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形势多变怎么办
为采取杜绝污染的措施,接受裴友忠的建议外出参观,虽说没取到真经,但王浩用反应锅的生产流程证实向河渠准备改进的措施是正确的。于是又是打孔又是装管道,接到这儿,通到那儿,用贾远华的话说是“屁股大的地方,紧轧轧的。”有的地方还得侧身而过,不管怎么说,总算安装好了,一试烧,成了。除个别地方没密封好,有点漏气外,基本上不再出现废气污染了。
贾远华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喊“成功了,成功了。”一定要请向河渠吃顿酒,说他一直担着的心思总算放下了。生产上没污染,销售上别说二十吨,四十吨铜材厂也要。这么大的喜事得庆贺庆贺。不由分说,拖着向河渠就走。
向河渠问:“请不请金才?”贾远华说:“请他个怂,有了郑若华的片碱,还将我们放在眼中吗?我们哪怕明天倒台,他也不会过问一声的,标标准准的过河拆桥。”
“乔老师,快来呀,告诉你个好消息。”贾远华一进场就高喊他老婆。乔秀芬是幼儿教师,贾远华一直这么称呼她。乔秀芬迎出来问:“哎呀向会计,快请进。什么好消息?”“告诉你,成了,废气不用再排放,全部利用起来了,不再有污染了。”
“真的?”乔秀芬惊疑地问。向河渠告诉她,今天一锅直烧到结束,除密封不严的地方漏了点气外,室内基本没有废气出现,情况良好。乔秀芬高兴地说:“这一下可真的熬出头了,谢天谢地。”
也许真的命乖运蹇吧,这里的污染问题基本解决,销路更是有多少卖多少 ,谁知那里废铜的供应又成了问题。几处答应供货的地方供应虽还是供应,量却是大大减少价格又普遍升高,达到七千一吨,而成品价格却没有同步升高。经了解原来过去已停产的单位又恢复了生产,形成僧多粥少的局面。
向河渠知道是成品畅销必然引发的现象,如果只靠硫酸铜过日子,肯定有问题?唔——,郑若华烧片碱我们也烧,以补硫酸铜之缺怎么样呢?许明熙因自己离开生化厂后一度帮郑若华跑供应,后来据陆锦祥说已离开郑若华两个多月了,找他聊聊看。当然烧片碱也只是个基础项目,是不要什么技术的,先将吃饭问题解决了,再谈开发其它产品的事儿。
向河渠将这个想法告诉贾远华,贾远华自然同意。为防止郑若华阻挠,他再三叮嘱在跟许明熙谈好前切不可露出风声。贾远华想起前两次因自己嘴快引起的不算麻烦的麻烦,连忙答应保证不说,连乔秀芬也暂不说。本来向河渠不打算告诉贾远华的,只恐他为铜难搞而灰心,总共就两人,贾远华再盟退志,自己独拳打虎,里里外外是不容易招架的。
人们常爱用“祸不单行福无双降”来形容失意者的艰辛,这话用在向河渠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就在千方百计采购铜力图多生产些产品的辛苦努力中,盛家又不同意烧了。
这一回的不同意不是为硫酸铜有污染,盛会计已应邀看过硫酸铜的生产过程,听过生产原理介绍,知道只要设备不坏,不会出现污染,没有理由不让烧。这一回是片碱生产也伤了他的麦。
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小许烧片碱,恰逢东南风,浓烟滚滚直奔盛家麦地而去,而且是着地卷去,与往日硫酸铜烟囱里冒烟大不相同,结果对麦子的损伤比硫酸铜废气的影响累计起来还要严重。这还了得,拿煤锹、锁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不,连硫酸铜也不让烧了,说是只要是化工 ,一律不许搞。
与盛家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自然知道与盛会计讲理,那是愚蠢的。对牛弹琴如果用来评价弹琴者是讥讽弹琴者的无知,你对牛弹什么琴,它知音吗?盛会计恃的就是他的地利优势,说怎么的就怎么的,因而不去说没有污染的事实。而是说:“盛会计,肯不肯烧由你说了算。不肯烧就不烧,我重找地方另谋生路去,但话要说清楚:请你当保管员的目的,一是你家麦子有损失,赔偿固然是少不了的,但仍感到过意不去,作为一种补贴、报答;二是东西放在你这儿放心些。谁知只烧了几锅,什么钱都没赚到,却要给几十块的保管费,是亏本的。既然烧不成了,东西放在你这儿大概在赔偿之前是不肯拿走的,那就抵押在这儿了,保管员就到今天为止。”
“向会计,我-----”“不用说了,你是长辈,我不想深说有伤和气的话,只好自认倒楣,不该为想帮地方上办点事选这个地方办厂。”说罢转身就走。并以《看来落脚地须换》为题写诗记下了此事,诗云:
今天又是不让干,锁门停产几经惯。 过去锁门为污染,今日哪儿有侵犯?
