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分神，卫子歌向侧稍让半步，一直背于身后的手瞬间击向刘肃肋骨，刘肃一声惨痛的叫喊，手腕失了力，浑身不住哆嗦，难以置信地看向肋骨骨缝中插入的半根发簪。
就在此刻，卫子歌已闪躲至几步之外的安全位置，卫子安手掌虚空一劈，口中同时喊道：
“上！”
没了刘肃手中的人质，十几人心中无所顾虑，一齐持刀向前围住刘肃，十几道寒刃相错出摩擦的利响，架在他的脖子上。
“公子！”
宋星摇松口气，跑到卫子歌身旁，小声询问，“没事吧！”
余晖淡淡，剩余那抹残阳扯开半扇光影，恰落进宋星摇的眸底，镀了层熠熠的亮。轻风拂过长发，如一匹细腻顺滑的绸缎，丝光流淌。
卫子歌深望着她的脸庞，牵住她又向外走过几步，待离那危险的人更远了些，方松了手安然淡笑，“我没事……就是可惜你的发钗了。”
“嗯……”
宋星摇脸上亦露了些惋惜，看向已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挣扎的人，那根钗仍卡在他的肋骨间，痛得他生不如死。
叹口气，“是可惜了，我最喜欢那根钗了！”
“刘肃！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挟持上公子！”
卫子安支腿蹲在他眼前，眼底难抑火光，手中短刀“嚓”地拔出插在他耳旁，吓得刘肃瑟缩着躲去，连连颤着音求饶：
“四公子饶命！别杀我……别杀我……”
“哟！”卫子安冷冷一笑，手背拍了拍刘肃的脸，“你这张脸变得倒是快！”
“是是是……不是不是……都是贱民的错！是我信了赵芃的挑唆，是他……”
刘肃突然闭上嘴巴，脸上惊恐地看着卫子安，任他再如何逼问也只紧紧咬死，再不继续刚才的话。
卫子安心里起疑，觑眼盯了刘肃半晌，拔出刀入了刀鞘，一挥手，“把他押进军牢，我要亲自审他！”
刘肃被两人架住生拉硬拽地拖走，留下一长串哭喊求饶的声音。
夜色深处跑来几个人影，不多时赶到卫子安身边，齐都尉领着手下几人低了头一拜，“将军，秦副将方才来传属下！”
卫子安压住几口闷气，踱了几步，站定后道：“没错，本将与秦副将有犯人要审，你即刻加派人手，在大公子、宋姑娘帐前增强巡防力度，不容有误！”
宋姑娘？
齐都尉一愣，又弓着身不敢乱动，只应声回答：“是，属下遵命。”
他才抬起身准备着手按将军吩咐安排兵力，眼前一花，一道影子闪过，从他身前经过奔向不远处。
宋星摇喊住卫子安，一边跑向他拉住他的后襟——
“等等四公子！”
卫子安回了头，见宋星摇神色认真，心中猛然一动，大概猜到她准备问什么，脑中飞转准备编织理由搪塞她。
还不等他想好，宋星摇凑近他，低语：“四公子，前日晚饭时，我听二公子嘱咐你，于某件事上要你一定速战速决，我虽不清楚何事，可今夜那个叫刘肃的人行为蹊跷，怕是背后有什么古怪……”
她自认自己当下的行为有些失礼，只是不知出于何种莫名的情绪牵引她，动作比思维快了半分，待她发觉自己拦住卫子安时，心里的话已讲了一半，见卫子安盯着自己，干笑一声，没办法，只能继续说完——
“还请四公子多加斟酌，三思而后行！”
卫子安微微愣怔，倒并非因宋星摇突然跑来向自己进言，只他以为她听到刘肃提到“戴面具的人”情绪激动，是为此事来缠问自己，未想错怪了她。
眉心微微动了动，心里生出一缕惭愧，觉得倒真是小瞧了这位姑娘的心性。
他垂眸思索片刻，那刘肃的行为的确莫名其妙，若是不立即盘问清楚，恐怕会生事端。
数月来，卫子安因着他二兄受伤一事对宋星摇心中生怨，笑脸少了，好言好语也少了，此刻不免有些讪讪，尴尬地抓抓头，露出歉意的笑来，“多谢宋姑娘提醒，我即刻去审刘肃再做决议！”
说罢抬腿赶向军牢方位所在。
“呃……”
宋星摇再想开口，夜幕深处只留给她一道渐淡的背影。
身后脚步声走近，宋星摇回了头，卫子歌也遥望向卫子安离去的方向慢慢上前，眉目间浮出抹疑虑。
“公……”
她张了嘴，又被脑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
“属下见过大公子！”
“嗯。”
卫子歌收回目光，对着眼前施礼的都尉温和一笑，“免礼吧。”
那人抬了头，宋星摇喘口气，调皮的佯怪他：“齐大哥，你突然一喊把我吓了一跳！”
“啊，抱歉啊，宋……宋……”
齐都尉仔细分辨着说话之人的样貌，一脸古怪，结巴着，“宋姑娘？你、你果然是个女儿家！哈哈哈哈，我就说我见你眼熟，你当真是个姑娘！”
宋星摇想起他之前便说曾于去年见过自己，只是自己着实想不起来，茫然地跟着干笑，“是啊是啊，我的确是个姑娘！”
“我跟你说，齐大哥的脑子能记住手下五千人的脸，你的样子我绝不会记错，去年……对，去年，咱们两个一定见过！”
齐都尉畅怀大笑，笑到一半，瞥见大公子正含笑站在一旁听他们两人谈笑风生，顿时发觉不妥，后半口气未喘匀，憋得脸色涨红，闷闷咳嗽几声，低了头告罪：
“属下失礼！若大公子无事吩咐，属下告退！”
“嗯。”卫子歌仍是平淡的应着，“退了吧。”
宋星摇摆摆手，“晚安喔齐大哥！”
齐都尉嗓中一滞，“晚安、晚安……”
“真是奇怪……”宋星摇两手食指在身前绞动，“怎么好像好多人都见过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随口自问自答，“我失忆了？”
说完自己都不相信，憨憨笑起来。
卫子歌看着她，听她嘀嘀咕咕又傻笑不停，嘴角的笑容闪过一瞬的生硬。
竟是如此！
他心底的迷丛露出一道光影，难怪！难怪她变成自己的样貌那次，他那弟弟明明已发现端倪，却轻易放走了她！
他还以为那是他们的第一次重逢。
看来他想错了，他们的重逢不仅要推溯到更早，恐怕——
卫子歌回应着她投来的目光，每一道笑痕都平静、妥帖，心口生出细微的刺痛——
恐怕，他们其实早就认出彼此了。
“嗯，好啊。”
他回答她返回帐子休息的提议，走出很远，月光不算皎洁，地上的影子与黑暗融汇，声音轻和——
“星摇，日后我送你一支更好的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