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厂经营起风云
郑若华愿意支持校办厂增设片碱车间,可将梁、常二位乐坏了,前来告之向河渠。郑若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向河渠还有个不知道吗?只不过不在背后议论罢了。听他俩一说随声附和道:“那很好哇。”
说到要他同去郑家商量具体合作事宜,忙说这事与他无关,不去凑这个热闹。常、梁二人认为只要是校办厂的事就与大家有关,硬要拉他去,没办法只好去了。坚持不去会让他们产生误会的,何必呢。来到郑家,他往灶门口一坐,帮着烧起火来。来也不准备谈看法,这是他的打算。
“叔叔,现在开支太大了,用钱吓得怕。”郑若华带有夸张的口气说。“家大业大,开支也就大,这不奇怪。过去你在东头车口上开支小,现在开支大,哪头合算?”向河渠说。“那是那是。”郑若华回应着说。
常志进插话说:“郑厂长,要不是你这位叔叔,现在还在车口上开票来吧?可别吃水忘了挖井的人啊。”郑若华说:“怎么可能呢,帮校办厂搞片碱不就是没忘吗。”
向河渠在灶门口声明说:“片碱不是我的事,我只管我那一摊子。不要因为我而有所顾忌,我是被两位校长硬拉来的,不参与你们的正事,今天只烧我的火。”想在这位相公主持的项目上得好处,梦里吃糖想得甜,他可不想吃不着羊肉惹一身的羊膻气。
向河渠不希望扯在一起,可常志进偏要扯在一起。他们喝酒以前扯着闲篇,直到菜上了桌,火不用烧了,才边喝边谈起正事。
郑若华说他不包整个片碱车间,只负责供销。常志进认为梁、郑两家家属都不宜主管片碱,要向河渠负责。向河渠说他的硫酸铜生产没上路,特别是污染问题没解决前不打算揽事。就这样直到晚饭结束也没议出个结果来。
这里没议出结果,那里却硝烟四起:梁金才为有人去中心校告状,说是郑若华到校办厂承包片碱,由两人的家属负责生产,属个人行为;对此大发其火,让向河渠下午去结帐,他不干了。裴友忠告诉向河渠说郑若华在梁家发火说“谁叫我弄不成,我也叫他的厂办不成”。向河渠说:“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没谁去中心校告状,片碱搞不搞是他们的事。要我们生产可以考虑,不要我们生产不去争。而且我们一直没说要生产,在国平家商讨此事要我负责时我就说过了。片碱与我们不搭界,别管他们 。”学校老师更是众说纷纭。为此中心校常志进来开教师会进行协调。
教师会上有人说片碱事没经校委会讨论不可以与人落实,梁金才只是教师的代表,没权个人作决定。上次同意贾远华入股就未经讨论,这次又同郑若华落实片碱,这种做法是不对的。有人说校长不可以出头承包,家属也不行,应避嫌。有人说片碱的上缴每吨十元应为净上缴,什么费用也不可报销。有人说校办厂起初要松一些,上缴要少一些,主要是扶持。 有人说教师要有利益,教师没好处,办厂干什么?……你一言他一语,说得很多。由于常志进没把握好会议的主题,只是随各人自由发言,不加引导,也不知可有个开会的目的,结果除记了一堆各人的发言,什么结论也没有。
梁金才的发火不干只是一种姿态,是做给教师和向、贾、裴看的,见谁也没有反应,也就不提干与不干的事了,仍然当他的厂长。他来告诉向河渠一个消息,说是冯士元要入股。
“不是说他要回来当大队书 记的吗,怎么又会想到来办校办厂的?”向河渠问。梁金才说:“这就不用管了,你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向河渠说:“他的能耐大,我们还有个不同意的吗?只是他来干什么?当厂长你当得好好的;搞生产他吃不来这个苦;除非他来负责供销,买铜、卖产品,你问问他愿意的话,我们欢迎。”贾远华、裴友忠都赞成向河渠的意见。梁金才说他将给予传达。
马炳成家老二结婚,送多少人情呢?凤莲说按平等来往惯例来对待,老头子去世他家送的是六块,我们也送六块。到小厂后同贾、裴一议,认为论常规是这样,只是何邦富家女儿即将出嫁,你送多少?村里干部间送的是十块,你总不能送何家十块到马家六块吧?贾、裴两人说的没错,那样做可就不是送人情而是在惹马家不高兴拿钱买气生了。本打算由凤莲去送六块的,这一改主意送人情的也就改为向河渠了。
