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听了父亲的话,慢慢回想,轻轻地讲述自己这一段的活动细节。
“——这次我再一次到山里探路。小竹姐那里,前后村口的安全信号都没有变动。
我回来的路上,也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那天我看反动派的布告,刚开始,还真地吓了一跳。
后来再去仔细看,才看出布告上说的姓周的烈士同志,不是我们的老乡”
老安骤然紧张了:“你说,那天你走过布告,又特地返回一趟,还仔细看?”
小安子说:“是啊。那天看布告的,得有十个以上呢。”
他隐隐地感到不对了。
老安道:“十个以上?
除了你,还会有哪个再回头看布告,还那么仔细?
你小子,不防备的时候,肚子里生气都写在脸上!
完蛋了完蛋了!
老子想,只怕就是那次,被敌人探子盯上了!”
小安子疑道:“能有那么巧?”
老安微叹一口气:“不会是赶巧的事儿!
我问你,如果你是敌人探子,到街上跟查陌生人。
谁的脑门子上都没写字。
你只有找那些值得怀疑的人,值得跟踪的人,你会到哪些地方观察?”
小安也觉得不对了:“我,我——”
“我再问你,你要是个探子,看见一个年轻人,在杀赤党的布告前生气,担心,走过去了又再走回去,仔细看一个被杀者的照片——你会怎么想?
你会不会把这年轻人,当做怀疑的对象,跟踪的目标?”
小安子哑了好一阵子,又悄声说:“就算是那回被盯上了。
我也没有露出任何可以被敌人认定的痕迹吧?
连我出去验路的任务,都是您从上级那里接来的啊!”
老安说:“任务是我接来,再交给你的。
可除了这个,我们一点痕迹都没漏?
我看不一定!
我想来想去,这一段,我们从未大声说过秘密话,只有一次——”
小安子问道:“哪一次?”
老安说:“记得那天,你办完任务回来,大声说,上级表扬了什么的?”
小安说:“那天,屋里没人。”
老安冷冷轻声道:“屋里没别人,可是,难免隔墙有耳!”
小安说:“有那么巧?”
老安道:“到了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满脑子侥幸,满脑子糊涂!
是的,也许不是我想到的这些漏了风,也许是我在别的时候漏了风。
可你这种脑子,想得到的漏洞,你都不认真,都不当回事,你还能想得到我们什么样的漏洞?
是敌人钻到你的脑子里检查了?
他妈的,怎么让你小子来这里干地下?
组织上是瞎了眼了,不,是老子瞎了眼了!
老子怎么会同意让你小子在这里跟老子一起干?
你不要以为,你不怕死,敌人抓了你,你也不会漏出去半点革命的机密。
他妈的,主义事业的事,是你不怕死就能兜得住的?”
老安用极细微的声音和微光中的动弹嘴唇,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对工作的担心,表露无疑。
小安在暗色中,眼睛睁大,终于,他满脸汗水出来了。
“叔,爹,我。希望,那天验路最后,没被敌人看到!”
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和父亲,已经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这,他过去已经常常想到过的,此刻,终于已经无可避免地面对。
他担心起小竹,以及其他同志弟兄来。
他想着,忍不住又问:“爹,如果敌人找上门来,就由得他们把我们抓走?”
老安说:“组织上说过,不能乱动。
敌人现在不抓我们,就是想多捞我们的秘密和我们的同志弟兄!
我们已经按照组织规定,完全停止了任何和组织的联络——
我们还是等!
敌人真来抓我们,那就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从我们这里捞便宜了。
那样,就是我们牺牲了,也值得!”
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小安子心中激荡,说:“爹,我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