“说来事与你无关,片碱浓烟着地卷。城门失火殃池鱼,牵连到你可别怨。”
千错万错是我错,考虑不周致误选。 无话可说转身走,看来落脚地须换。
换到哪儿去呢?他不由地想起八五年八月五日那首《蝶恋花》,随口吟诵起来 :
封门堵户尽是雾,四野茫茫、出路知何处?扫雾排云随注目,小心寻找明天路。
敢闯江湖何惧苦,道道难关、休想将路阻。惊闻鸡鸣忙起舞,业成他日惊东土。
到哪儿去的问题不难解决,陈中圣介绍的那几家,夏港的邵厂长、徐支书,养殖场的邹场长,还有张井芳说的林场,蔡国良的校办厂,噢——,国良那儿不考虑,有前事为师呢,总之只要外出走一走,落脚点还是好找的。只是离厂以后第一个伸出援手的可是沿江小教的梁、常、张,还得听听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也解决不了,才可以另想办法。目下片碱也不让烧了,梁金才同样面临着选择呢,对,先找梁金才去。
想不到梁金才的想法竟然是不肯烧就不烧。这老兄,不干了,他无所谓,反正校办厂没了还是校长。真是利益不相同难以共谋呀。唔——,利益不相同是不是可以让它们相同起来呢?想到这儿,他说:“真不干了,薛玉珍一天四五块钱就没了。沿西不肯干,离开沿西重找个地方嘛。”
“到哪儿去?”“找张校长商量商量,至少有两处地方可以去。一是红星桥的成人教育中心,一是跃进校,张校长过去说过的。”
“那好,找张校长去。”
于是两人来找张校长。向河渠将校办厂现状作了汇报。张校长说:“校办厂是要办下去的,既然沿西呆不下去,那就搬。红星桥、跃进校都可以。”随即将常志进找来,一同去两处看了看,议定在红星桥成教中心另建厂房,并由常志进去莶一百垛砂砖。
打算烧片碱只是暂为之计,要紧的是找个可以替代硫酸铜的项目,向河渠翻阅着资料,思考着哪个好?
醋酸钠、磷酸三钠的环境污染问题几乎可以不计,是可以开发的,但原料关是个难题,向河渠想亲自拜访通城化轻公司供销科科长张根尧,郑若华购液碱就是通的这层关系。
郑若华倒是很好说话,表示可以先跟张科长谈谈,探探口风。向河渠认为“五一节”是个拜访的好机会,要郑若华帮牵个线。不料直到“五一”晚上梁金才传回的消息却是:郑已与张谈了开发的想法,张科长觉得目前没有好项目,因而不准备会见和洽谈。
向河渠对梁金才说:“你是去过几次的人,画个图,我自己去摸。”梁金才沉吟了一会儿,要他第二天早晨来一下。五月二号清晨,向河渠来到梁家,梁金才开门后又坐到床上说:“昨晚国平来说你不必去了,要醋酸他可以帮你去批。”
向河渠知道梁、郑二人都不希望他与张科长接触,担心会影响他们的片碱,或者说害怕他也生产片碱。他确实有此打算,因而不去揭穿这一点,只是说:“我是要去的。既然国平不愿你告诉我,你也不用为难。通城化工局技术科原科长陈工是我的朋友,我让他给引见。”说罢转身就走。
“我陪你去。”梁金才突然改变了态度,让向河渠有些奇怪。本来他只是要张路线图,没有奢望梁金才的陪同。而今形势变了,梁金才靠的是郑若华,他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了,怎么会----?突然他有些明白了,一是他抬出陈工的名头,让梁金才知道无法阻挡;二是梁金才必须知道他与张科长会谈的内容。校办厂只有一个户头,可不能让自己将液碱的计划分了去。想到这儿向河渠不禁感到有些可笑和可悲,又有些无奈。
大概过去梁金才都是跟郑若华走的,现在领路居然找不着路了。按时间算是该到了,可仍然没找到,只好循原路边走边找印象中的辩识物,终于见到一排高大的意大利杨树,这才找到张家。向河渠笑道:“还记得乔老爷上轿那部电影吗?乔老爷从山上下来,只记住过了石碑往右拐,结果是从山上下来也是过了石碑往右拐,找不着船了,自言自语地说:咦——,船开走了,哪能连树也搬走了?今天可幸亏意杨没搬走呀。”
张科长家是找到了,本人却不在家,被引入客厅坐下。茶几上有一本书,叫《镜花缘》,就取来阅读起来,以致张科长走进来了还不知道。经梁金才提醒忙站起来握手,陪笑说:“张科长,让您见笑了,我是个书呆子,一见书就容易入迷,以致您回来了也不知道,失礼失礼!”张科长笑容满面地说:“看你说的,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我有时也这样呢。请坐,请坐。”
向河渠向张科长介绍了沿江校办工业的大概情况后说,自己由于多年来从事的是化工行业,到校办厂后还是想在化工方面做点文章。今天来就是来请科长帮出出主意的。
梁金才说:“我来介绍一下。向厂长原是我乡生化厂的厂长,因得罪了乡里当权人物,辞职到校办厂来工作,主管技术。郑若华原在农机站工作,是向厂长将他带到生化厂跑供销的。向厂长离厂后,他承包了片碱车间。向厂长虽然辞了职,乡里至今没批,生化厂的法人代表还是向厂长的名字。”
向河渠说:“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再去当那个仰人鼻息的厂长,肯定是不去了。就这样在校办厂谋求发展挺好的。至于法人代表我曾建议换成郑若华,也不知换没换?”