“国平,听说你在梁家发火了,是谁惹你了?”一进马家的大场,见郑若华也来送人情,向河渠走到跟前问。“是这样,有人告到乡里去了,唐书 记找我说校办厂给我一百五十块一个月,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才找金才的。”“嗨 ,这不是无中生有吗?为这些谣言生气犯得着吗。老裴听说你以为是我说的,所以-----”“哪里哪里,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
向河渠笑笑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也会损人利己呢。”“不!不可能!打交道十几年了,叔叔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郑若华连忙说。
“那就好,”向河渠知道他原本怀疑自己的,因而才有那番话,不然“我也叫他的厂办不成”这话冲谁说?后来大概也知道怀疑错了,既这样说也就没有往下说,两人一齐去上号簿,去坐席。
硫酸铜生产设备的改进,当然不可能一步到位,盛家紧靠小厂,仅隔一丈多的路边小麦和蚕豆又有损伤,尽管主动打招呼,答应赔,盛家也不同意生产。常志进、梁金才与向、贾一起找冯士元、何邦富两位领导汇报情况,说清了事故产生于进出料口走气,已引起重视,几天前就在请人制造引风机,只要引风机安装后一般就不会有废气溢出。何邦富说:“这一次改进后再出问题,那就随你多大投资也要关了。”常志进说:“对,你说得对,总不能让你们不好说话吧。”
“哎——,我说向会计,你这次改进总也有个科学原理吧?可不能凭想当然啊。”冯士元问。向河渠说:“那当然,各位,我现在将原理说一下。”于是他将生产反应中产生什么样的气体,通过什么渠道引入什么溶液中,生成什么副产品,这副产品有什么用途等等说了一遍。
冯士元又问道:“按你这么说改进后就没有污染了?”向河渠说:“从理论上应该如此。”“实际生产呢?”冯士元紧追不舍地问。
常志进见状连忙说:“实际生产当然不会有问题啦。你想想,这二氧化硫与,咦,秀才,你说同什么反应来着----”待向河渠重说了一遍后,常志进说,“这不是初中生都懂的玩意儿吗,你冯书 记还会不懂?”
这么一说冯士元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因为再说下去就得露出真不懂的 马脚,他可不想丢这个面子。可向河渠心里却不是很有底的,因为化工这行业要绝对没污染可就太难太难了,别说他只是个中学生,就是工程师、科学家也不能。这次改进真能万无一失?唉——,当初就不该选这么个地方,要是去找中心沙那个周书记,也不至于肝素生产不下去、硫酸铜总是关门啊。可当初还不就是怀着为生养自己的本乡本村作点贡献这么一颗心吗?自然也怨不得人家,谁家庄稼受损失肯不声不响?现在骑在虎背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向河渠与贾远华围着锅灶正商量设备改进问题,盛会计气急红脸地闯进来说:“你们不要想就住这个改呀改的,改我也不承认。”向河渠说:“盛会计,我们没准备烧,是在商量改进措施。”“不行,我要断绝后患,不留后遗症。”“不管在不在这儿烧,改进是一定要搞的,你不肯烧我们不烧,你的损失我们补。”
贾远华接口说:“你放心吧,不经你同意不会烧的。”盛会计这才离去。
望着离去的盛会计,贾远华和随后走进来的裴友忠禁不住叹起气来。贾远华问:“看来在这儿是没指望了,怎么办呢?”向河渠说:“路有这么几条,”听说有几条路,贾远华忙问哪几条?向河渠说有三条路可走。一是立足沿西。可从两方面努力,改进设备,确保无污染,如不可能完全杜绝污染,则就住现有设备上新产品醋酸钠。二是立足沿江出沿西。在中心校的帮助下找其它地方的房子。三是出沿江。他介绍了中心沙的周书记、营防赵国民的丈人、蠡湖的张井芳等人的概况,然后说:“不管去哪儿都仍挂校办厂的牌子,用免税的收入来报答学校的支持。”
“醋酸钠有污染吗?”贾远华担心地问。
“该怎么说呢?不会伤庄稼、伤人畜,但有气味,醋味。只是比醋味大得多,醋中含醋量只有几度,它却有十几、二十几度。”
裴友忠说:“恐怕这儿也不行,肝素并不伤庄稼,只是因为臭而不肯生产的,有酸味能行?危险。”“我说干脆离开这儿,什么校办不校办的,哪儿肯让我们干就挂哪儿的牌子。谁顾我们我们就帮谁干。”贾远华说。向河渠想了想说:“尽量立足沿西,我们都是沿西的人,能为学校做点事就做点事,实在不行再说。”裴、贾两人都说好吧,试试看。
向河渠拿着草图正在推敲如何改进的时候,贾远华进来告诉他,说冯士元去了盛会计家。不一会儿盛会计就拿锁来将硫酸铜车间的门锁上了。向河渠为之一愣,心想冯士元要干什么?
