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左右，夜晨回到了三江苏市，顺路给涂涂带一些好吃的。
此时的三江高中刚刚是放晚学，大部分学生要么回宿舍洗澡，要么就是在食堂吃饭，当然，也有一些学生在运动锻炼身体。
女生宿舍家长自然是进不了的，通常委托在宿管大妈这，待学生自己来拿。
但夜晨是什么人，他要是不收敛气息，以涂涂玄阶初级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没多久，夜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走出。只是旁边还跟着一个十分高大帅气的男孩子，有点碍眼。
胡涂涂跟那个男孩子商量了一下，领着他一起来到夜晨面前。
夜晨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内心是有些想笑的。果然啊，他又一次证明自己是对的了。
“哥！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些东西。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闻言，相对紧张的胡涂涂反而松了一口气，还好夜晨并没有生气。轻松之余，又有点遗憾，为什么他没什么反应呢？难道他对自己没有那种想法吗？
“嗯，老哥……这是我男朋友。他叫陈雪廉”
涂涂话音刚落，陈雪廉便续说道
“晨哥，你好。”
“嗯，你好。”
夜晨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雪廉几眼。
[你成功了呀]
[是的，只是你似乎早有预料。]
[差不多得了]
[别急，要我给你复述一下过程吗？]
[不必了，你已经在各方面都展现出比我更符合她的需求状态，需求和供应一一对应下来，像是合起来的拉链一样，相当稳定。
只能说，再像意识的程序，也始终是程序]
[程序？你把她当什么了！]
反而是陈雪莲急了，现实里的夜晨笑着摇摇头感慨道
“唉，我就来看看，你们小两口好好玩吧。
不过作为涂涂的哥哥，我需要告诫你一句。日后你要是做出什么对不起我家涂涂的事，可没你好果子吃。”
“请夜晨哥放心，我对涂涂是真心的”
一旁的涂涂也点头笑道
“是呀，哥，雪廉对我真的很好的。”
“但愿如此吧，我先走了。”
也不听她们什么反应，夜晨转身离开。他看得出来，涂涂确实喜欢这个陈雪廉。孩子长大了，也该放手了，随她去吧。
回到林中院时，铁铁和二萌正在准备晚餐。一日三餐，学习修炼，劳作游玩，对她们而言，熊生这么过，也不觉得枯燥无味。
“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是跟小二萌说好了嘛，自然要早点回来陪二萌玩了。”
今天吃完晚饭后，二萌早早的洗澡上床睡觉了。
大厅就剩夜晨和铁铁面对面坐着，电视里放着一部电影，具体是什么，已不重要，反正也没什么人看。
“你有什么心事吗？”
“涂涂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啊”
闻言，铁铁疑惑地看了一眼夜晨 看清他表情后犹豫了片刻，才答道
“大概是你离开后两个月内，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那倒也正常。”
“哥，没必要难过。她没眼光，但我和二萌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哈哈哈，你们都还小呢，以后可能就不是同样想法了”
铁铁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夜晨的观点
“我不会这样的。但二萌……不好说”
夜晨放下茶杯，点点头笑着问道
“铁铁，如果有一天，有个比我全方面更好的人接近你，你是选择跟他，还是跟我呢？”
“世界上会没人比你更好”
“铁铁，我希望你们不要受我的影响，站在你们的角度，客观的去选择。我不会勉强你们，你们也无需偿还什么恩情。
当初救下你们姐妹俩，我也不图什么回报。而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清楚……”
“你才刚回来多久，为什么要这样子呢呢？
说说说说，你不愿意说，叫我怎么去懂你啊，很累的”
铁铁说着说着，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就这样噘着嘴盯着他。看得夜晨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走是留，难以抉择。
从客观理性角度，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因为他留下的，只有恩惠，从未亏欠。如果他人投注的感情都要回应的话，那他将分身乏术。
可站在主观层面，共同经历过的日子就是最大的感情，毫无差别的离开就是否认了感情的存在。
感情不存在，它只是一种利益的权衡。是有形的量，大小高低长短宽厚，各有指代。而只要综合更高，就能将所谓重要的人取代。
不对不对，情感的本质并不是这些共同经历的事。而是个体对于这些事件的选择，比方说，真爱的本质不是俩人白头偕老，而是他们俩在此后岁月历程无数种选择中，都选择了白头偕老。
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寻寻觅觅，都没有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甚至连途径都不曾看到过。
