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运
书名:问灵 作者:夜不归 本章字数:3173字 发布时间:2024-01-11

    魔兽森林中,默灵没命地奔跑着。各种叶边带锯齿的野草不断切割着他粗纺布的长裤,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的肺仿佛要炸开了,双腿也疲惫得只能机械地迈步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他不敢停,魔兽中狼类尤为嗜血和残暴,被追上或许会在死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被狼吻啃食肠肚。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魔兽森林对于普通人的恶意与恐怖。在这里随便一只魔兽都能轻易将他杀死,不管他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如何熟悉,只要他被魔兽锁定,便没有生还的道理!


  大脑渐渐一片空白,肺部一边撕裂般地疼痛着,却又一边拼命地渴望着氧气,而可悲又可笑的是,默灵甚至不确定那群魔狼到底有没有选择过来追他!


  按照魔兽那种邪恶嗜血的天性,猎杀人类在它们的逻辑里有着远远高于普通血食的优先级,所以如果那群魔狼发现了他,肯定是会来追杀他的,但是他始终没有听到狼群穿林踏叶的声音。


  或许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好,刚才狼群被黑熊巨大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它们并没有发现那条巨大树根后面的自己?


  但默灵仍然不敢轻易停下,或许巨大的绝望与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便一直只是这么跑着,机械地跑着。现在的魔兽森林随便冒出来一头魔兽都能轻易杀死他,他突然发现哪怕狼群没有追他,他一个人想要活着离开森林也是希望渺茫。


  突然一根被落叶掩盖的凸出地面的小树根绊住了默灵的脚,奔跑中他“啪”地一声狠狠砸到了地上!


  肺部的火热顷刻间蔓延至大脑,沸腾的鲜血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他的敌人,一阵一阵地冲撞着他的大脑皮层,他整张脸瞬间红了,鲜血的颜色侵略性地霸占了那里的皮肤,久久不愿退去。


  “呼~呼~呼~”


  瘫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默灵脸上露出了极其难受的表情,他感觉现在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极其吃力,他真的跑不动了。


  好在身后竟真的没有魔狼的影子,默灵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重新恢复了些体力。


  周围树木枝叶密集,十几米内只有一道手指粗的暗黄色光线斜插入林,黑暗像墨一样已经开始涂染树荫下的大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突然有些不认识了。过于昏暗的光线让复杂的环境变得陌生起来,夕阳已经开始吝啬地收捡起洒向大地光芒——天马上就要彻底黑了。


  空气中似乎混杂着蕨类植物散播出来的微小孢子,气味很古怪,刺激得鼻子发痒,又有一种轻微的“哗哗”声混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虫鸣里。默灵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现实突然堕了一半进梦境里,于是身周的世界都染上了一种如真似幻的玄奇。


  艰难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仔细辨别环境,默灵突然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右边百余米外应该就是森林里最大的河流,似乎是特苏里河的支流,蜿蜒的河道在那里一下子直降数十米,形成一道宏伟的瀑布奇观。


  只是他又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天色将黑,即使他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也没有把握摸着黑赶路而不出问题。这还是把魔兽的威胁排除在外来看的。


  或许他会死在这里吧……哦不,或许根本没有或许。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向瀑布的方向走去,踩倒野草,拨开灌木与荆棘,一只小巧灵活的石龙子受到惊扰“簌”地从他脚边蹿了过去,身旁蕨植丛里响起越来越盛的虫鸣。随着他的前行,渐渐地空气变得湿润,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了一口清晨的薄雾进肺里,冰冰的,凉凉的,山风都似变得轻盈。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边走,或许是直觉,或许是宿命,或许只是被那隔着一层膜似的瀑布声吸引,于是便木纳地一步步向它靠近。


  终于他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枝叶,本来始终显得低沉又遥远的哗哗水声一下子清晰又洪亮起来,一条滚滚流淌的河流也如期望中的那样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睛。


  他看见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河横亘在前方,并一直蜿蜒进远处朦胧的山色里。本来平缓的河水在他正前方一下子变得湍急,然后猛然坠落进深渊里。


  他的位置正好在瀑布上端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中向下俯瞰,下方的河变成了晦暗的血,流淌在一片让人头晕目眩的遥远里,河水坠落拍击的声音传到这里变得空灵,恍然间如坠入幻境。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或许他看到的真的是幻境——因为突然他还看到瀑布下方的河水突然倒流而上,在半空中化作十几条纷乱纠缠的水带朝着他涌卷而来。