贾远华说:“看来大队也在逼我们,你不是有地方可以去吗?我们走吧,别再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了。”
向河渠问:“假如盛家不受损失也会锁门不让我们干?”贾远华说:“当然不会。”
“那就利用你们的亲戚关系去做做工作,告诉他,不管明伤暗伤,反正受伤的田按最高产量算,保证赔偿他的损失只会高于实际产量不会低,请他准许我们改进。凭你们之间的感情应该会卖这个面子的。”
贾远华说:“就作为盛家肯,冯士元怎么办?”
向河渠说:“冯士元的工作我来想法子。我想让金才邀请大队干部参加教师和校办厂全体会议,我在会上说说,看看效果如何?”
贾远华觉得也只有这样,转身去了盛家。向河渠则以《沿西校办厂向何处去》为题草拟着他的发言稿。
在发言稿中他说:“沿西校办厂自创办至今已十三个月了。在这已过去的十三个月中它走的路是艰难曲折的。创业的艰辛自不必说,遭受的挫折也是够大的。
肝素钠的生产到四月底因臭气问题而被迫停产,虽经调解但我们没办法将臭味降到庞支书所说的标准,只好转向。九百多元树脂、一千五百多元设备设施被搁置起来。
硫酸铜是转向的第一个项目。由于对生产的规律不太了解,只知按理论工艺去做,才烧了第二锅,又因污染而停了下来。三百五十公斤的硫酸因贮酸桶久搁不用受雨水锈蚀而全部漏光,一只近百元的大铁锅也因长期停产而报废。
白炭黑是转向中的第二只产品,花去化验费二百多元,旅差费四百多、试验费三百多,开发是成功了,却因没钱投资又成画饼。
在村领导的关怀下,我们对硫酸铜的设备进行改装,顺应天气再生产,仅烧了五锅,又因投料口密封不严导致废气走漏再停产。
尽管如此,在新的一年里办厂还是创了近三万产值,全部销售后学校可得两千多的收益;小厂也从无到有,拥有了水泵、真空泵、电炉、离心机、不锈钢锅、玻璃钢贮运槽等化工通用设备设施,并打通了部分供销渠道,获得相关部门的支持,为将来的巩固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他说:“八八年依然是打基础的一年。这一年计划生产二十吨硫酸铜、二十吨片碱、十吨醋酸钠,可创产值十万元,并建成综合利用生产线,利用废气生产焦亚硫酸钠和小苏打。到八八年底形成十五万元年产值的生产能力,为八九年持续发展创造条件,并为学校创造八千到一万的收益。”
他说:“要完成这一任务,困难虽没有八七年大,但也不算小。大体说来有:周围群众工作问题,综合利用设施制造技术问题,综合利用生产技术问题,原料供应问题和资金问题。”
他说:“说起来带有自我辩解的意味,任何工业生产都有弯路要走,尤其是化工。上海那么大的工业城市,苏州河里的臭水终年流淌,距离香料厂几里外就闻到难闻的气味,他们没有因为这个停产;通城二药厂技术力量那么雄厚,也发生了毒汽泄漏,出现了两名工人死亡的恶性事故,至今还在生产着;石南化工厂的废水流入河里药死许多鱼,我们队里有人捞到几条;肝素是生化厂的主产品之一,八三年赢利四万多,生产了几年一直太太平平,至于臭气是比我们产生的要多得多的,可到我们这儿就得关门。
要说臭气对人体有多大危害,老裴和我在肝素上打滚几年毫无感觉。生化厂的付厂长赵国民离开沿江后到临江县城已在城里生产了几个月的肝素,一直没停过。上次到小厂来认为我选错了地方,不该选在沿西,已致走到这一步。
当然不是说污染有理。污染是不应该让其存在下去的,但污染的发生又是没有办法绝对杜绝的,只能出现问题解决问题。所谓问题,就是要解决的矛盾。世界就是在出现问题解决问题中前进的,我们也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中前进着。
硫酸铜一共生产了七锅,两锅后装了高排气筒,又烧了三锅,后发现进出料口有少量废气泄出,虽不至对庄稼有多大影响,也会对生产人员有害,就请人制作引风机。引风机还没制作好,又出现漏气伤庄稼。如何解决泄漏,并进而利用废气,化废为宝,我们正在研究、筹划中。
