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平时，这肯定被当成书呆子话，让人嗤之以鼻，可今天，有些人竟有点当真了。“这…这可能吗？这里的人从来都在本能的支配下只相信‘利’，加上几千年专 制竭尽所能挖掘利用由此溃烂的人性弱点，让人性中的虚伪与恶决堤，这里不过都是会说话的高等动物，他们真的会有心灵之信？”背心大叔身旁的中年人满心怀疑间话说得像自言自语。
“绝对权力最害怕这种有心灵之信的人，这种人无法用暴力、谎言和强权统治，甚至无法统治，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人，真正的人只服从内心良知，不会屈服于任何外在强力。绝对权力也无法收买这样的人，收买只对本能支配下利益至上的人有特效。他们甚至无需对抗绝对权力，因为绝对权力在这样的人面前会自动现出它不可一世的外衣下荒谬愚蠢邪恶的原型，不攻自破。”说着说着，学子眼中仿佛渐渐看到了那种人的轮廓，“这里几千年的专 制术、权谋术、愚民术、弱民术不断精益求精、登峰造极某种意义上就是为铲除这种人，更要彻底铲除产生这种人的土壤。”说到这儿他不由醒过神来，“是啊，这里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虽然和中年人一样说的是绝望之事，可两人的语气里却丝毫不见绝望，也许是今时今日现场的某种无形感知不觉间已超出了他们有形的想法。
在信念被冲击的余波中没回过神的小学生基本没听到后面那些话，但那种情绪他还是感受到了，“难道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是错的？”既是反问，也是疑问。
“同学，你认为‘自信’和‘自以为是’有区别吗？”大哥哥的语气中并没有居高临下把他当小屁孩。
“当然有。”小学生点点头。
“什么区别？”
“呃…”小学生没仔细想过，正现场解题，“自信，就是相信自己…自以为是，就是自以为了不起。”还没说完，小学生就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自己之前的疑问成分似乎被回答了一小部分。
“嗯，我们的看法差不多。”这位戴黑框眼镜的大哥哥和另外那些大哥哥有点不一样，他并没有被人们的言论和周边氛围点燃义愤，某种源自性格的温和与沉静让和他说话的小学生一点没有压力，“自信是在求实的基础上，在看到并理解包括自己在内人的认知有必然局限的基础上，在同时看清人性恶与人性善以及愚蠢与明智的基础上，看到关于同一事物各种不同认知背后那些源于人性的‘信’之基点，并在对人性和人心的体察中觉醒了良知、选择了良知，并从良知出发相信自己基于相对完整的事实与逻辑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而‘自以为是’就像你说的，自以为了不起，不需要看清人类认知的必然局限，不需要理解人性恶与人性善以及愚蠢与智慧，不需要天然与自省相伴的良知，更不需要相对完整的事实与逻辑，就是相信自己是对的。”
小学生听了个半知半解，但感觉大差不差，“自信…就是相信自己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自以为是，就是只相信自己是对的。”他一边消化，一边说出自己的理解。
“我们的想法是不是差不多？”黑框眼镜笑眯眯地问道。
小学生思索着点了点头。
“那现在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自信’，到底更像是‘自信’还是‘自以为是’？”
小学生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自信是开放的，自以为是是封闭的；自信是包容的，自以为是是排他的；自信是接受置疑的，自以为是是不容怀疑的。”小女友不是和小学生说，而是顺着黑框眼镜的提法有了延伸的思考，“我觉得真正的自信只可能存在于心灵之信中，而自以为是不过是种本能反应。”
“他们的措辞其实是很有讲究很有针对性的。”说话的是疑似新闻专业教书先生，“人们对‘自信’这个词往往有天然的好感，一提到‘自信’往往会引起他们心理上相应的条件反射，也就是本能反应，觉得那就是好，就是自我价值所在，就是一种正向性格。这种条件反射在带给受众良好自我感觉的同时会降低民众本就不多的思考力和判断力，于是用这个词去夹带他们的私货就会事半功倍，那种效果我想大家也都看到了。”
“某种意义上，政治就是从语言开始的，从概念选取、句式设计、理念与暗示排布到叙事构建，政治在其中无所不在。”家常装教书先生接过同事的话，“专制统治者几千年来精研此道技艺早已炉火纯青，不着痕迹间就通过语言把专制意识形态和精神基因渗透进民众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你浸染了那种语言，你就必然落入统治者对事物的定义中，落入权本位意识形态中，无处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