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韩尔仕对高珌的态度有所转变,可不知为何,高珌总觉得此人对他颇有戒心,几次见面,韩尔仕虽不似往常那般冷冰冰的,可说话却也总是只言片语的搪塞。
高珌为人刚直,见韩尔仕这般,心中难免有几分不悦。若不是覃胥正坚持让他多多与韩尔仕相交,恐怕这位肚中没有半点弯弯绕绕的珌王殿下早就对其敬而远之了。
在高珌与韩尔仕相识大约十天后,覃胥正的伤也已经大好,而此时距离秋闱也仅仅只剩一天。
覃胥正见高珌始终无法令韩尔仕交心,这才决定在秋闱的前一天晚上,同高珌一起乔装来到酒楼,与韩尔仕见上一面。
覃胥正特意嘱咐高珌选了一个比较清静的酒楼,而雅间的位置也定在鲜少有人的角落里。
距离约定时间前的半个时辰,郢都忽然狂风大作,下起大雨。为了彰显诚意,高珌和覃胥正早早便就来到酒楼的雅间等候,故而刚好避过了这场雨,可韩尔仕却不一样。韩尔仕本就不喜与皇家贵族有任何的接触,故而自是不会早早到场。
雨越下越大,高珌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的街道,地面已有积水,大雨打在水中又溅起水汽,这样的天气,即便有伞,也全无用处。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高珌忍不住对覃胥正问道:“你说那家伙会来吗?平日里他对我就是一副冷冷清清避之不及的模样,明日秋闱,今夜又是这样的大雨,我总觉得他怕是不会来了。”
覃胥正坐在雅间正中的圆桌旁,喝了口热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会来。”
“你怎么那么确定?你见都没见过他,就能笃定他会来?”高珌关上窗,回身走到覃胥正身边坐下。
覃胥正斟了一杯热茶,推到高珌面前,笑言道:“文如其人。我见过他的文章,便也算是见过他的人了。”
二人正说话时,雅间的门自外被推开了,小二满脸堆着笑,率先走了进来:“贵客这边请。”小二右手一抬,将身后之人引进雅间。
高珌循声望去,进入屋内的不是旁人,正是韩尔仕。
韩尔仕冒雨而来,全身早已湿透,他手中并未拿伞,倒是令高珌十分诧异。
“这么大的雨,韩公子为何不撑把伞?”高珌起身迎了上去,并吩咐一旁的小二再送来些姜汤热茶。
韩尔仕嘴角轻扯,笑言道:“这么大的雨,即便撑伞也是无用,既然无用,又何苦费那劳什子的事?”
这是覃胥正第一次见到韩尔仕,本以为他会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可站在覃胥正面前之人却衣衫褶皱,胡须连腮,就连头发似乎也是多日未曾梳洗。只不过,这样的粗狂之人,声音却是超乎想象的好听。
而韩尔仕似乎也注意到高珌身边站着的那位先生,他的目光越过高珌,落在覃胥正的身上,“这位是?”
高珌回头看了一眼,一边抬手引韩尔仕桌边落座,一边介绍道:“这是本王的知己好友,姓覃,名胥正。”
“覃兄。”韩尔仕颔首示意,虽也不曾表现得多么热情,可单是这样的礼节便已让高珌心生诧异。要知道,即便当初韩尔仕知道他是当今王爷之时,也只是迫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韩兄请坐。”覃胥正笑着回了礼,而后三人便围桌而坐。
“韩兄今日能来,胥正的心中当真是喜悦。近来常常听闻殿下提起韩兄,早想一见,却始终不得机会,今日能得见韩兄一面,实在是胥正之幸。”覃胥正一开口便全是恭维之言,这世间即便是再高傲的人也逃不脱旁人的赞誉和认同。可韩尔仕却微微蹙起眉,显然对覃胥正的话有些反感。
“我本以为覃兄和旁人不同,不曾想却也是这般虚伪造作之人。”韩尔仕的话毫不客气,让同席而坐的高珌和覃胥正都不免有些尴尬。
高珌转头看了看覃胥正,神色间已有不悦,可覃胥正却只是回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覃胥正笑着看向韩尔仕,似乎并未因韩尔仕的无礼而感到一丝气恼,“韩兄,胥正不知韩兄所言何意?我是真心钦佩韩兄大才,赞美之言也皆是发自真心,何来虚伪造作一说?”
“哦?钦佩我的大才?覃兄第一次与我相见便已知晓我的大才了?”
覃胥正闻言,笑而不语,他垂首自袖袋中取出一篇文章,递与韩尔仕。
韩尔仕蹙着眉,将那纸张接过,只微微扫了一眼,便知这文章是出自自己之手。
“覃兄为何会有我的文章?”韩尔仕的双眉拧在一起,神色间又多了几丝戒备。
覃胥正见韩尔仕如此,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他笑了笑,而后说道:“韩兄不要多心。胥正之所以会有韩兄的文章是因为殿下赏识韩兄的才华,胥正总是听闻殿下夸赞,不免心生好奇,这才辗转托人拿到了韩兄的大作。韩兄的文章气势恢宏,又有报效家国之志,胥正心中实在佩服,这才央求着殿下想与韩兄见上一面。胥正因身份之故无法参与科举,不能入仕报效国家,为百姓谋福,此乃胥正一生之憾事,但倘若能够看到韩兄这样的大能之人为官为宰,心中也是快意的。胥正与殿下不同,胥正想要结识韩兄只为一睹风采,而殿下则是想为朝廷选拔人才,若朝中尽是韩兄这般心怀家国之人,我南陈何愁不强?”
“为官为宰?覃兄实在是过于抬举在下了。”覃胥正的一番肺腑之言显然使韩尔仕渐渐放下了心中戒备,“覃兄方才说,你因身份之故不能参与科举,这又是何故啊?据我所知,我南陈除……”韩尔仕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罪人之后”四字硬是生生咽了回去。
覃胥正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胥正的父亲曾是一位地方官,后因被人构陷,获罪入狱。虽祸不及家人,可胥正的仕途也就此没了希望。但胥正仍有一颗报国之心,这才寻到明主,为珌王所驱使。”
“覃兄因何觉得珌王殿下便就是这明主了?”
覃胥正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韩尔仕,似是玩笑般地说道:“若殿下不是具有容人之量的明主,单凭韩兄近来对殿下的冷淡和方才之言,怕已为自己惹下祸事了。”
韩尔仕点点头,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这话倒是真的,不过这也只能证明殿下颇有胸襟,然而有胸襟却不一定能和明主对等,覃兄,你说对吗?”
“那韩兄以为,真正的明主又该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