盛会计的态度我们理解,给他造成的损失我们赔。赔多少或双方协商,或请领导公断。今后不管对谁家,只要造成了损失,都要赔偿,并且是稍稍多赔一些。办厂只能为地方造福,不能遗害。
我们这些人是知事明理的。造福于地方,报效于国家,是家教也是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为什么要在本村办厂?夏港的邵厂长、徐支书,中心沙的周书记,蠡湖的校办厂都邀请去他们那儿合作,我没去。为什么?就是想为生我养我的沿西村做点事。八七年的计划落了空,八八年再努力,要在有生之年努力为本村多办点好事。
假如八八年的计划能实现,学校可获近万元的税利,就可以改善办学条件,为老师们谋点福利。如果年年有万元甚至更多的收益,我们村的教育事业将大为改观,那样一来,也算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报答了地方上的养育之恩。
钱,我们是喜欢的,但不钻在钱眼里。凡是为小厂出了力、受了累的同志、朋友,我们都是要报答的。之所以至今未见到行动,实在是我们还没见到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用在我们身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生产四个月停产八个半月,仅报废、损失的东西就近三千元,又添置了六七千的设备设施,手长衣袖短,做不起人来。只要船一活水,该报答的人,当然会一个一个地报答的。”
他说:“化工这一行是我比较熟悉的一行,已拥有的设备设施可以生产十几种系列化产品,所结识的朋友也大多数是化工工程师,化工饭可能是我终生的饭碗,将尽一切努力干好它。我们盼望在沿西村将化工办下去,更愿将沿西建成化工村,因而盼能得到沿西各界的扶助和支持。要允许我们犯错误改正错误,让校办厂在大家的支持下走向成熟,由弱小走向强大。”
他说:“当然也要估计到万一。万一群众工作做不通怎么办?我们不怨天尤人,领导的、朋友们的情分我们记下了,留待以后补报;为沿西做点事的愿望也留待条件成熟时再来实施。我们将搬出沿西到愿意接纳我们的地方去,到那里重打锣鼓重开张。”
梁金才赞成向河渠的建议,邀请冯、何、马三位村领导与会。会上梁金才说:“校办厂创办以来一直是坎坎坷坷,现在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请大家来一齐商量这个厂怎么办?下面请向河渠谈谈他的想法?”
向河渠按照他事先写好的发言稿说了一遍,然后说:“前天晚上写好发言稿后我用一首诗来概括我的发言,现念给大家听听。”他念道:
肝素臭味快停产,铜盐漏气不许干。无味无气白炭黑,囊中羞涩玩不转。
生化肝素多年赢,通城漏气死两人。污染出现容改进,未闻逼停锁大门。
数处邀我去创业,条件优惠嘴笑咧。朋友问我怎婉拒?志为家乡献热血。
犯错改错自当允,不让改错咋生存?“报国无门”只好走,是走是留都由您。
当人们听到群众工作做不通时将搬出沿西,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会场一下子冷了下来。谁都知道向河渠的为人,在生化厂失去了希望则毫不犹豫地丢掉固定工资的工作回了家,校办厂再没法生产,搬家也会是毫不犹豫的。
沉默了几分钟,冯士元先开了口。他说:“我谈谈个人看法。我们村应付款十五万多元,减去应收款、材料、产品和固定资产,还倒亏六万多。我冯士元不是没当过干部要来当这个支书,同向会计一样是想将沿西的经济搞上去。不当村干,在农机站少不了我的工资,在家里搞付业,或出去跑跑,钱比工资多,这可不是吹的。不是为到村里来当支书拿工资,象老向在厂里不出来,愁乡里少了他的工资?
