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副将出来,双手递过泰德的寒冰剑。桑柁接剑在手,轻轻地抚摸着。
“你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听说这是霸言大师的杰作。”副将讪笑着回答。
“是啊!霸言一生铸剑不少,寒冰剑是其得意之作,可惜却落到了泰德的手中。”
“没错。寒冰宝剑只配在大人的腰间,才有真正的威势。”
“走,让晋恒见见这把宝剑的厉害。”桑柁说完,身体摇摇晃晃,走下了小土丘。
化冻的草地上,泥泞而肮脏的雪在晨光中闪烁着,就像挥舞着的剑光。
桑柁骑上战马,带着几名亲兵,向少壮山的筑城起点奔去。从少壮山上砍伐下来的粗壮树木,沿着栗水北岸,一直向东排列着,如同一根根立在岸边的钓竿。
如今,密匝匝的木墙列出了半弧形,几乎将少壮山脚下的栗水大弯完全封锁,北靖六镇百姓逃回大陆腹地的希望,正在一点一点破灭。
天空翻滚着浓云,晨光透过厚厚的云层,透在栗水北岸的旷野之中。白茫茫的雪地里,露出点点衰败枯草的黄色。少壮山的密林之中,跑出不少松鼠和野狐,钻到开化的冻雪里,抬起脑袋,看着采伐队伍。
手持长矛的士兵们,三五成群,悠闲地聚在一起聊天。北风吹起他们身上的军服,露出里面的板甲。
为了节省人力,晋恒特意安排役夫,在山上开辟了一条雪道。役夫们将砍伐好的树木,捆成一个个大捆,顺着坡势,滑到山脚。等在山脚下的役夫们,将木捆抬到马拉的爬犁上,强壮的役夫则拉好纤绳,吃力地奔向尚未完工的木墙边缘。
原本茂密的山林被砍伐了一大片,裸露的树根被落雪打得潮湿,狍子四处乱窜,偶尔站在树根和突起的石头上,嘲笑汗水打透破旧棉装的役夫。密林深处垂下几根粗麻绳,沿途固定在树根桩上,可以协助役夫运输木材。
为了修筑长城,边境线附近的村庄不得不后撤,许多老百姓被迫离开生活数代的故土,迁移到栗国的腹地。
乌云渐渐消散,阳光照射在密林深处。
看了一会儿,桑柁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便带着亲兵一路疾奔,朝晋恒的茅草屋而去。晋恒正在茅草屋内,和两名机车匠师里交谈。茅草屋外有几个役夫正在忙碌。
桑柁大大咧咧地走入茅草屋,端起水杯,大口地喝着水。晋恒一见,只好挥手让两名匠师先离开。
“桑柁将军,听说昨日你又打役夫了?”
“怎么?他们打不得?”桑柁冷冷地回答道。
“我不止一次地规劝将军,许多役夫不是普通的力工,有些人在实际建筑施工中,往往会提出一些富有建设性的意见。”
“那又怎么样?”
“如果将军随意殴打他们,他们不再真心帮助将军筑城,修筑长城只会事倍功半。
“好吧,好吧。晋恒莫拿筑城说事。前几日,你说如何发现长城的防御盲点?”桑柁说罢,坐在一把椅子里。
“一旦木墙建设完成,可以大致确定未来长城的走势,自然能发现存在的防御盲点。同时,木墙还可以作为依托,成为搭建长城主框架的一部分,这样一来,能省去前期埋设地桩,夯实基础等很多步骤。”
“这么说来,长城进度应该提前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再过一些日子,封锁栗水的木墙就能筑好,一旦连接到望海边界京山,栗水长城这一段就可以正式修建了。”
“太慢。晋恒打算怎么修筑长城?”
