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那次恶仗,日本鬼子和周夕武的伪军损失了不少兵。周夕武虽然打消了 日本人怀疑他是内奸的念头,却越来越感觉到幕阜山上的这支新四军游击队是他的心 头大患,如果不除掉他们,有朝一日这支队伍肯定要吃掉自己。因此,在得到日本军 方提供的精良装备以后,同日本鬼子一起,对幕阜山上的新四军进行了残酷的围剿, 对山上的一切生活必需品进行了严格封锁,决意将这支队伍一网打尽。
陈觉松政委的腿部受了伤以后,因为山上缺医少药,受了感染。跳蚤决定将队伍 化整为零,避开敌人的进攻,将所有伤病员秘密送下山,找可靠的老百姓家养伤,部 队都撤出仙人墩,分散休整。
日本鬼子和伪军几次进山没有摸到新四军的毛,他们更加气急败坏了。周夕武估 计新四军的伤病员走不了,肯定躲在山下的老百姓家里,明的打不着,他便派出大批 暗探,进行暗杀。前些时李惠溪的保安队在官埠桥抓住了新四军伤员赵四金,证明他 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因此,他加强了暗探队伍,命令抓住新四军伤员就杀。
新四军的队伍分散休整以后,真文仕带着苏维埃政府的官员下了山,秘密保护着 隐藏在山下的新四军伤员,同周夕武进行着暗斗。
当真天干报告周夕武,他发现这些时真文仕不时回真统一老家来以后,周夕武派 了一个枪法极准的杀手,同真天干一起埋伏在真统一,寻机除掉真文仕。同时他命令 真长贵注意荣兴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他为新四军伤员疗病送药,同样立即除了,烧 掉他的药坊。
这天,真天干发现真文仕已经下了山,进了真统一,他便带着杀手埋伏在二重堂 屋的一条黑巷道里,监视着进出大门和在三重堂屋活动的人。哪晓得年少的丛盛一看 见拿着枪的生人,吓得拔腿就跑,那杀手以为是真文仕发现了他们,丢手一枪便击中 了他。
荣兴看到内侄遭此厄运,眼泪夺眶而出,常恩和丛茂也哭了起来,丛茂抓着弟弟 的手,拼命叫着弟弟的名字,可怜这相依为命,投靠在姑父、姑母门下的兄弟俩,从 此失去了一个。
听见哭叫声,上下堂屋的人这才赶出门来,有的人举着油灯走了过来,围着荣兴 一家人轻轻交头接耳着,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的真常成没有说话,他的两条腿仍然在 发抖。
荣兴抱起丛盛,走到堂屋里,他叫儿子常恩从家里取来一块门板,将内侄放在门 板上,他要厚葬这个苦命的孩子,对已经在那场恶仗中死去的内弟朱有才做个交代, 对已经再嫁了的弟媳有个交代,他要用无声的行动让周夕武看到他真荣兴在这个人世 上堂堂正正地做人,不像他那样成日做见不得天日的事。
如凤找出了丛盛一身干净衣服,拿到堂屋来,荣兴叫儿子打来一大盆水,亲手把 内侄擦洗得干干净净,为他换上干净衣服。他边为侄儿擦着身,边流着泪,轻轻地在 心里说:“崽,姑父对不住你,我向你娘再三保证是要把你弟兄两个养大成人的,你今 日丢下姑父走了,叫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肩上的伤口刚刚愈合的月秀又突然遭到此重创,倒下了,躺在床上三天,粒米未 沾。想到弟弟一家一眨眼工夫散了,她哭干了眼泪。懂事的丛茂守在弟弟旁边,又不 时跑到姑母床前,劝姑母吃点东西,哭着说:“姑,你不能倒,我还冇长大,我还要靠 你。”月秀紧紧地抓着大侄儿的手,泣不成声,强撑着坐起来,接过侄儿端过来的一碗 粥,慢慢地喝了下去,她要给侄儿一个信心,让大侄儿不至失望,让他长大成人,承 继朱家血脉,延续娘家香火。
荣兴为侄儿买了一口上等柏木棺材,殓了丛盛。他又亲自到处在石川販当中的下 朱,找到几位亲房,商量着把丛盛葬到朱家祖坟山上来,他在真统一请了一班丧夫, 又在下朱请了一班丧夫,安排由真统一的一班丧夫将丛盛抬到下朱来,再由下朱的一 班丧夫接手抬上山去。
丛盛的棺木摆在大门外的稻场上。出殡这天,真统一的老老少少都流着眼泪来送 这个投靠到真统一来求一条生路的孩子,没想到他的命却恰恰丢在了真统一。尽管大 家心里有数,是谁下的手,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常成更是吓破了胆,蹲在墙 角埋头抽烟。
月秀趴在侄儿的棺木上,哭得又晕了过去,荣兴连忙抱起妻子,叫儿媳妇如凤跟 他一起回家去照顾母亲。当他走到大门口时,突然发现真文仕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 里眺望着稻场,荣兴大吃一惊,止住步,瞪了真文仕一眼,向山上挑了挑嘴,压低声 音说了句:“快走!”真文仕转身消失在屋后。荣兴把妻子抱进家里,放在床上,摸了 摸她的脉,见无大碍,吩咐儿媳如凤倒点茶婆婆喝,急忙转身出门,跑到稻场上叫丧 夫出殡。
安葬了侄儿,荣兴带着儿子常恩和大内侄丛茂,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回了家,天 又慢慢黑了下来。如凤已经弄好了晚饭,正摆桌叫一家人吃饭,突然,上堂屋又传来 了一声清脆的枪声,如凤端在手上的一碗饭吓得掉在了地上。荣兴跳了起来,说了句: “坏了事。”便冲出门去。
荣兴几大步便从巷道里跑进二重堂屋,突然看见三重堂屋的前天井里有两个人影 弓着腰窜进巷道里跑了,他大声骂了起来:“我真统一人辈几十代都干干净净,出的儿 孙堂堂正正,没有人做这杀人越货的事,这是哪家畜生的后人,成日做这不是人做的 事,搞得一屋人不得安宁,没有饭吃可以去讨,讨饭不丑,靠杀人弄饭吃是么东西!”
荣兴边骂着边向三重堂屋走去,刚到天井,就看见一个人倒在天井里,从穿在他 身上的衣裤和身材上,他知道真文仕终于没有逃脱魔爪。连忙扑上前去,抱起倒在天 井里的人一看,果然是真文仕,这一枪也极准,子弹当面从眉骨间打进去,从后脑出 来,说明真文仕与这两个杀手正撞了个对面,来不及躲便被对方下了毒手。荣兴叹了 一 口气说:“我叫你快走的,怎么不听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