前天去通城遇到一个人,比工程师还要牛皮,他也是搞化工的。据他讲信息有用率只有千分之三,他花了几千元收集了大量的信息。他说化学是一门科学,有一种特殊的漆,这种漆作用很大,就是用几种漆配起来的,主要在配方。化工这一行很不错的。”
向河渠不知冯士元说这些与他校办厂有什么关系,但也只好听。只见冯士元说:“我有个意见,不知你们怎么想的,会不会有误会?”梁金才说:“你得说出来呀,有误会的好消除,不说谁知你的意见是什么?”向河渠说:“金才说得对,说出你的想法,大家共同商量。”
“我说你们这个校办厂性质是否可以变变,与村里搞联营?”
向河渠突然明白了,冯士元到盛家去做的是反面工作,力图小厂逼到绝路上去,然后他来接受。可他忘了两点,一是它小,生存条件简单,是可以搬的;二是向河渠受骗不受吓。不过转念一想,联营未免不是路,只要村里肯支持,在沿西还是有出路的。于是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说说你的联营打算。”
梁金才说:“你没听见他在发言中说还愿意将沿西建成化工村吗?当然可以。”
冯士元说:“至于联营方法嘛,可以商量的。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们回去拿个方案来商量商量。”向河渠说:“行啊,等你们的主意。”
贾远华担心弄不过冯士元,说他们一齐在大队混时深知冯的为人,很少帮别人作想。向河渠宽慰他说:“没事的,互利则联,无利则不干。干不干在我们,不在他,有什么可担心的。”贾远华一想,是这么个理,这才放下了心思。
常言道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适逢顶头风,裴友忠去盐城找陆华文要钱没要到,老娘见这儿太难就回新疆去了,并且没再寄钱来。偏偏因过春节放假,硫酸铜没能卖掉,捉襟见肘,他实在顶不住这创业的艰难,提出退股不干了。
梁、贾和向河渠都来劝说。裴友忠说:“论私人关系我跟河渠情如兄弟,可我真的没办法解决实际困难,挺不下去了。有人登门要债的日子你们没经历过,我是过怕了,绝对不干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向河渠说:“问题是厂子有亏损,按约定你得承担,我们的亏损可在日后利润中弥补,你的亏损怎么办?”
裴友忠说:“我承担,投入的钱不够工资抵,还不够,暂记到帐上,日后还。”
“你坚决不干,我们也没办法,千个钱买个愿字,你不愿只好按你的愿望办。帐我已带来了,放在你这儿你查一查,过天再结帐办手续。”“不用查,绝对放心,你给张清单就行。”
“好吧,明天我将清单复写成几份,每人一份,如果你不去,我可以带给你。”说罢,向河渠长叹一声,转身欲走。
“兄弟慢走,听我说几句。”裴友忠略动感情地说,“我们从小打交道,一起玩,一起钓长鱼、摸蟹,真的象兄弟一样。我很想跟你干下去,可我干不了。这个创业太难太难了,前头的路真难走哇。
兄弟,听你说过侯德榜发明制碱法的故事。他是运气好,遇上了罗老板。可这世界上罗老板究竟少,难碰难遇啊。大家都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谁都不容许有挫折。香肠失败一次就不让你再生产;肝素有臭气就锁门;硫酸铜漏气答应赔损失也不行。别说象罗老板允许侯德榜失败七年了,就是允许你失败三次两次也好哇。可谁有钱有权容许你失败了再爬起来呢?前面的路太难走了,虽然你有本事,但没有钱和权。沿西不是你呆的地方,沿江也不是你呆的地方,听我一句话,走吧。到临城投奔你堂兄那儿去,那儿才是一条安全的大路。”
向河渠说:“谢谢你,我会考虑你说的话的。”
面对老友无可奈何地退出,向河渠理解老友的难处,也愧疚因自己的无能给朋友带来的困难,但并不赞成一遇困难就打退堂鼓的态度。他在〈老友无望今退出〉一诗中说:
老友无望今退出,百感交集同谁诉?前有宝泉今友忠,怨我无能友受苦。
征途自古少平坦,认识不足别登攀。我自笑迎诸考验,不夺胜利不回还。
当然裴友忠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国民就不止一次劝过自己。向河渠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虽有一股钻劲和毅力,也在化工行业上窥探了一些门路,假如有一位有钱又有势的明主,他是能作出一番事业来的,投奔堂兄未尚不是一条路。
当年堂兄只用二十八人搞了个土特产贸易公司,一年就创利四五十万元,而今又办起冷冻厂,是个有魂力的人,也托国民带信让他去,但他一直没去,就如他所说的:“几个原因让我难以离开这儿:一是我妈的身体离不得。凤莲孝顺是难找的,但我妈犯起糊涂来,只有我在身边才能让她安静。二是这个摊子离不得。办厂时的念头就是能在家乡做点事,为教育出点力气,以弥补我在生化厂所犯的过失。快一年了,学校得到什么?才千把块钱,却为之付出了不少心血,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三是生化厂的善后工作离不得。不还清职工的欠款,我心上过不去。”
“还少多少?”“大概不到四千吧?”“为这你又跟工办吵架了?”“你说曹会计象不象话,什么轻重缓急,分明是远近亲疏。第一批要回的钱都让他们批条子给分了,得知我收了三千几百块将要上缴,又让春红传话,所以跟他们发了态度。”
“听葛会计说,你说工办给老蒋垫支的三百块暂不还,先用十万块的楼房抵着,你爸去世是急事, 也不照顾,在去掉为处理善后工作而支付的报酬和费用外,一律按总额比例还给职工,否则你就不干了。”
向河渠一笑,没说话。赵国民说:“葛会计认为难怪曹会计、傅会计在贮槽上刁难你,你太死板了。她要我劝劝你,不要总是板板六十四,灵活一点儿不吃亏。她说她是晚辈,又不好怎么劝你。其实她忘了我也是晚辈呢。”向河渠说:“生成的眉毛长成的骨,要想改,谈何容易?”
赵国民说:“其实工办也不一定非要你去负责善后工作,他们几次要老蒋挑这副担子,也同我说过。我不愿,老蒋倒是愿意但挑不动。你知道吗?他去王洪处要钱,人家不接待,说不认识他;去下原要钱,说已被范师傅收去,找老范,老范说在太兴时苏州樊永金的技术服务费是他垫的;找蔡国良,吃饭喝酒行,谈钱说是活人不少活人的钱,但就是不给;收散落的痰盂,更没头绪。没法子,只好找你。”
向河渠说:“两人分开各自创业,在目前情况下是正确的。这里地方太小,将来如果这儿干好了,想沿这条港向北边伸展,到那时愿意,随时欢迎前来共创大业。”
还有个不能跟别人说的原因就是:他跟堂兄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小时候坐过堂兄的几次二等车,儒仁结婚见过一回,奶奶死好象也见过,再就是堂兄结婚时随爸去送过人情见过面了,所谓交往就是这样。现在让国民捎信,只是听国民的吹嘘罢了,未必真相信他有才又想用他。
有明主的气概会不来看看他?尤其是父亲去世问事,也不来一下?如果堂兄来请,说不定真的去了,也未可知。只是在这种情势下,哪怕到穷途末路去人家厂里打工,也不会去堂兄厂里的。就如他在《有机不乘另有因》一诗中所说的:
蒲港堂兄向儒君,临江城乡有名声。家学渊深曾执教,弃儒从商事业成。
大哥教师他转让,少时数蒙车载乘。闻道有意邀我去,划块地盘任经营。
消息系由国民传,未见堂兄面与信。大好舞台天送来,谁人不说遇好运。
有机不乘另有因,思之再三未投奔。三愿未遂固然是,嗟来之食饿也忍。
至于沿西能不能呆下去倒是值得他认真思考的。当年一门心思扑在生化厂上,又何尝不是一片赤心献轩辕,结果却是一番心血成虚话。而今的沿西政、教各方能容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