  那些水流形成的缎带在半空中纠缠着、虬结着,来得很快,比瀑布的水流落下的速度还快,让他毫无防备的便迎来了一波极致真实的冰冷触感。


  它们在一瞬间里精准地束缚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水流带着刺骨的恶意狠狠地将他扯入了半空中,一时间他的视线里天地旋转,世界万物都变成了极速闪过的光影!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幻觉吧?”突然,他再一次这么想。


  明明河水冰冷,水流形成的缎带包裹着让他无法呼吸,全身被水的巨力死死箍住的触感也如此真实,但他还是突然就忍不住这么想。


  因为就在包裹捆缚住他的水流要把他拖入瀑布下方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美得仿佛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纯白的身影。


  她仿佛是从天而落,处在比他更高的空中向下坠落着,却面朝着大地,脸上是冷静又淡漠的表情。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正好射进了她清冷的眸子里,她顺直的银发也沐浴在了那黯淡的金色夕光里,宛如一瀑来自天堂的圣光。恍惚还能看见她的环胸的右手手里握着一个雪白的剑柄,剑身在她身后看不清晰,她的手肘在胸前弯曲着,像是下一瞬就要挥剑斩裂她所直面的整个大地!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瞬。


  他被纠缠的水流缎带包裹捆缚着,拖到了空中仰面朝天,而她则在他更上方的天空从天而落,宛如降世的神女。他已堕入了黑暗,而她刚好沐浴到了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


  真的……好美!


  可惜下一瞬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身影出现后,包裹捆缚着他的水流,上面携带着的力量突然就加大了数倍,就像是生物极端紧张恐惧时的肌肉绷紧,一瞬间便将他勒至晕厥!


  ……


  大陆最中央,是统治着整个大陆的圣心帝国的首都,中央圣城。这座城是整个大陆的心脏,同时信众遍及整个世界的神圣教廷,其核心圣殿——神恩圣殿也坐落于此。


  此时夕阳初落,夜幕铺开,神恩圣殿里灯火通明。


  一个身穿圣白教袍、杵着白金权杖、身形有些佝偻但仍然有着格外神圣尊贵的气质的老人,正站在殿中中央圣坛的天使雕像下,向一个单膝跪在他身前的男人吩咐着什么。


  突然,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吩咐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抬起沧桑的眼眸转头望向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上其实仅仅只有一根平平无奇的撑顶巨柱——巨柱上白色的大理石细腻得仿佛是某种极昂贵的玉石,亮白通透,光可鉴人,但在这个无比宏大庄严的圣殿里,它确实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老人望着它,但却又完全不像是在望着它,而像是望穿了它,还望穿了它后面的一切,望穿了阻挡着他的视线的千山万水,望向了一个冥冥而不可测的境界。


  他的眸子里,尽是极致深远的光辉。


  “宿命……终于要开始了吗……”


  跪在地上的男人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老人的异常举止,始终单膝跪着,低着头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哪怕老人刚才要吩咐的事情刚好说到关键时刻,他也绝不多问,绝不质疑。他的眸子里倒映着地面光滑大理石下他自己的倒影,那一身华丽美观又带着宗教的神秘感的主教长袍被灯石的光芒迷上了一层氤氲的雾影。


  良久之后,老人似乎才从分神中悠悠醒转,转回头看着男人,缓缓问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教皇冕下,您刚才说到关于选择希尔芙为新任圣女的相关事宜,以及……神恩仪式中关于夺心锁链的具体配置问题。”


  ……


  同一个时间里,一个四方上下尽是一片无穷无尽的虚无的空间里,突然有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未知生物轻轻睁开了它金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巨大到不知多少万丈,里面仿佛集束着亿万万线状的星辰,甫一睁开,里面散发出的淡淡的金光便照亮了这一整个虚无而黑暗的世界!


  “这是……命运的味道……”突然,它说话了。声音如是从遥远而不可测的恒古传来,带着无尽沧桑的味道,刚一出现,便回荡在了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那低沉悠远的呢喃声亘古便存在于此,不消不去。


  “拨动宿命的弦线,编织因果的极境,真是好手笔……”


  “唉……雪零啊,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里,才是你最终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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