张科长说:“校办厂好哇,上头婆婆少,有很大的自主权,财税方面还能得到照顾。”
“张科长见识高明,正是这样。只是刚兴办要靠您的支持啊。”向河渠说。
“向厂长客气了。二位今天来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张科长真是快人快语。是这样,郑若华不久前在校办厂办了个片碱车间,我呢原先搞的是硫酸铜,现在呢废铜价直线上升,产品价上升幅度却很小,这样一来利润就小多了。”“还不是生产厂家多了,争原料引起的价格上升。”“说的是啊。为此我们想新开发一两个产品,不去打花子架。”
“这是个好主意。打算开发什么产品呢?”张科长感兴趣地问。向河渠说:“搞什么,主意还没拿定,今天来就是来求教的。”接着就将现有设备设施介绍了一遍,并说出自己的打算。
张科长说目下化工形势很好,磷酸盐、磺化煤销路不错,如能尽快开发,他就可以销售相当数量;醋酸钠可以搞,销路问题可以帮助作过了解,需要醋酸可以帮忙搞。
两人虽然是初相识,谈得颇为投机。张科长说来找他的人虽不少,但象今天这样谈得痛快的不多。因为通常来人就是要他帮批条子,无论是技术上或是其他方面,都缺乏共同语言,乏味的很。临别时张科长握着向河渠的手说欢迎逢星期天来聊聊。
归途中向河渠说:“看情形国平没跟张科长说我的事,情况与他说的完全相反嘛。”梁金才骂道:“不晓得他个狗入的怎么那么说的。”
向河渠说:“这很容易解释。国平担心我会生产片碱从而分了他的计划,所以千方百计不让我见张科长。别说张科长肯支持,就是态度冷淡,下次我还会再来。就不信打不开这个门。”
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同样担心我生产片碱。大概你还不知道生化厂片碱车间是怎么建起来的吧?国平对片碱生产原本一窍不通,是我将生产方法讲给工人听的,生产中出现发红、含量不足的问题也是我指导解决的。现在翅膀硬了,居然防范起我来,真是人心不古哇。念在郑支书曾帮助我解决过难题的份上,我不会跟他一样见识的。你可以这样告诉他,有别的路走我不搞片碱,即使搞也不用沿西的户头。锅里不争碗里争,没多大意思,也不算本事。”
见梁金才狐疑地转头望望自己,知道他不怎么相信,于是笑笑说,“到社会上混,要是只盯着自己眼前的小利,没有个顾人的胸怀和高远的目标,能闯出个头绪来吗?找个户头批计划,在我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用得着几个人围着一个户头做文章?”