为什么！夜晨手段尽出，一击打破了无数个世界的壁垒，外边是一团看不清的迷雾，为什么是一团迷雾？
迷雾，具象化
“假的……”
夜晨浑身一颤，他睁开眼，一步步来到铁铁面前，轻轻地抹去她的眼泪
“铁铁，别哭了。我终于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不信！这些怎么会是虚幻呢”
铁铁紧紧地抱住夜晨，泣不成声。
虽然夜晨从来没有错过，但她也不相信这是虚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铁铁，这件事情大抵因我而起
唉，这个宇宙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神奇啊。铁铁，我们的梦都应该醒了。可能我一直都错了，我一直都喜欢你们的。
希望梦醒以后，所有的我们，都能走入我们各自的幸福……”
“哥哥！”
随着时空的溃散，夜晨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犹如一个漂泊无依的灵魂，在无尽的迷雾中浮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倒在地，手里还拿着一把枪。
这是，监狱。
[难怪一切那么的奇幻，原来是死前的幻想，难怪找不到答案，人怎么能在自己的幻想中找到问题的答案呢。
我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只是，为何我会再次醒来呢？]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环顾四周，这是回到了自杀前。
难道说，他并没有成功开枪，而是压力过大导致晕厥，然后产生了一系列的梦境幻觉吗？
夜晨朝着走廊墙壁连开数枪，弹孔弹痕，都无比真实。
一脚踹在墙上，但没有任何反应，现在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这是回到现实了？
不对不对，很不对劲，要是现实的话，他的梦境怎么可能记得如此清晰？
靠梦去获取如此多知识体系？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想到这，夜晨鼓起勇气狠狠一拳砸在地板上。没有骨折和疼痛，整个世界就这样再次碎裂。又是无尽的黑暗淹没了他
……
“夜医生！你终于醒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只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端着茶水，匆匆地向他走来。
看清那女孩的容貌后，他有些难以置信
“月……月凤，我这是怎么了？”
“我一回家就看到你昏睡在地板上，探了探鼻息，发现一切正常。我以为你太累了，把你放沙发上。
煮个茶的功夫，你就醒来了……”
当前这是现实吗？难道从他晕倒开始，所谓外出买菜和发现乞讨的小女孩以及此后一系列的事情，都属于梦境的内容？
夜晨有点拿不住主意，他径直走到女孩跟前，在她惊诧的眼神中轻轻的给她一个拥抱。
赵月凤并不排斥，有些娇羞地问道
“你这是……干嘛呀？”
“月凤，其实对我而言，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现在我需要外出一趟，回来再和你解释。”
“好啊”
说完，夜晨马不停蹄地前往市集。
循着清晰的梦境记忆，他很快就在人潮人海中找到了那个乞讨的小女孩，以及周围摆摊的人贩子中年夫妇。
可他并没有再急着去做些什么，他就静静地看着，事情像梦境中一样再次上演。
女孩乞讨所得被风吹走了，她连忙去捡，一个不注意把纸盒子带翻了，更多钱被吹散了。
人流又一次密集起来，有人开始偷偷捡走占个便宜，几个初中生还是捡起钱还给她，那个富人还是踹了小女孩一脚。
中年夫妇又一次大声呵斥，制止了许多占便宜心理的行为；这两人又一次受到了许多路人的赞赏，负责的摊位又一次火爆，小女孩又一次委屈哭了。
变了吗？没有。没有改变，根本没有改变！但是夜晨犹豫了，他没有再去买什么西瓜刀，
如果一切还对得上，他按着梦境中来一遍，是否还能遇到欣欣和可可，是否还会再遇到齐青青，再参与到先行计划？
应该会吧，应该也不会吧。
夜晨还是没有视之无物，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他拨通了刑警队队长的私人号码，将已知信息透露出来。
“我去！小夜，你确定这消息属实？”
“当然，背后还有一桩大案呢。
如果你们在调查中遇到阻力，很正常，继续上报给你信任的领导。
当今华夏，总有人能收拾它们。”
“好，等我消息吧。另外，照顾好小凤，不然准没你好果子吃！”
“放心放心，小凤是我的病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的。”
挂断电话，夜晨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问道
“就是不知，你这家伙还会不会整活？”
天空并没有回应，夜晨又继续说道
“不整活就好，我还想度个晚年呢。”
除了天空中偶尔的电闪雷鸣，星球意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夜晨不禁猜测，它可能并不存在，也可能是存在但不想理会。
其实整个梦境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些伟大的存在为何会予他机遇。
大概这也是他淳朴的幻想之一。因为在现实中，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仅此而已。
