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一瞬间愣住。
原来,叹飘零竟然还留了后手,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七美站起身,身后三情六义一字排开。
“上路吧,太子殿下。”
这一次七美并没有祭出殇颜剑,而是单手成爪,爪上有着血色的烈焰燃起。
“去死吧!”
七美嘶吼一声血色的尖爪向着沧澜的头顶袭去。
沧澜冷笑一声,闭上双眼。
“住手——!”
一条破空而来的丝带,将七美的手掌缠住扯向一旁。
听到声音,身后的三情六义连忙跪地行礼。
“主子。”
七美被丝带一扯,狠狠跌在地上,愤怒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嘶吼一声,向着沧澜扑去。
却见在沧澜的面前,瞬间形成了一个气泡结界,将他完好地护在其中。
“主子!让我杀了他!”
七美气到目眦欲裂,双手攥拳,咬牙切齿。
空中冷冽威仪的声音震耳欲聋地传来:
“此子命不该绝,日后自有来人。三情六义私自临世,还不速速与我回去领罚。”
身后,三情六义规矩行礼,身影消失不见。
“主子!”
只留下七美,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原地跺脚。
“孽子!你如今造下杀孽,罪无可恕,速速随老身回去领罚!”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正正当当地劈向七美头顶,然而七美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只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看向了西边的沧山山脉。
随后,身影便随着惊雷一起消失不见。
三日之后,沧澜拖着一口气回到了一片素缟的千寻山庄,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晕倒在地。
恰逢叶秋的灵柩入土安葬,叶秋的父亲乃是千寻山庄的庭主,爱子惨死不禁怒火中烧。
派亲信连夜书信洛庄主,得到洛庄主首肯,与千寻山庄一众高层设下毒计,引雪惊鸿自投罗网。
当即决定以浔州城做局,遣散百姓,处处设防。
散出消息,武帝太子即将迎娶陈涟漪,与浔州城内举行婚礼。
浔州城上下大庆七日,夜不闭户。
浔州城上下张灯结彩,负责捉拿雪惊鸿的人手分布于城内各个角落。
一连六日毫无动静,众人都有些失望。
终于在第七日晚上,城内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
浔州城主城正街的广场上,堆放着制作精巧的花灯,广场的戏台上正有戏子在咿呀地唱曲。
雪惊鸿重伤未愈,拖着沉重的脚步,神色落寞地走过布满花灯的街道。
身旁还有三两孩童,拿着花灯追逐打闹。
上位者的欢乐悲喜于百姓而言都太过飘渺,他们似乎只安逸于眼前的喜乐祥和。
转过街角,前面临湖的广场上隐隐有着歌声传来。
这一切看在雪惊鸿的眼中,都让她觉得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要结婚了吗?
娶陈涟漪。
陈涟漪应该会是个好妻子吧。
那么,她雪惊鸿算个什么呢?
苦笑一声。
雪惊鸿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想再看他一眼,还是想与他说些什么,或者,只是想来做个了断。
迷迷糊糊地迈上广场的台阶,身后是湖中画舫上隐隐传来的欢笑。
头顶之上轰隆之声炸响,抬起头,巨大的绚烂烟花在头顶的夜空炸开。
就在这时,雪惊鸿赫然看清了眼前不远处戏台边的两个人影。
男子一身蓝衣,银冠束发,正将面前一身粉裙的女子揽进怀中。
二人就在这绚烂的烟火之下,热情相拥,侧头相吻。
那男子俊逸潇洒的脸,是刻进雪惊鸿记忆的面容。
那是沧澜。
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没有了千寻山庄门外的颓然和枯槁,就像获得新生。
不,不是新生,是恢复。
他已经恢复到了她最初认识他的模样,那样骄傲无匹,那样潇洒肆意。
而他怀中姣笑的女子,不正是涟漪吗?
看到这里,雪惊鸿身形一晃,急忙扶住身旁的石雕护栏,险些一头栽进湖水之中。
然而此时的心境,要胜过那置身湖水的冰寒。
“沧澜……”
一声呢喃,雪惊鸿眼前已是一片水汽迷蒙。
她看不见,在她的身后早已出现了无数严肃列阵的千寻山庄精良护卫,以及一种高层。
所有人都在她十步开外,不敢轻举妄动。
雪惊鸿仰起头,却看不清天空中的烟火和星辰,天旋地转,一切归于黑暗。
头上的金凤流苏钗掉落在地,摔成两段。
在她身后,众人惊呆了,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去上前。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她竟然……
叶庭主目光冰寒,示意身后的护卫们小心上前。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是魁道。
魁道叹息一声,大步上前,来到昏迷倒地的雪惊鸿身前,蹲下身,看着她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还有脸上那晶莹的泪痕。
“这么低级的幻术,你都没能识破吗?”
