,这样两全其美,既提高工作效率,又符合我们两个的性格。

雨潇点头称是,我向来不在工作上考虑,只是觉得,与其我们两人坐在那里扯淡浪费时间,还不如我一个人拿本书坐在那里边看边待命,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若让我坐在南门口闹中求静地读书,我的本事比当年的毛爷爷都不差。

这个我相信!金道通拍着他的肩说,但是你还是得分一个眼睛看温师傅,不能一头扎在书里不省人事!

雨潇宣誓一般说,请组长放心,我一定在做好本职看书工作之外,兼顾好收税这个业余兴趣。

金道通笑着只摇头。

传达室王大伯传呼袁雨潇接电话,打断了他们的“会议”。

一定是女朋友来要求和好的电话!金道通开着玩笑,雨潇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急不慢过去。他现在心如死灰。

竟然是刘会计的电话!

小袁你好,我是个快性子人,直接讲正事吧,下周日我约好了侄女去公园划船,你要赏个脸啊!

他差点儿把听筒掉到地上。

给个痛快话啊,你就是这点不好,要得,还是要不得,很简单的事啊!

简单吗?他觉得好复杂,他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依据和理由的,何况是这样的大事,答应或者不答应,他居然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小袁啊,不是我说你,你有些太矜持了,哈哈!虽然我们接触不多,我感觉你的生活还是比较单调了一些,而且好像不太接触社会,这样不好,你这个年龄,应该是生活内容非常丰富的!

咳咳……

那就这样吧,下周日上午九点,桂园公园门口不见不散!哈哈哈!我现在要办业务了,拜拜!

咯的一声,笑声嘎然而止。世界一片安宁。

虽然本性令他总追求安定平淡,但现在的他,却渴望生活出现变数了。

期待与想象缠定了他,直到下班回家吃饭时,都觉得今天的饭菜特别香,

父亲今天又破例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美美地啜了一口后,凑近来笑吟吟地问他记不记得长虹百货店那个漂亮的营业员。

咯!他咬到了筷子。

她是我一个多年的同事的女儿,这同事忠厚老实,在家对子女家教很严,家风很好,所以这个妹子的人品也应该非常之好,所以,我想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吱!他又咬到舌头。

他万万没想到,一直要求他不能过早恋爱——甚至反感他听爱情歌曲的父亲,一直说男人要三十岁以后才考虑个人问题的父亲,竟会在他还不到二十岁时,安排他相亲!

而且他还正处于一个最关键的时候——他刚刚默许了刘会计之约!

他又面临着一个重大选择了——最讨厌做选择题的他,总是面临着这样艰难选择。

这一选择,与他曾经面对的许多重大选择,内容虽然不同,实质却颇为相似——

父母相中的这个女孩,他也看到了,形象人品都是清楚的,根底背景方面父亲已经帮他把了关,他省了亲自去了解的麻烦,甚至可以想见,那女孩与自己长辈家人的相处,也有了初步的基础。所以相对而言,这是一条比较清晰和平静的直行大道。

刘会计说的那个女孩,他没见过,更不可能了解,所以这是一条充满了无限的未知无限的可能性的林间小路……

所以稍一细想,这个选择似乎又没有悬念了,他只能选择看得清的,“冒险”这个词从来不在他的字典之中。

母亲看他那迷迷瞪瞪的样子,便细语温存地说,你爸爸也是一番苦心,本来他并不主张你过早恋爱,但眼下遇到机会,还是觉得应当把握一下,长辈毕竟是过来人,阅历比较多,可以为你把把关,你社会经验不足,黑灯瞎火地在外面找,万一不合适,就是一辈子的麻烦!

他豁然开朗,虽然他对父母的想法不敢全然苟同,却也无所对立,甚至还算有某些契合。有人替他操了一部分心,何乐不为,最关键的是,那个女孩还如此漂亮!

