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了片刻,前方山路间出现对立岩壁,宛如两个巨人似的。峰顶飞岩就在岩壁上方的不远处。岩壁上有苍柏怪松陡立,树影之下,有两个黑色人形默默地立着。黑色人形见到泰平正在靠近,猛地站起了身。
泰平抬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两个黑影非是凡物,竟是两头巨形黑雕,约莫足有七八尺高,两臂伸展开来,几乎遮住树缝间的月光。
黑雕的体形非常大,乃是一种飞翔于天际的猛禽,双翼展开足有数丈,双爪犹如铁钩,若是被它捉住的山羊,几乎没有能够侥幸逃脱。泰平曾在小黑山遇到黑雕。然而,像这两个如此高大的黑雕,泰平还是平生头一次见到。
吼!吼!
黑雕走到岩壁边缘,张开嘴巴发出警告的声音,两只巨爪抓着岩石,狠狠地扭动着身体。几块碎石滚落下来,滑落到泰平的脚下。
一声轻啸传来,两只黑雕重新蹲好,不再对泰平张牙舞爪。眼见黑雕平静下来,泰平定了定心神,大步地穿过岩壁,向飞崖走去。
月光皎洁,寒风清冽,飞崖光滑,雾气弥漫。
飞崖上立着一个人,正背对着泰平,遥望着长空之月。他穿着一袭白色紧身葛衣,披了一件白色的棉袍,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脚下穿着一双草鞋。此人身材瘦削,却没有枯弱之感,反而有一种道骨飞扬的仙人之气,果如泰平适才脑海浮现一般。
一阵寒风吹来,那人的葛衣棉袍飘飞起来,更增添了他仙者之风,让泰平有种眩目的错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眼看就要到了飞崖石前,那人慢慢地转过身来,摘下了头上的草帽,目光炯炯地望向泰平。
泰平打量着此人,心中不由得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此人身高八尺上下,黑发垂至腰际,如瀑布一般。他长得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肃肃如松下之风,高而徐引,体貌娴丽,如一弯明月落入凡间。举手投足之间,温文尔雅;神首顾盼之时,流光异彩。
泰平慢慢地走上了飞崖。男人青须随风轻荡,好像青龙之须一样。他朝泰平点了点头,转身面向明月,又向崖边走去。泰平不由自主地跟着男人脚步,来到了飞崖的边沿,感受山风呼啸地吹拂身体。
男人眼光如月光般明澈,幽幽地望着无边的黑暗。
“你是在白峰求索的白子吗?”那人开口问道,声音如琴弦拨动。
“不瞒前辈,我正是普通的求索者,住在离此不远的茅草屋。今夜寒意侵袭,我一时无法入睡,听到前辈清啸之音,于是冒昧登顶打扰。”泰平诚恳地说道。
“我看你手中执剑,身姿灵动颇有剑意,应该是名家传授吧!”
“我出生在北地,自幼学过几天剑击之技,谈不上有名师指点,偶尔习练只为强身健体。”
“田夏一脉居住北地,生活在北靖的黑土地,你是否与其后人田垦将军相熟?”男人问道。
“我是区区无名之辈,只是听过田垦将军大名,未曾得见真容。”泰平无法确定此人身份,便没有道出名姓。
“小兄弟,我与你很有缘分。此刻月影清照,凉风习习,不如你展示一下剑法,我也好开开眼界。”
“前辈所言,晚辈求之不得。”
泰平说完,走到飞岩中央。他稳了稳心神,脑海一片空明,慢慢地起式舞剑。
初时,剑招灵动,如同月下光花,闪烁着晶莹之美。继而,剑风啸啸,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有天崩地摧之威。
白峰飞崖生寒气,剑光邀月舞共生。
泰平舞得如醉如痴,忘记了时光,忘记了忧愁,忘记了天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泰平收剑而立。
他通体已是大汗淋漓,神智却更加清明,比之前草庐舞剑更加畅快。
“好,好,好!”白衣男人抚掌而笑,连说三个“好”字。
他仍旧背对月亮,脸上显露出喜悦的表情,目光中满是诧异之色。令泰平觉得怪异的是,立岩上两只黑雕来回跳跃,显然也被泰平的剑术打动。
“你这套剑法颇有‘影随行’的精髓,却与田园前辈所创剑招相异,极有灵动、参悟天地的妙意,可以说已达通透至深的境界了。”白衣男子说道。
“多谢前辈夸奖,晚辈只是粗展鄙技而已。”
“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可见你剑缘不浅,应该就是北靖抚司泰德的次子泰平吧!”
“既然前辈认出了泰平,晚辈岂敢再否认呢!”
“泰平是否以为,我是亚夏堂派来的高手,想要捉你回到昭阳?”
“以前辈的身手,泰平即使知道该逃走,恐怕也是难以逃脱的。”
“你怎么确定敌不过我呢?”
“独独运气传声能够如此悠远不绝,这份功力已经是世间罕见了。”
“看来泰平捧人的功夫更高啊!”
“既然前辈身怀绝艺,不知可否点拨一二,也好让泰平开开眼界。”泰平淡淡地笑道。
“剑是玄天之兵,为亚夏大陆之最,自古以来被尊为首位,令无数剑术高手痴迷神往。既然你我有缘,能够相会于白峰之巅,我便略露微末之艺,只供泰平一乐罢了。”
此人口中清啸一声。
一只黑雕应声而起,腾跃如虹,飞到了飞崖上。它落在泰平的身边,替他遮住崖下冷风,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这只黑雕体羽呈暗栗褐色,背部有金属光泽,被月光映照得异常光辉,宛如一位百战沙场将军的金甲战衣。
泰平仔细打量,看到黑雕尾上、尾下覆羽缀有白色与棕白色,巨爪是黑色的,趾是黄色的,尖嘴则是黑褐色。
“前辈,这位雕兄好威武啊!”泰平赞叹道。
“这只雄雕名字叫做阳果。崖壁上蹲着的是雌雕,名字叫做龙女,是阳果最珍爱的宝贝。”
“阳果?龙女?果真是天生一对。”
雄雕听了泰平的话,将双翼展开,用力地扑扇两下,转头向着雌雕上下点头,极献殷勤。雌雕似乎不为所动,如同高傲的公主一样,依旧蹲在崖壁上望着他们。
“没想到这两只雕如此通人性,真是世所罕见。”
“泰平,世上万物皆有灵性,只在于能否激发而已。”
“众生皆灵?”
“哦,没想到泰平一语中的,居然点出了梵教中的奥义。”
“前辈对梵教也有了解?”泰平感到有些诧异。
“任何宗教都只是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真正能够吸引信徒的本真,不过是人心而已。”白衣男人淡淡地回答。
“七子之教呢?”
“概莫能外。”
“如此说来,泰平求索于白峰,不过也是求索于表象,只要能够求索到自己的本心,不再受心魔束缚,也会达成白子先贤的境界?”
“孺子可教,后生可畏。”白衣男子捻须赞道。
“未曾领略剑术,泰平已经先得求索真谛,今晚真是受益匪浅。”泰平一下子觉得心境更加畅快,好像人生也通透了。
“如此看来,泰平的确是与众不同啊!舞剑为君观,共生云海间。”白衣男子轻轻一笑,走到了飞崖中央,昂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