“我打算擅用地形,就地取材,依托栗水沿线山脉,巧用陡险的山脊。这些山有大量山石可供使用,能够减少役夫们的工程量。桑将军请看,我和其他匠师经过多次交流,最终确定了长城的设计:外侧峭直,内侧平缓,靠近山脉的就开山取石,凿成整齐的条石,内填灰土和石灰,逐层提高。”
“晋恒以为桑柁不懂吗?栗水弯大,两岸又有大片冲击形成的黑土地,在这里建筑巨大的城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啊!桑将军说的没有错,如果要确保长城稳固坚实,其基座必须足够大。我现在最担心的,乃是长城基座条石太大,普通一块就有两千斤,靠人力搬和普通的运输机械,很难长途运送。”
“哼,亏你还是工部的名匠。每年夏季的丰水期,栗水都会大涨,那时候利用水势,运输基石就方便多了。你为什么不先将山脊峰顶的城防先筑好,等丰水期一到,再利用水运输送巨石基座?”桑柁斜睨着晋恒。
“桑将军说的办法,我早就有所考虑。难办的是,即便有了丰水之势,搬运大条石块也需要足够大的运输器械,而眼下留在这里的匠师们,尚没有想出来如何制造。我已经请银夏帝国工部再调巧匠,并向亚夏大陆各国求援,招纳更多的匠师建言献策。”
“防御雪国熊族,用得着修筑这么坚固的长城?熊族没有技术建造大型攻城武器,我们只需要在重要地段修筑石墙,而在一些难以逾越的地方,利用木墙和石块相间堆积,便足以抵挡蛮族了。”
“晋恒带领匠师们离开昭阳时,工部大臣昊泽曾亲自叮嘱我,务必尽心筹建长城。银夏帝国在瀚泉、殷岩一带,割让了不少土地,机动性极强的血驼大军,很可能穿越‘幽灵山谷’,和熊族人的部队汇合。若他们联合一处,集中兵力突破一线,绝不是无法做到的。如果我们在修筑长城时,疏忽大意,自作主张,到头来伤害的是亚夏大陆百姓。”
“噢,原来晋恒是有昊泽的倚仗啊!”桑柁提高了声调说道。
“岂敢。修筑长城还要靠将军支持。”晋恒连忙解释道。
“哦?你说说看。”
“修筑长城这么巨大的工程,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北方的生产和安全条件如此艰苦,我想将来免不了用更多的畜力替代人力,尤其是搬运灰浆之类繁重的体力活。所以麻烦桑柁将军,最好和幽蓟等三国交流,多征调一些骡马、毛驴,代替人力运输。节省下来的人力,可以投入到修缮城墙中。”
“亚夏大陆将马匹视作战备,这三国断不会同意的,不过调集一些毛驴来辅助筑城,他们应该不会拒绝。不过,我会请三国君王再征民夫,发配更多充任役夫的犯人。”
“民力是建设的根本。桑将军,现在许多役夫要从早干到晚,住的条件还不如骡马,晚间得不到休息,第二天高强度的劳作会要人命的。无论筑城者人数多少,关键是将军要体恤役夫和民力,给他们增加食物的供应。”
“桑柁一定听命。”
桑柁说完,笑着走出了茅草屋。
太阳高高升起,阳光直射到茅草屋。强烈的光照,让桑柁不由得闭起了眼睛。突然,桑柁腰间猛地一震,一股寒意透彻了身体。
桑柁低下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腹部。那里正汩汩冒出鲜血。鲜血滴溅到屋外泥泞的地上,染成了一朵一朵的小花。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脸上的左半边被火烧过,面目全非,各种颜色深浅不同的疤痕,层层叠叠,就像一棵长满癞斑的老树。右半边脸上,眉毛和眼睛紧紧地拧结在一处,眼光里充满着仇恨。他的嘴巴完全收缩起来,像被吸进口腔之中,比较完好的嘴唇抖动着。这个人的大部分头发已经花白,估计年纪在五旬上下。
未等桑柁再细看,对面的人向前一步,将手中握着的短刃扔到一边儿,顺手从桑柁的腰间抽出了寒冰剑。桑柁一下子觉得似曾相识:这个人握剑的姿势与泰德太像了。
“你是……”
桑柁还未说完,怪人已将寒冰剑向前一挺,深深地刺入桑柁的肚腹。
“你还没有认出我是谁吗?”怪人说道。
“我……”桑柁伸出手,抓住了怪人的肩头。
“为了杀死你这个叛徒,我不得不自毁面容,混进筑城役夫中。”怪人拔出了剑,又狠狠地刺了进去。
“快来人,桑柁将军被人刺杀了。”
这时,桑柁手下的亲兵发现情况,大声地高呼,各执战剑冲向茅草屋。与此同时,茅草屋外其他役夫模样的人跳起来,手拿短刀迎上去,与桑柁的亲兵斗到一处。
“我是泰勇。”
“原来是你……”桑柁大口地喘着气,慢慢地倒下去。
“报应不会缺席。”
泰勇看着桑柁痛苦的表情,正义凛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