想到这，他无奈地笑了笑，买好自己需要的菜，便回到家中。
夜晨走进自己的房间，循着记忆从写字桌的第二层抽屉里拿出那本治疗册。虽然感觉时隔多年，但它确实没有陈旧的样子。
平静了一会儿心绪，他翻开新的一面，用较为简洁的词句，按着时间前后顺序，将他仍记得的主要事件与相关人物写下来。
刚写了三两句，才到遇见欣欣那里，他放下笔，打开了手机录音机。
写着哪有讲得快呢？
就这样慢慢讲，沿着前后顺序，累了就休息会，喝口水，再继续概述。说来也蛮神奇，全程都顺顺利利的，没有中途遗忘或记忆断层。
“夜晨，回到现实后，你失去了梦境中的闲适和强大，就不会感到非常压抑和痛苦、或者是悲伤和遗憾吗？”
说话的是赵月凤，可能是他太投入，也可能是回家了比较放松；夜晨既没关门，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反正，她大抵应该听得个七七八八了。夜晨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
“月凤，我记得我经常和你说：如果你真的很担心失去某种东西，不妨仔细想想，这种东西是否真的归你所有，为你所随心控制？
很多时候，因无法制衡内心欲望，而过度执着于不切实际的事物，是人感到痛苦和压抑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些经历也并非对我毫无意义，它给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启发，如果进一步观察统计和分析，我想会有不小收获”
闻言，赵月凤从角落搬来一个小板凳，在夜晨旁边坐下了，拨了拨遮着眼睛的头发，侧着脑袋看着他，好奇地问道
“什么启发呢？”
“真/假意识”
“嗯……意识的产生，主要是电子跃迁的宏观表现吧。我们在强磁环境下，神经线路的微电流会受影响而紊乱，从而导致幻觉产生，特定药品也能从化学层面使人致幻，产生成瘾性。这些都说明意识其实是一种客观事物。
我丝毫不怀疑，通过进一步研究，以后甚至会发展出能根据特定规律来粗略/精准控制、删改意识的技术。何来真假之分呢？”
听完她的话，夜晨一时间竟无法有效反驳。想到这，他的笑容却更盛了，轻声感慨道
“虚实交替，循环往复。”
赵月凤疑惑道
“在你的帮助下，我快好了，再过段时间，我就能重新回队伍里。
倒是你，问题不小。都说医者不能自医，要不我去给你找个心理医生？”
“不，不用了，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我有时在幻境中沉浮，有时候又是处在真实的世界，我不知道要循环多久，但我希望停止它。大概有存在主导了这虚实的循环，也可能是宇宙的一个偶然，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无法撼动的大山。
其实哪怕当这场循环结束时，我是一个普通人，会普通的死去，我也不害怕。
如果你听到了我的话，麻烦请结束一切，当然你不肯，那我也没办法。如果是宇宙的偶然，那我就更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赵月凤站起身子，看着夜晨，神情中带着几分喜悦和认可。
“恭喜你，顺利通过了幻境试炼。
我有点疑惑，你为何会质疑当前世界和宇宙的真假。按理来说，你的一切认知完全基于人类文明及其所属世界，你的幻想也无法超出你的认知。”
“可能我并不完全讲理吧。
感觉你们这个试炼有点草率了，就不怕神经病误打误撞通过试炼吗？”
“不不不，它们只选择真意识。
你在试炼中获取的信息不完全正确，其实真意识在宇宙尺度上都少得可怜。
打个比方说，在你认知的银河系范围内，只有你和地球的星球意识，属于无法准确推算的真意识。”
“那你是什么？假意识？”
“也不是，我甚至没有意识，只是测试程序之一”
听完，夜晨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如果你没骗我，那我远比我想象得更加孤独。一时间都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妨，慢慢来，慢慢接受，我先走了”
赵月凤说完，身影开始虚幻起来。她冲夜晨挥挥手，流着泪，感慨道
“其实化身为她，接近你，是我想在监测之余，看看我作为程序和真意识的区别，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去分辨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思想情感也好，言语行为也罢，亦或者是能力与认知，我想不清楚……也算不出来”
擦了擦眼泪，她又欣慰地说道
“唉，无所谓了。你也该出发了，从一个普通人开始。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再见”
赵月凤再次朝他挥挥手，随后彻底消失不见，就连她的眼泪，也没有在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迹。
夜晨愣了好久，站起身，从屋子的这头，走到那头，再到阳台，屋子里都是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就这样不见了。
他，真的回到现实了吗？
夜晨在回忆录中写道：
“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知道，无论它是虚幻还是真实，都是要继续着的。眼下，就从我一个普通人开始。”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