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醉酒
书名:香径独徘徊 作者:黯然销魂掌 本章字数:5194字 发布时间:2024-01-10

他扶着床慢慢起来,待站立于地上,便觉天旋地转,脚下虚浮,头是昏痛的,胃也开始痛起来,他按住胸口慢慢移了几步,渐渐清醒一些,慢慢回忆起自己是看了晓鹭的信后开始喝酒,然后就……睡了。

这是他第二次醉酒,醉和醉原来是不同的,第一次醉酒是醉得快乐的,头与身体是飘飘然然往云端去的,这一次醉酒是醉得难受的,头与身体是沉甸甸往地下瘫的。

他暂时不愿意去想醉之前的那些事,只是扶着桌子发呆。一会儿,金道通进来了,问他怎么样,行不行,不行的话,下午他一个人去算了。他咬牙忍着胃痛和头痛,扯着表情肌微笑了一下,表示能行。

那就事不宜迟,我们走!金道通倒也干脆,提起皮包往外走,雨潇踉跄了两步,摇晃着跟上,走到门口,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就往前一扑,差点扑到地上,急用双手撑了。金道通瞥他一眼,一步不停继续走。

夏季下午的太阳晒得人两眼发黑,偏偏街边的树稀稀拉拉的遮不住太阳,金道通边走边不停的发牢骚,一会儿说地图比例尺不对,一会怨整条街竟然没一个警察,一会儿骂这里怎么绿化这么差,一会恨这里的个体户竟然没人知道税务局在哪里,一会儿又望着雨潇那两眼散光神不守舍的样子叹气,嘴巴忙得不可开交,雨潇无法理解那晒得树叶都打蔫的太阳,怎么就是不能剥夺这位金神仙哪怕一丝丝的精力。

好不容易挨到地区税务局,进了大门,发现办公楼比他们想象的宏伟,前坪也很广阔,还有绿化带,不要说他们分局,便是市局,与这里比较起来也算寒酸了。

雨潇起床后就隐隐觉得下腹疼痛,只是要跟上金道通的节奏就无法上厕所,现在进了大院,心理上放松了,下腹便绞痛难忍,金道通看他痛苦的样子,便让他去厕所,自己独自去联系工作。

雨潇泻得排山倒海的,好半天才一身疲软地站起来,眼冒金星,腿麻得连指甲使劲抠都没有痛感了,走到楼梯口,看到楼梯就一身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在梯阶上。直到从楼上下来金道通拍他的肩膀,他才拉着楼梯扶手站起来。

金道通并不看雨潇的脸色,直接介绍他身边一个白净的胖子,说这是高科长。雨潇赶紧伸出手去,不料对方并没有伸手,只是笑说你脸色不太好啊,雨潇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自己有些水土不服闹肚子。白胖的高科长并没多话,直接领着他们下楼出门。

到了大门口,金道通伸出手表示感谢,高科长伸出两个手指与他握了握,然后对趔趔趄趄总算勉强赶上来的雨潇点点头,雨潇不想再伸手,便捂了肚子,这样可以连笑的表情都省了。双方道了别,高科长自顾进去了。

金道通这才问他身体怎么样,他说可能是慢性肠炎犯了,老毛病,呆会买瓶藿香正气水喝下去,最多闹个今天一晚,明天应该没事了。

那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那个应山税务所调查!

你进行得很顺利啊,我只拉个稀的时间。

你也不想想你这个稀拉了多久!四十多分钟啊!我只是想让这里给那个税务所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明天我们过去,就能让税务所的人感觉我们是上级派过来的那个意思了,心理上能占点优势,其实我们本来可以直接去那个税务所的,我们的介绍信都是对他们打的。

雨潇想,金道通为占一个心理上制高点,也真算是挖空心思了,这细密心思让他简直可以为之五体投地。不过,他觉得为去税务所调查争了一点心理优势,还是付了自尊的代价,有点不值。他对下午那个高科长盛气凌人的样子耿耿于怀,伸个手他都不握,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个科长嘛——咦,他们这里叫科长不叫股长啊?

金道通撇撇嘴,你简直开玩笑!据我所知,他们这地区税务局,大概应该是比我们市局还高半级,我进局长室的时候,一个副局长接待的我,坐下来一聊就问我老黄还好不好,你知道他问的是哪个老黄吗?

黄世仁么?

你肚子不痛了?

还痛啊!

肚子痛还这么胡说八道!

你一卖关子,我就爱胡说八道!

行行,你狠!嘿,他问的市局的黄局长呢,好家伙!老子哪里知道啊,黄局长我也就在毕业后市局的欢迎会上见过一次,几百人的大礼堂,我连他老人家眼睛鼻子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阿弥陀佛!幸亏我闹肚子,我要在那里,会钻桌子下面去!

我脸皮厚得很,那副局长没说几句,就让这高科长接待我了,高科长呢还算负责,跟应山税务所联系了一下,又把怎么坐车,怎么走,详细告诉了我,虽然对我是有点居高临下的,这在我意料之中,我的目的达到了,这点面子算不得什么。

雨潇不以为然地摇头。

然后金道通难得地与雨潇商量晚上在招待所还是街上吃饭的事,雨潇提议在招待所吃,他被街上那菜辣怕了,这个闹肚子只怕就是那辣椒弄的。金道通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恐怕是被酒害了吧,我以为带你来出差你能心情好一点,没想到还这么放不下,你是在借酒浇愁吗?有什么好愁的!回去大家慢慢想办法对付那搞敲诈的臭娘们便是了!