魁道一抬手,刚刚还在戏台边的两个人影飘然落下,竟然是两张巴掌大的纸人人偶。
这个时候,武帝太子沧澜昏迷床榻生死未卜,而涟漪也是重伤不起,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好兴致游湖听戏?
魁道幼年,曾随父亲游历时看到有民间高人,随手剪出纸人纸马,能将他们化为活物。
便跟着那人学了个皮毛,之后回到千寻山庄,还教会了沧澜。
这算是最低级的幻术了。
如果是七美在的话,看到这个便要笑了。
将图画纸片中的人或物进行实体化,这正是苍劫公主十四卫中,十辞的本领。
然而,就是这最低的幻术,却骗过了雪惊鸿的眼睛。
雪惊鸿最终被带回千寻山庄,直接投进了千寻狱。
半月之后,越国境内下了一场大雪。
千寻山庄后院,纷纷扬扬的雪中,脸色惨白的沧澜瑟缩着,窝在留凤阁三楼的回廊边上。
平日里的藤椅早已铺上了几层厚厚的羊皮坐垫,脚边也众星捧月似的围了一圈火盆。
沧澜身形瘦削地缩在藤椅上,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
痴迷的目光透过漫天的大雪,看向了千寻山庄西北方方向。
那里,是千寻山庄的私狱所在。
“冷啊……好冷啊……鸿儿……你冷不冷……再等等……再等等我就放你出来好吗?”
身后新换的一批侍女们垂手不语。
冬日的天气一日寒比一日,不见天日的千寻私狱,雪惊鸿终于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这时,身披大氅的蓝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雪惊鸿白皙冰冷的脸颊。
“鸿儿……我的鸿儿……”
而此时他面前的鸿儿并不能给他太多的回应,乖巧地缩成一团,如熟睡了一般。
不再反抗,也不再故作坚强。
收敛了一身的桀骜不驯,就像一朵沉默的百合花,干净而又温和。
“鸿儿,别怪我……你没有了法力,就不会有人再针对你了,好好留在我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沧澜跪在雪惊鸿面前,含着泪水,将雪惊鸿沉重的身体死死抱在了怀里。
然而他自己也没能支撑多久,也倒在了雪惊鸿身边。
一转眼,便已是深冬腊月。
洛门主洛海升终于归来,回来的当天,便提了柒叔和涟漪分别过去问话。
随后夜晚之时,便着了人请沧澜过去父子共进晚餐。
在看到隔了几个月的时间,自己英俊潇洒的儿子竟然消瘦成了一把枯骨,洛海升心疼不已。
“西南赤迦围攻我千寻山庄一事,我已知晓。你这身子又病着,便在后院好好修养,山庄里的事情,便不必再管了。”
席间,洛海升目光坚定地安排着日后的诸多事宜。
沧澜茫然弟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可是怪我处理的不妥?”
洛海升沉默着,并未搭话,许久擦缓缓说道:
“事关我千寻的颜面,必然要给江湖一个交代。”
扫了一眼目光瞬间变得疼痛湿润的沧澜,狠了狠心说道:
“好在她并未在众人面前名师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趁早处死。念她服侍你有功,便容她年后行刑……”
“哗啷”一声,杯盘落地。
“父亲……”
沧澜虚弱地站起身,胸口泛滥的剧烈疼痛,让他浑身开始颤抖,眼角也开始湿润。
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被这样的妖女迷惑到如此程度,洛海升恨铁不成钢:
“江湖之事,岂容你如此儿女情长?”
“父亲……您是要孩儿这条贱命也随她去了吗?”
沧澜嚎啕一声,声泪俱下,身形一晃,豁然跪倒在地。
“荒唐——!”
洛海升大怒,一甩衣袖:
“此事不容再议,全权由我一手处理!”
说完,大步离开。
“父亲——!”
苍蓝声音嘶哑,如同一只悲鸣的乌鸦。
洛海升离开宴席,一路来到了侧殿的会客小殿,身后区堔悄然跟了上来。
“你说的可属实?”
区琛点了点头:
“不敢欺瞒门主,太子殿下的身体,确实是由过度房事所累……”
“好了!不必说了。”
洛海升气愤地一甩衣袖,示意区琛不必再说。
“这妖女,当真是心性险恶。毁我千寻不说,竟然还要毁了我的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