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王霖】
往嘴里扒饭的同时,我抬头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
清爽的小碎花吊带,她的长发温柔地搭在肩头,进食时动作优雅,细嚼慢咽,时不时将耷拉下的秀发撩到耳后。
她叫沈北舟,从第一天见到她起,她就对我表现得格外殷勤。
她会在我每天早上赖床时温柔地叫醒我,为我准备好丰富的早餐。
当我晚归时,也会担心地询问我的状况,直到我到家睡下她才会睡。
只要我在家,她一定推掉所有的事务在家陪我。
按理说,这么个大美女对我如此热情,旁人看来也许有诈,但我却觉得我遇到了真命天女。
我们兴趣相投,相处融洽,彼此尊重且欣赏对方的职业,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可今天我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盯着她神情淡定地给我夹菜的模样,我眉头微锁。
今儿我起得格外地早,就看见她将那双白鞋丢进垃圾桶,扎起袋子就出门了。
那袋子瘪瘪的,好像里面除了一双鞋,什么都没有。
你会说:丢垃圾有什么奇怪的?
对啊。
但她从来不会主动丢垃圾。
我觉得有些古怪,待她回家后,便试探地问道:
“……那双鞋子你怎么丢了?”
“哪双?”她的表情莫名的有些严肃。
我愣住:“……白色那双。”
“噢……不合脚。”她轻描淡写,说完便走了,似乎有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状,我便知趣地不再询问。
细细想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比如她经常在深夜洗澡,也总坐在黑暗之中等我归家。
只是每次我提出疑问时,她都能圆回去,我便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刚刚,久违的困惑感又一次席卷了我的神经。
她在准备午餐时,命我打下手,让我去橱柜里拿点鸡蛋。
我伸手拉错了柜子,她见状,神情慌张地单手扣上柜门:
“噢忘了告诉你了,是另一个。”
她的姿势暧昧,我却无暇脸红心跳,只觉得她的眼神里藏着许多复杂的东西。
在那被扣上的柜门里,大袋调味料包下,压着一个箱子……
回忆到这,我实在按耐不住我的好奇心,开口道:“你买这么多活性炭干什么?”
抬眸,她眼中有些诧异:“……除甲醛用的。”
平坦的声线消磨在寂静的空气中,安静中夹杂着一丝诡异,让我不由得冷颤。
我无意瞥了一眼那第三个房间。
从我们合租第一天起,她就告诉我绝对不能进那个房间。
起初我并不在意,房间里有什么与我又有何关系?再说了,谁还没点隐私呢?
可当我将这一件件怪事和那个房间联系起来时,这整件事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不合脚的鞋子,活性炭,不能进的房间……
甚至我俩像连体婴儿似的总是粘在一起,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能被解读为:
监视。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低头刨饭。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
“今天我有事,可能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她会晚归,这是头一遭。
“……噢,”我回过神来,点头回应道:“我也是。”
躲在暗处,确定她已经走出小区,我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将大门反锁,我冷汗直冒,透过猫眼往外看,确定没有人跟着。
凭着一股劲儿,我直接冲到那房门前,扭动把手。
不出意外的,那房间门是锁着的。
长舒一口气,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它,纠结了许久。
……
站在那扇门前,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绕上了我的脖颈。
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找来一些工具,凭着小时候从开锁师傅那儿学来的技术,锁被我轻松撬开。
心脏跳动的声音大得吓人,我鼻息沉重地呼吸,右手颤抖,握着把手的指甲泛白,我轻轻用力。
开一条门缝,向里瞧。
向左看,窗帘遮了一半,阳光从那半页窗户中大把地洒进来。
好像什么都没有?
向右看……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门也因为我的失重向着固定轨迹转动。
板面亲 吻门柱,冲击声在空荡的房间回响,就像午夜教堂的钟声,重击我的心脏。
被窗帘遮住的另一面,
房间的角落里,
黑色胶带缠绕黑色塑料袋,
显出了人形。
二、【沈北舟】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我收到了一束花。
那玫瑰,繁多,鲜艳,惹人怜爱。
我以为是我暗恋的男同事窥见了我的心意,一圈旁敲侧击下来,却发现人家并没有那个意思。
通过观察,其他与我关系较亲近的男性也没有表达出求爱的意思。
所以这花是谁送的?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套黑色的蕾 丝裙。
性 感的露背设计,裙边只到大腿根,与其说它是条裙子,不如说它是套内 衣。
而赠予人就像那位送花人一样,找不到任何可追踪的信息。
无法抑制地急促呼吸,指节惨白地抓捏着那轻薄的面料,无名的恐惧漫上我的心头。
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紧接着,六月中旬,我又收到了一套卡片。
那上面全是我的照片,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都是偷拍。
恐惧和愤怒使我牙关发颤,捏着那些照片的手不断发抖。
锁上所有门窗,封闭的窗帘阻挡阳光,我坐在黑暗之中,始终回忆不起我生活圈子周围有哪些可疑的地方。
我泄气地瘫在沙发上。
一夜辗转反侧,深思熟虑后,我决定招一个室友。
在向周围同事朋友打听租房意愿并请求他们帮我留意之后,我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对方称自己是我的某个同事的朋友,有意愿合租,在我与同事核实之后,我决定让他搬进来。
刚开始的生活进行得很顺利,他为人检点,生活习惯也很好,我也再没收到匿名的奇怪快递。
他总是赞赏我的厨艺,我也很欣赏他的摄影作品,渐渐的,我对他的警惕也放松下来。
直到有一天,我进他房间打扫卫生时,电脑屏幕被不小心碰到的鼠标点亮。
我的图片赫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是那套照片里的某一张的电子版。
靠近仔细一看,所属的文件夹是读卡器。
不敢相信,我有些迟钝地伸手,手指颤抖地向右翻了两页……
大脑充血,我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与他对峙或者他知道我看见了照片,后果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在洗澡,随时都有可能出浴室。
将图片位置复原,惶恐不安地等待屏幕熄灭,我脑中迅速盘算对策。
……
电话铃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警察小哥语气严肃,希望我尽快到达现场,配合工作。