梁金才知道向河渠认识的厂多,找个户头确实不是难事,这才放心了。
与张科长的一席话,让向河渠的心情好了许多,这一天《习作录》共写诗三首、词一首,其中《醉三醒》说:
叹坟头纸旗纸灯,看路上行车行人,徐徐轻风碧波滚。
哀戚戚、笑吟吟,若问悲喜不同因,放眼望尘环,内幕天上云。
词的前头说是今日偕金才初访张科长,但见“清明路上多行人,总把新土培旧坟”,有感记之。随后的诗仍从见人们上坟说起,
坟头纸旗纸灯,路上行车行人。春风吹得尘环绿,学生早操更精神。
白龙游戏碧波,粉蝶舞蹈花海,果然人力胜天庭,风刀霜剑威难逞。
从日记中得知这一天大风,天也比较冷,但塑料薄膜建成的大棚也即诗中所说的“白龙”内却风平浪静,春意盎然,谓之“人力胜天庭,风刀霜剑威难逞”,与当前他所遭遇的艰难有无感触,则不得而知,但接下来的两首可就与当前有关了,他写的是:
听枝头鸟鹊齐鸣,看原野花草争春,引昂高歌环宇震,踏碎疙瘩道自平。
另一首说:
行船常遇顶头风,斜插迂回仍从容。循经从权为向前,莽夫之勇非英雄。
这里的斜插迂回是不是指打算搬家?也该是可能的,沿西已呆不下去了,硬挺不是莽夫么?
中心校要将校办厂搬走的消息惊动了学校的老师和村里的领导。马炳成、何邦富来找学校的老师,提出三条路:一是学校将厂房拆除,自己重起;二是厂里的财产村里买下来,厂由村里经营,厂房由村里起,每年给学校一点好处;三是厂如果一定要搬,学校欠村里的钱必须还清,否则东西不准搬走。
老师的态度立即由分裂转向统一,盛会计的工作由郭老师去做。郭老师是盛会计的女婿,工作自然好做,很快盛家同意继续生产。片碱由老师轮着烧,片碱车间成了老师自己的。硫酸铜的门当然也就开了。
向河渠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说不定哪天不让干就干不成了,而且这里头没有理由可说,因而还是倾向于早日离开这战战兢兢的地方。十五六个月来多少回的“烧——不烧——不烧——烧”他已经失望了。说真的,真的知道选这儿办厂是选错了。要想闯出去,搬已是确定不疑的了。他在诗中写道:
一回两回三四回,五回六回七八回。回回总带希望来,回回多带惆怅归。
惆怅带归就带归,偏偏决不信心灰。跟头百跌百爬起,敢斗困难谁怕谁?
全诗体现了他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但前半部分却充分表述了他的无奈。说实在的,他已耽误不起了。去找中心校长,并讲了一段水浒上的故事。
他说宋江因杀人出逃至柴进庄上,柴进设宴招待。吃得七八分酒时,宋江去解手,归途中踏着一把铁锨。铁锨里装着碳火,一大汉因患疟疾在那儿烤火。不料铁锨一跳,碳火直奔那大汉。那大汉跳起来劈胸揪住,正喝骂间,庄客连忙赶来说:“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客官。”那大汉说:“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曾相待的厚,现在却听庄客的搬口,就疏远了我。正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向河渠说:“初为座上宾,后为乞食客,只怕就是我了。”
张校长说:“人世苍桑,世态炎凉,不足为怪。这儿砖头已莶了,再等一等,看一看,不能容时立即搬就是。有些现象不要往心里去。”
向河渠说:“也只是说到话头上说说而已,到让你见笑了,显得向河渠心胸狭小装不住事。”张校长说:“不!这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说的是心里话。你的为人我还是佩服的。在沿江象你这样百折不挠地向前闯的人不多,我将尽力支持你。眼前的困难毕竟是暂时的,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一定会冲出困境的,一定会。”
张科长家养了十来只鸡,向河渠去跃进校养鸡场欠了二百斤鸡饲料,与梁金才一起给张科长家送去。一路上跟梁金才讨论着校办厂的当前局势和前景。他说:“目前我们站在三岔路口上,一步走错,就有可能导致校办厂垮台。”
他分析道:当前有利的情况是:一、片碱已上马,硫酸铜的污染问题基本解决,无论何种天气都可以生产,从而为扩大生产奠定了基础。二、张科长为新产品开发提供了门路,成为有力的后台。三、中心校愿意提供一万元的资金。
不利的因素是:一、盛家是多变的,说不定一不如意又不肯烧了;二、铜的货源短缺、价高、利润小,如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将难以扭亏增盈;三、新产品能不能开发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小试成功,也没有生产场地。
梁金才说:“你分析得都对,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向河渠说:“搬迁恐怕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还有你那个片碱也得当心点。”
“你是说西南风不能烧,以免再伤庄稼?”