好像没有任何理由不顺其自然了,他决定,再一次选择听从父母的安排。

剩下的难题就是让他这个不善拒绝的人,去推了刘会计之约。他心里对自己说,战胜自己就从这一件事开始吧。

那次查账时,他留有刘会计办公室的电话,第二天就联系她。这一回连向来的优柔拖拉都放下了。他直接告诉刘会计,家里不同意他过早恋爱。刘会计一直是爽快人,虽然并不高兴,但是也不啰嗦,说他一句好傲气,算自己多管闲事,哈哈一笑便挂了电话。

他听着电话里嘟嘟嘟嘟的声音发了半天呆,为无由地冷了一个人的心意和失去一次可能的好机会而失落。

周日天气晴朗,早饭后袁祥龙就出门去会同学了。这回父亲没有多问,巴不得他赶快出门。按计划,袁雨潇今天跟父母一起去“娜仁花”——本名叫周芹——家里相亲。出门前出了一个小小的衣着问题,因为这两天的天气突然暴热,竟不适合穿新买的西装,母亲觉得应该穿得精致一点,父亲却认为人主要看品德,看内在,衣着随便些不要紧,穿家常比较朴素的衣着最好,虽然平时母亲作主的事比较多,但凡是父亲作主的事,母亲都依他。雨潇反正是不愿意拿主意的,而且在这一点上极认同父亲。待统一了意见后,他也就穿了家常比较朴素的衣服。这确是符合他不喜欢张扬的性格。

再次见到周芹时,感觉更加漂亮,白衣白裙高跟鞋,亭亭玉立,长发用一条手绢扎成一束马尾,格外清新。距离很远就带了一阵香风,不过雨潇判断出是一种香水而不是人体本身的香。

基本上就是双方父母的闲聊。雨潇拘谨地陪坐,而周芹则是忙进忙出,泡茶,择菜,煮饭。

相亲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未见有后续故事。

父母也没说,雨潇也不会问。

幸好,他并没有进入角色。

他反而回头想起刘会计之约,如果不是因为随父母来相亲,他会不会与刘会计的侄女开始一个故事呢?

不管是什么故事,都与他无关了。他也没有兴趣多想,他很难明了自己现在这种懒散而带些隐痛,对什么都提不出兴趣的心理到底是什么,因为对晓鹭失恋?他不愿意承认——恋都没恋,何来失恋!失衡?反省起来也说不上,他既说不上比晓鹭强到哪里去,更说不上有多少相称的付出。

所以他不仅空虚,更茫然到不知所以。

相亲的第二天,是晓鹭约了他见面交换各自东西的日子。整个白天他独自坐在货栈结算处时,心里就堆着这个事,堆得满满的,他再怎么想摆脱,也无法“货畅其流”,他书也是带了,也打开了摆在腿上,不过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温师傅这一天都好像没找到一个出手的机会,所以他也就白白发了一天呆。

晚上,他按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红梅冷饮店,与人约会略微提前是他的习惯,就像高考提前入场,让自己进入某种状态一样。他点了两杯冰咖啡,静静地坐着,按晓鹭写的那信的态度来看,也不知她今天会以一种什么状态来,心有些悬空,细细地调匀了呼吸,眼若垂帘,眼观鼻,鼻观心。直到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睁眼抬头,看见满面微笑的晓鹭。他的心倐然落下。

正要起身,晓鹭却轻轻按住他,然后坐下来,端起面前的咖啡,既然有两杯,应该有一杯是我的,我先喝一口,渴死了!她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仍是用手帕不停扇风。

这些都是雨潇多么熟悉的动作,那一刻他几乎有了一点错觉,这就是学生时代的他与她在这里坐着。

但他来不及沉溺于记忆,因为晓鹭的形象与从前不太一样了。简单地说,她的羊角辫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波浪——她烫了发。这令他感觉非常陌生,但他必须承认,这让一直像学生一样的她,突然多了几分成熟的女人味。

烫头发了啊!他说。嗯嗯!她答。

他以为她会问烫得好不好看之类的,没想到她嗯过之后便说,东西带来了吗?

这种没有铺垫的直入主题,他并不习惯,不由有些慌乱地答,带……带了!

晓鹭把放在桌下的一个大塑料包提上来,这是你的!

他默默地把桌上的塑料包推过去。他俩正式移交归还各自寄存于对方的童年。

我有这么多东西吗?她微笑着去翻看塑料包。他则一动不动地发呆。一会儿她翻出那个夹了邮票的本子朝桌上抖着,把邮票抖出一堆。你还在集邮吗?

没专门集,有就收着。

那这本子我收回,邮票你就留着吧,我反正也没用。

那……你还在集糖纸吗?

晓鹭嗤地一笑,你又要礼尚往来了?我怎么还会搞那小孩子的事!

雨潇有些尴尬,默默低了头,看着晓鹭还回的那堆东西,记忆的气味盈了满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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