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尚书道:“私生子虽算不了大毛病,但教人知道了,难免还是会被拿出来大做文章,何况身在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瞧着,自然要谨言慎行。尤其将来要倒了台失了势,定是落井下石的多,所以为免子嗣被牵连,还是不相认的好。”
文彦被父亲无敌的逻辑打败,彻底缴械投降:“那照您这么说,仲陵真就是老师的私生子,仲陵母亲就是……老师的情妇?这一次的意外事故,是老师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派了人去杀人灭口?”
“若只是私生子这么简单,那还是不够的。”沈尚书勾起嘴角,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的来头更‘大’,大到会掀起一股惊天骇浪!”
仲陵还能有更大的来头?
文彦实在想不透,耸肩嘀咕道:“难道会是皇上的私生子?”
沈尚书未答,而是走至书桌边,点燃灯盏。
暗黑的书房之中,终于亮起一团明光。
他俯身从抽屉的暗格中取出一副画轴,平铺在桌面上,又将灯盏移近,招手令文彦过去。
这是一幅女子骑马踏春图,文彦就着灯盏,细观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妙龄,生得柳眉星眼,玉肌花颜,端的是难得的美人相,不禁心中暗赞。
“你可知这是谁?”沈尚书问。
文彦摇摇头。
沈尚书眸中难得地略过一丝温柔:“这便是靖国公之女,林霜卉年轻时的模样。”
文彦一时愕然,半晌才道:“这便是殷晗的妻子,后自焚于火中的将军夫人?”
沈尚书抚须,微微颔首:“不错,正是她。”
文彦怔了会,又再望向那画。
少女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摇着手中马鞭,在杏林之中悠然闲逛,海棠色的骑装,修饰出利落的身段,明媚之中又增一股英气,飞扬的眉眼带恣意的洒脱,却依旧是少女慧黠的模样。
丹青妙笔,极力描摩着少女绝美的容颜,却依然教人觉得难尽其一。
文彦心中暗叹:“怪道当年能名动京华,便是这通身的气派,再找不出几个能匹!”但又想到林氏当年受殷晗一案所累,结局惨烈,不由得微微摇头,连道几个“可惜”。
画纸略微泛黄,显然是时日已久,却被保存得极好。
他心中又是一凛:爹收藏其他女子的画像作甚?
片刻后大抵也心知肚明了,摇头暗叹:“幸亏娘去的早,不然知道这样的事,气也要气死了。”
“这画有何深意?”文彦赏完画,抬眸望向父亲问道。
沈尚书抚须静静地道:“你可觉得这眉眼像谁?”
文彦又细看了会,道:“是有些熟悉,但……美人不大多如此吗?柳眉凤目,三庭五眼,大差不差。”
见儿子还如此不开窍,沈尚书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今年京中关于仲陵的流言吗?”
“记得,都说他与那位叛将殷晗经历极为相似,甚至还说他是殷晗转世。”文彦道:“可您也说了这是流言,还传得如此玄乎,根本做不得数。”
沈尚书摆手道:“谣言不会空穴来风,必是有些根据。当初我调查他背景时,便知他父亲杨谦原是殷家军人,后战死沙场,我还只当张太师是悯恤孤寡才收留他。”
“仲陵是殷家军后人?”文彦吃了一惊,“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顿了会,又想到白日去太乾宫,听太子隐晦提及前不久与仲陵所议之事。
他低声喃喃道:“怪道他会想要为殷家军翻案。”
“若只是殷家军后人,自是远不够的。”沈尚书冷笑一声,“我就说,张太师当年何等赏识殷晗,武成又与他情同手足,以他的暴脾气,若是知道殷晗是被冤枉的,就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告到皇上那去,怎么他们毫无动静,倒是那小子热血过头,积极绸缪着要翻案。表面说的舍生取义,大公无私,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
文彦依旧云里雾里:“您刚才说想透了一些事,到底是什么事,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沈尚书招手令文彦靠近,在他耳边耳语数句。
文彦瞬时瞪大眼睛,几乎叫出声来:“这……怎……怎么可能!?”
“我前后推算过几遍,定然不会错。”沈尚书负手自信地道。
“这……有何证据可以证明?”
“只要他活着,便是最大的证据。”
文彦默了片刻,问道:“那仲陵自己知道吗?”
“瞧他那样子,大抵还不知情,可若说全然无察,糊弄鬼呢。”
文彦张着口欲说什么,还是没说下去,良久才低声自语:“如果是真的,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又问道:“那老师、老师知情吗?”
“若说张太师不知情,那才是真见了鬼!”沈尚书冷呵一声,道:“天下人千千万,怎么他就偏偏把个毛小孩收为学生了?我估量着,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他花二十年时间布局,定是有天大的阴谋,一场针对皇上,针对朝廷的阴谋。”
说到这,他不禁面露得意之色:“所以,属于你我父子立功的机会到了!”
“您要做什么?”
沈尚书又令文彦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回。
文彦听罢,默了一会,道:“这样的话,仲陵会死的吧?”
“应该说,他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文彦依旧有些迟疑:“此事也不一定非要我去,换成其他人也一样能办的。”
沈尚书跺脚道:“你这傻孩子,为父这是在给你争立功的机会,不然万事皆我绸缪好了,别人眼里哪里见到你的功劳?”
文彦沉寂良久,轻声道:“一定要如此吗?”
他抬眸望向父亲:“爹,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安心辅佐太子,等太子登基了,这一切都可揭得过,何必要现在闹得满城风雨。”
“好个屁!”沈尚书一时没忍住,爆了粗口。
“现在的平静都是表象,诸多隐患隐而未而已。你想,那杨仲陵认定自己父亲是被朝廷冤杀,皇上便是杀父仇人,必然心怀怨怼,等掌下兵权,带领手下军队哗变,又纠结殷家军余党,与朝廷正面对抗。那时兵连祸结,才是真正的满城风雨,天下不平。而你此举乃是为国为家,大义灭亲,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