“八四年生化厂就开始烧片碱,你不妨去了解了解情况,了解后就知道了。”向河渠本不愿说及郑若华的长和短,但又因梁金才毕竟是与自己共创校办厂的人,不说可能会对不起他,明说又有违“背后莫论他人非”的原则,因而建议梁金才去调查,从而采取防范措施。
局面的严峻不是隐瞒能隐瞒得了的,既然没污染了,为何还不生产,却有人登门要钱?这些都说明向河渠还陷在泥潭中。凤莲抱怨当初不该辞职离厂,象蒋国钧在厂里糊着,太太平平的,不担心思多好?老娘不抱怨,只担心路难走。不过她知道再难走总比不上老头子生前的几段路难走,那是性命交关的事,这儿最多亏债,死不了人。最担心的当然还是向河渠了,他清楚地知道假如项目一垮台,志向将会随水流,欠各项债务将达四千多元,会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该怎么办呢?他拿起笔认真仔细地排查分析着。
首先从项目看,硫酸铜虽可以维持生产,即便顺利也难以取得多大效益,万一设备损坏漏气又会被锁门不让干。土造的设备时有损坏是难以避免的,见坏就修在别处本也没大不了的,但在这儿就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事,因而要有新产品替代。
从初步筛选情况看,磷酸盐、磺化煤是首选项目,但自己对这两个项目是个门外汉,想上新项目肯定有个过程,总共就两人两间小屋的小车间,不容许你慢慢地探索,必须先有个吃饭的行当,而吃饭的行当最简便省心的就是片碱,砌两间灶,找几只大缸,弄个水箱,制个冷却盘就可以开张了,只要不用大火猛烧就不会产生污染性气体。困难的是货源,张科长即便肯支持,批给谁?用沿西的户头自无不可,毕竟厂是自己创办的,户头有何不可用?那样一来就会与郑、梁和老师们争,导致两家都吃不饱,当然不能这么办,必须另找门路。
另找门路,找谁呢?许明熙有头路,刘师傅好象跟农药厂蒋厂长是亲戚,这两人的路子加起来要比郑若华强多了,还有纸厂是用碱大户,陈星祥在那儿当付厂长,定能设法帮助搞些,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这三位都发挥了作用,维持三四只锅的用量不会有多大问题,这样就可以完成上缴之外还应有能让贾远华惊喜的效益,新项目的开发就可以从容进行了。对,就这么办。
不对!三四只锅烧片碱在哪儿烧?连书橱都没地方放的小小的两间房,烧硫酸铜还得侧身在设备设施间进退呢,到哪儿烧片碱去?更不用谈新增其它项目了。螺丝壳里做道场,能施展得开么?搬,只有搬才是突破困境的唯一出路,留在这儿将会坐以待毙。
想到搬,又有点舍不得。没有沿西校老师的支持办不成工厂,村干部从庞卫红到冯士元、马炳成、何邦富都算是支持的,尽管冯士元耍了点小手腕,但没有排挤的意思,沿西可是生育、抚养我成长的地方啊。且慢,假如村领导真的以联营的方式经营这个厂,由村里提供厂房、场地、水电等公用设施,留下来岂不更好?自己的初衷本就是立足沿西报效社会嘛,只是村里会提供这些吗?他拿不准。但为了争取留在沿西,他设计了一个自己起码的容身之处的草图,并作了详细说明。
望着草图和自己下一步打算的设想,他放下笔,背着手走出房门、大门,来到场上,仰望上空,见繁星满天、万籁俱寂,天地间一片平静。外界静,可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一想到将会离开这个自己亲手创办的校办厂,真有些难舍,不愿走,可面临的现实又不得不走,矛盾的心理怎能平静?他吟诵道:
怎么办?得盘算,盛家态度先别管。纵使不再来锁门,前途是明还是暗?
五间小屋给两间,可怜书橱没地站。生产操作身须侧,紧紧轧轧咋发展?
舞台多大能起舞,要看上演啥节目?筛筛选选主意定,据此规划容身处。
中心小学没问题,有些不忍离沿西。先尽村里众领导,再定是留还是离。
容身条件初拟就,择机呈报到村里。如果村里无力留,只能说声对不起。
向河渠知道祁求村里提供起码的容身场所是有些一厢情愿,因而主要还是作搬的打算。跃进校、红星桥两处都可以,跃进校厂房现成,电力方便,水在屋旁,地方大,四面有沟,大门一关,里面是一统江山,食堂、宿舍俱全,是个理想的地方。美中不足的是有个养鸡场,不能有能致鸡生病的废气产生,因而土法生产硫酸铜就不行;红星桥地方不小,交通便利,就是得建厂房、拉电,麻烦一些。到底建在哪儿呢?依自己是跃进校为宜,究竟选哪儿,得由中心校拿主张。
当然今晚拟的只是个设想。到底干什么、到哪儿干、找哪些人来支援等等问题的决策还有待于调查摸底,有待于探讨,今晚还只是纸上谈兵,一切都留待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