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皇宫大内，临德殿。人生如棋，世事如棋，步步珠玑，落子无悔，赢在布局，输在混沌。
太子心里清楚，此时如若再出言阻拦就等于向父皇宣战。他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看重南宫羽，也无法判断，是让他继续任指挥使，还是取王师集而代之。
既然势在必行，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住王师集，再图时机。
因此，赵熙立即施礼道：“父皇，儿臣也认为应重新考核录用。再者，王师集初任巡检使，行事、虑事恐有不周，有南宫羽相助则事半功倍。”
皇上并没有理会赵熙的言语，而是吩咐道：“赐座、上茶，爱卿们都累了、渴了。”
孙公公上前几步，拂尘一甩：“皇上有旨，赐座、上茶。”
殿门推开，太监搬着交椅，宫娥端着盘子走进大殿。
当太子看到给自己搬椅子的太监时，怔住了，直到太监宫娥退出大殿，他都没有落座。
太子的异常举动自然也被皇上瞧见，他浅浅地饮上一口龙园胜雪，放下手中的建盏，开口道：“太子，因何发愣？”
赵熙这才在恍惚中反应过来，连忙施礼道：“儿臣刚刚在自省，一时失态。”
“自省好啊！自省之后才能自觉、自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等太子落座后，皇上继续开口道：“庆安府通判杨文烨。”
“微臣在。”杨文烨起身施礼。
“巡检司身为靖安三司之一，隶属庆安府治下，今日永安大街之乱，王师集身为巡检使，因何没有到场指挥平乱？”
“永安之乱事发时，微臣正忙于征调粮草之事。后来得知是枢府传堂令调安护卫前往平乱，微臣也曾询问过巡检司其他官吏，王师集奉堂令后，遣副指挥使沈文俊率队前往永安大街，而他本人却不知去向。”
“好啊！好啊！将不管兵所行，兵不知将所踪。赵熙！王师集是你举荐的吧？这就是你保举的巡检使，是不是要等到敌军探子把刀架到朕的脖子上，他才出现？”
永安大街之乱并非大案要案，副指挥使沈文俊率队前往并无不妥，但皇上要找你麻烦，想收拾你，事的大小自然是天子说的算。
“噗通！”
太子赵熙脸色苍白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儿臣知罪。”
“林国安。”
“微臣在。”
皇上轻描淡写道：“你给太子讲讲什么是同罪保举。”
林国安起身朗声道：“如有近亲，亦听内举，即于举状内具言。除官之日，仍列举主姓名。或在官贪浊不公、畏懦不理、职务废缺、处断乖违，量轻重连坐。”
“儿臣失察，请父皇治罪。”
就在刚刚看到搬交椅的太监那一刻，太子就明白父皇今天不仅要敲打南平王，连他这位东宫太子也要一并收拾，事到如今，也只能伸直脖子任由宰割。
没等皇上开口，中书侍郎徐广陵起身道：“皇上，如若太子有罪，臣也有罪。”
“你何罪之有？”
“太子举荐，二府复议，微臣也有失察之罪。”
庆安府通判杨文烨也起身道：“皇上，微也有罪，王师集的印纸文书是微臣所撰写，臣也犯有失察之罪。”
徐广陵、杨文烨看似请罪，实则是在为太子降低罪责。姜焕臣的告身上只有文延庆署名，不符律制。而王师集的告身可是有文、徐两位丞相的署名。并且还有庆安府出具印纸文书，单凭这两点，太子就不会背上僭越的罪名。
皇上冷哼一声：“你们如此这般，是不是连朕也要担上个失察之罪，太子是朕立的，太子有罪，朕岂不是也要连坐。”
在场群臣闻言，立即跪倒在地：“臣等万万不敢有此想法。”
皇上不耐烦地摆摆手：“都起来吧。”
群臣落座，皇上继续开口道：“朕听闻王师集一手行书妙笔生花，有小元晦雅称，放在巡检司舞刀弄枪岂不是荒废人才，朕已决定重修《史书》，王师集就到国史院任职掌院学士吧。太子以为如何？”
掌院学士，从三品。从品阶上看属于平调，但史官并无实权，只能待在国史院夜以继日撰写《史书》。更重要的，太子将再次失去一支精锐的卫队。
赵熙就是有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不敢反驳，相比姜焕臣一撸到底，起码王师集还保住头上的乌纱，只要在朝就有办法。
“谢父皇隆恩。”
同样不满意的还有南平王，他心道：到底是父子俩，你儿子犯错就训斥了几句，手下人不仅屁事没有，还给多谋了一个位置。我的人呢？一个被免职，一个被降职，嘿嘿！皇兄，感情这鸿门宴还是给我摆的。
南平王表情的变化，皇上自然尽收眼底，心中大为不乐，起身道：“陈礼。”
大理寺少卿陈礼起身出班跪倒：“微臣在。”
“今日永安大街之乱，朝廷的卫队前去竟然不是去平乱，而是封街拦路助其私斗，让都城的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看待朕？巡检、职方二司朕已处置，巡防衙就交由大理寺审办。朝廷的军队，不论大小、多少都是朝廷的，不是王公大臣的家奴。”
“微臣遵旨！”陈礼领旨起身。
南平王咧咧嘴，脸都绿了，心道：完了，又折了一个衙门。
当皇上目光再次扫过南平王后，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继续道：“南宫羽。”
“草民在。”南宫羽跪倒在地。
“念你往日功绩，又有南平王为你求情，今日之事朕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草民谨记！谢过皇上，谢过南平王。”
南平王脸上挂着笑，心中恨不得活吞了南宫羽。
“孙无为！”
“老奴在。”孙公公躬身施礼等待皇命。
“内侍省即刻传朕的旨意，南宫羽...”
此话一出，太子、南平王皆瞪大双眼看着皇上。
“暂领巡检司指挥使一职，以三个月为期，接受御史台的监察，如若通过，则官复原职，若通不过，则永不录用。至于巡检使一职，则有通判杨文烨兼掌。”
皇上讲完了，南宫羽平静，太子失落，南平王叫苦，徐广陵等人则是面露喜色长出一口气。
有林国安坐镇御史台，暂领和直接任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皇上玩的文字游戏罢了。还有，身为天下第一府的通判，杨文烨哪还有精力管理巡检司，实权还不是掌握在南宫羽手中，并且比黄天元在的时候还大了。
皇上重新坐回龙椅上，脸上显出疲惫之色，轻轻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朕也累了，诸位爱卿退下吧。”
群臣施礼后走出大殿，徐广陵故意放缓脚步，等南宫羽跟上来后，他低声道：“来我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