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晧月。
白衣男子手中无剑。
他就是一把剑。
泰平无法置信地看着白衣男子,感受到他化身一把剑,一股剑气缓缓地溢出,将飘渺的山雾逼得远远退去,仿佛海潮退却一样。
一片黑云浮过天空,遮住了空中的晧月。
白衣男子葛衣微胀,整个人的身体随黑影舞了起来。他将食指与中指紧紧并拢,如同宝剑的剑尖,随意地刺了出去。
破风无声,胜似有声,指天问地,举重若轻。
白衣男子的剑招玄妙无比,无章无法,洋洋洒洒,无所遵循,又妙至恰到好处,真是令人难以预料。
若是寻常的江湖剑客,绝对看不出白衣男子的剑法精妙,只会认为他徒有其表,以指为剑装模作样。
泰平则全然不同。
习练剑术多年,深得田垦指点调教,又以月影为师自创剑术,泰平已经跻身江湖一流高手。更为难得的是,泰平经历了诸多险恶之战,领略到了高手过招的妙处与险绝,自然看得出白衣男子与众不同的剑意与剑心。
心之所至,意之所感。
泰平在心中默念,好像这八个字早刻在心潮岸边,如今海潮退去,露出了金子般的字迹。
毫无疑问,白衣男子的剑全凭心意,以至于才能如此开合大度,有了无剑精髓。泰平不住地点头,留意白衣男子剑意所指,观察那飘逸的身法。
他会是何门何派?这剑法玄妙无匹,难道真是有师承的?泰平正在思索之时,白衣男子旋转身体,好像一个陀螺。
白衣飘飞,指剑四顾。
那四柄无形的指剑指向穹空四方,化作四道隐隐白光,发出琴瑟余音般的清妙之声,在白峰飞岩上绕而不绝。
男子骤然宁定,稳稳地站在原地,好像一只白色大雕,在夜空之下熠熠生辉。他的眼中华彩飞扬,如同与天地之灵辉映。
“献丑了,献丑了,今夜就舞到这里吧!”白衣男子笑道。
“前辈剑术之高世所罕见,泰平真是万分佩服。”
“泰平看出什么来了?”
“我见过不少剑道中的高人,若非刚猛劲霸,便是灵动飘逸,抑或绵柔阴毒,绝无前辈的剑意洒脱随性,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泰平独具慧眼,能在这个年纪参悟剑道如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更令泰平敬佩的是,前辈的剑术有灵我合一的境界。”
“哦?”
“心之所至,意之所感。”
“很好,很好。”
“前辈,莫非这就是无剑的精髓吗?”
“泰平,剑术的最高境界是无剑,也就是忘记你的剑,或者剑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唯有如此,剑才不再只是一把剑,而是剑士的朋友。”
“前辈的话令泰平更开眼界。”
“自从剑术出现在世间,能够参透剑术精妙者不多,以指为剑者只有寥寥数人,泰平知道有哪些吗?”
“我听田垦说过两位。第一位是元世纪中期的无名氏,曾与田夏、四大剑派高手切磋,指剑达到了三大巅峰之一的天剑境界,后来更是达成万剑归宗的境界,有剑气纵横的霸气。”
“是啊!无名氏没有留下弟子,与绝世高手对战之后,剑术达到通灵玄妙的地界,认为该与天地同在,便归隐山林终老于苍岭无名峰。”
“第二位指剑高人则是独孤卅,剑术师承不出其脉,有人传其偷艺于四大剑门。”
“青龙派、朱雀派、白虎门和玄武剑派是世间四大剑派,自创派起便有密约,三年相约交流剑艺。三十年前,四大剑派依照约定齐聚望雪峰玄武洞,相互切磋剑术,若是独孤卅偷艺,他能活着离开吗?”白衣男子微笑道。
“前辈对四大剑门的掌门一定很熟悉吧!”
“还可以吧!”
“前辈可否讲一讲?”
“呵呵,好吧。青龙派掌门名叫东方星尘,他的恩师是东方乃恩,剑法出神入化,为人低调好善,经常以白子侠义为己任。”
“那真是难得啊!”
“东方星尘是金亭云中城渺云镇人,家族被人灭门,只剩下他一个孩子。东方乃恩正巧在云中游历,将他带回青龙岛调教。多年之后,东方星尘成为剑门翘楚,接任掌门。”
“据我所知,朱雀门较为特殊吧!”
“没错。朱雀剑门门徒多是炽火族后裔,怀有复兴火族的隐密之志。南极竖子为人十分神秘,少人敢确定其年龄与相貌,据说三弦琴技艺极高。”
“泰平对三弦琴技艺也有小成。”
“或许你与南极竖子见过了呢!白虎剑门在天域雪山白虎峰,掌门人是西跃龙生,乃是天域悍马族族人,曾到太乙山白峰求索过,自创九龙剑法共三十六招。有了名气之后,他到白虎峰挑战当时的掌门西跃妙无,落败之后,才改名留在白虎峰。”
“这三位掌门倒是都有点曲折。”泰平说道。
“相对来说,望雪峰玄武洞的玄武剑派更具传奇性。”
“哦?泰平倒是了解不多。”
“玄武门掌门人名叫北武玄,天玄剑法独步天下,据说是四大掌门中最厉害的一个。我之所以说有传奇性,乃是因为北武玄三次拜访田诏,想请他出任掌门。”
“为什么?”
“北武玄在田诏的引荐下,加入过预言堂。”
“如今看来,预言堂堪称亚夏八大堂之首,居然接纳了这么多前辈高手入堂。”
“是啊!北武玄请田诏任掌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田诏曾经以一己之力挡住绝世高手一击,救过四大剑门的掌门。”
“莫非那绝世高手是独孤卅?”
“正是。”
“前辈知道大漠孤鹰莫念白吗?”
“当然。”
“莫念白说,他曾赢过田诏前辈一招半式,想必正是因为独孤卅吧!”
“正是。”
“前辈对泰平说了这么多,晚辈还不知道前辈尊姓大名?”
“天地生我,醉看卧云,苍海一剑,任意平生。泰平就叫我任平生吧!”
“前辈高意深邃,泰平领会受益,可否让我拜前辈为师?”
“你能有所领悟,说明泰平剑道天得,拜我为师大可不必。”任平生微微笑道。
“既然前辈不肯,泰平也不好勉强。”泰平有点惋惜地说。
“遥想当年,我也心怀求索之志,来到白峰求问上古白子之心,欲以仁变天下为百姓驱使。你我都是白峰求索者,自然不必分先来后到,便以兄弟相称吧!”任平生对泰平说着,脸上神色一直未变。
“晚辈岂敢与前辈兄弟相称?”
“同为求索寻天道,岂知人间道如常。心若天大为公论,淡泊至真亦安生。我在白峰求索多年,至今才对天道与人道有所小悟,可见绝非大贤之士,倒不如与泰平相谈欢语,岂能以师自居呢?”
“若是谈及求索之苦,泰平更想向前辈讨教呢!”
“难得十年未出山洞,今夜一行竟有奇缘,看来是天命所为。”
“前辈一直在白峰没有离开?”
“正是。”
“那么后山鬼洞的鬼刀是前辈所掷?”
“呵呵,没错。”任平生捻须而笑。
“难怪,难怪。”泰平有点恍然大悟,简单地提及胡诡之事。
“但愿他能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