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一口喝完剩下的红茶,我提起包向家走去。
地面一片狼藉,活性炭散落一地,面对着解构出来的充气娃娃,这群大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重要,这只是个游戏,警察同志,”当为首的警官询问我为什么要搞这种恶作剧时,我将他引到了王霖的房间:“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
“你干什么?”王霖见我要开他的电脑,连忙拦住我。
我撇开他的手,在他震惊的目光下输入了密码。
在一个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里,竟然全是偷拍我的照片。
“警察同志,这个人偷 窥跟踪我已经有数月之久了。”
王霖听言,满脸不可置信地后退,被其他几个警察一把抓住。
三、【王霖】
我的两臂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束缚,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的,我好像读出了她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盯着屏幕上那些我从来没见过的照片,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没有照那些照片,我不知道那些照片怎么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解释就像是在为自己脱罪,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审讯室里,我的随身物品包括手机都被扣留在外,主审的警察说,他们在调取监控时发现我经常出没在她出现过后的监控里。
因为我与她刚好同路啊,这能说明什么?
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在被关押了24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将我放了出来。
我本以为这只是误会,正想打电话和她解释一番,却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没办法,我只好去合租的房子找她。
房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家里进小偷了。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她已经搬走了,你也赶紧搬走吧。”
当听到房东这样说时,我才回忆起有个未接来电,同时还有些自责,觉得是自己把她吓跑了。
挂断电话,我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
思前想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打电话给房东。
“那我的房租呢?”
“你们不是只交了一个月吗?”在电话那头,房东诧异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装的。
从我入住到今天,刚好一个月。
“……可她不是说我们先开始要交三个月的房租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没这事儿,她只转给我了一个月的房租。”说着,房东还把转账记录截图发给了我。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似在天翻地覆。
“她收了我三个月的房租,可是我现在联系不到她了。”强装镇定,可嗓音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对面明显一愣:“……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我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挂断电话,我又试着拨通她的电话,结果和第一次无差。
不一会儿,房东联系到了我:
“她手机关机了,刚刚她用公用电话亭打给我了,说手机欠费,而且没电了,等她充完电,交了费就和你联系。”
我将信将疑,抱着一丝希望,恳求房东把那个公用亭电话号码也给我,之后打过去发现也一直没人接。
回忆这一个月来与她的相处,我发现我除了知道她这个人,其他的譬如社交圈子,家庭,职业都一概不知。
断了她的联系方式,她就像在我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将房间里的那堆破烂玩意儿收拾好,我垂头丧气,蹲在地上抽烟,不知如何是好。
四、【沈北舟】
半个月前,我在电话里与好友控诉新室友的偷 窥行迹之后,李橘义愤填膺,表示愿意为姐妹两肋插刀,为我提供庇护所。
恶作剧事件之后,我连夜搬家,将王霖和前房东两人前后拉黑。
在朋友家暂住几天后,我就搬到了新的住处。
就在刚刚,我还在单反相机里翻阅照片,一通陌生来电打破了我的宁静。
瞄了一眼,我便继续干着手上的工作。
任由它独自奏乐好一会儿,本以为已经消停,但对方穷追不舍,那铃声就像打交响曲比赛一样,一曲一曲不停歇。
我眉头紧皱,这阵仗,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李顺宁。
自从上次演了出戏将他吓跑之后,他居然反过来威胁我,说要报警抓我。
我觉得有些好笑,与他视频,单手将那些塑料口袋拆开,让他欣赏我的充气娃娃。
那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之后,他自然是知道了他的偷 窥行迹已然暴露,既然我与他有共同的朋友,只要我想散播,他的龌龊行迹就会被周围人知晓。
川剧变脸一样,他立马一脸谄媚地想与我道歉,没等他开口,我就率先挂断了视频,并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
目的达到了,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再跟踪偷 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想到他借着周围人的手机连翻轰炸我的电话,当然,没有借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的。
我实是不胜其烦,接通电话,等待对方发话。
“喂,沈北舟,我是李顺宁。”
果然是他,他语气焦急,先是一顿诚恳的道歉,然后开始与我讲条件。
“但是你也真地吓到我了,还有没还给我的房租算是我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了,这样我俩也算扯平了吧?”
我沉默着,眉头微挑。
扯平?怎么扯平?那些日日夜夜里的惶恐不安是钱能补偿的吗?
见我久久不回应,他又有些迟疑地说自己有好多东西没带走,包括一台昂贵的相机:“我知道,里面有你的照片,你把储存卡拿去,把那台单反还给……”
没等他说完,我便掐掉了电话,并顺手将那个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那台相机,那台他用来偷拍我的相机,我怎么能还给他?
一条消息通过横幅推送给我。
某个附近的人顺着我在扩列所发的动态找到我,想了解一下合租的事。
噢还有,那些照片的用处可大了。
我就着横幅,点进对话框。
“你好,要先交三个月的房租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