雨潇知道他弄错了方向,他也不想说明,索性将错就错最好,只是这么一来,倒把他因晓鹭这事而一时顾不上的那桩旧烦恼重新勾出来,真是旧愁未了又添新愁,他又想喝点酒了,喝一个大醉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回到招待所,都是一身汗了,雨潇又上了一回厕所,两人洗了澡,正好晚饭时候到了,便在招待所食堂买了饭,雨潇又买了两瓶啤酒过来。金道通有些惊讶,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了啊,上午还说怕上瘾呢!雨潇笑一笑说没事,晚上不想吃饭了,泻起来太难受,又不能少了营养,啤酒不是液体面包么。

金道通看了他好久,递过一盒藿香正气水,你刚才上厕所时,我去买的,你如果觉得喝酒好受一些,我也不劝你!反正自己对自己负责就好了!

谢谢理解,没事,我是老肠炎,知道怎么对付,谢谢帮我买药,我吃了最多两小时后肚子就好了,酒是杀菌消毒的,藿香正气水里就有酒精成分,我这是加大剂量哈哈,反正我喝完酒就乖乖上床休息,误不了明天的事!

金道通说那你早点休息,我去外面逛一逛,总不能到这里来过一次还像没来过一样。

雨潇表示赞同,但没有力气陪他去逛了,托他再买一瓶特制青梅酒,他想送给父亲。

两人打开啤酒开始吃饭,雨潇喝了半瓶,便感觉眼前灰蒙蒙的,脑袋仿佛离开了身子在屋顶天花板上浮行,他笑笑起身,一边“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地哼着歌儿,一边摇晃着上楼去睡觉。进了房间又感觉心跳得厉害,且伴了翻胃,先去厕所呕出一滩水,对着水龙头漱了口,头重脚轻地到了自己房间,倒头便睡。

这一觉难得地无梦,直到胃里一阵阵涌动把他闹醒。

醒来便觉得强光刺眼,慢慢睁眼才发现自己仰面对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吊扇也在呜呜地转,他一时不知处于何时何地,翻身坐起,看到金道通坐在桌前写着什么,桌上满是文件书籍,还有资料,窗外是黑漆漆的,才知道现在是夜晚,看了看表,居然是半夜两点多了。

金道通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他是否好些,他的头依然昏痛,说好多了,又问都两点多了,你还在发什么狠。金道通身体纹丝不动,说睡不踏实,为明天的调查备一备课,把台词背一背。他顿时异常羞愧,默默地起身上了一躺厕所,又干呕了一阵,才扶了墙慢慢回来,栽下去睡了。

早晨又是被金道通咋咋呼呼的叫醒,依然被强光刺了眼,这次是真的天亮了。

快起来快起来!人家税务所来接我们的人都到了!

他急忙一挣身坐起来,面前是金道通,身边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汉子,脸膛红得发亮,笑容可掬。哎呀!这个小同志这脸色红成这样,不会是在发烧吧!红脸膛的口音很重的乡土味。

雨潇觉得脖子实在有些支不住沉沉的脑袋,勉力笑说可能晚上受了点凉,心里说你老人家脸红成那样,不知是不是也在发烧。

红脸膛颇为理解地说大城市的小青年,身体是娇贵些,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天,他咬牙说不用,昏昏然站起来,看周遭的所有的东西都是黄色,仿佛眼睛上蒙了黄色的毛玻璃。

那好,我先带你们去吃米粉,我们那里有个店子的米粉记好七哩!再买两根油条泡在粉汤里,记好七哩!

雨潇听他反复把“最好吃啦”说成“记好七哩”,有些忍俊不禁,意识到他这是一种殷勤,他那种近乎炫耀的表情,说明这是一种高规格的接待,只好努力憋住了笑。

红脸膛是应山税务所的,带他俩坐了几站路的车,又走了一段不算近的路,终于他俩吃到“记好七哩”的米粉和泡在粉汤里的油条。正吃着,一个精瘦黝黑四五十岁的高个子进了店来,敞着衬衣,挽着裤脚,俨然刚从田里上来的老农。红脸膛介绍说这是刘所长,金道通作势起身被刘所长忙按住,便伸手与刘所长握一握。雨潇位置稍远,便招手点头,刘所长坐下来,一条腿支在板凳上,拿出烟斗点烟。

金道通先对红脸膛带路表示谢意,又说你们这边做生意的几乎都不知道税务局在哪里,真难找。刘所长微笑着吸烟,不接茬。金道通便眉飞色舞地说,我们那里的生意人百分之百都知道税务局在哪里,包括外地的流动商贩,我们那里的管理密度非常大!我们每条街都有一个税务所,每个税务所都配有一台边三轮摩托车,我们天天开着在外面巡查……

雨潇差点没把口里含着的一口米粉全喷出来,心里哀叹一声你这金祖宗,抢个上风头真有那么重要?就不怕站立不住摔下来啊!他的肚子,竟又绞痛起来,忙放下碗,说声对不起,金道通便说袁组长肚子有些不适。雨潇盯他一眼,也不好回驳,三步并两步进了厕所,这一蹲又是半天不能起身,他知道金道通性急,本想快一些,殊不知这种事完全由不得自己,直蹲到两眼满天繁星,才颤颤地扶了墙出来。

出来后,只看到刘所长腿搁在板凳上悠然地吸烟,金道通和红脸膛不见了。

刘所长把腿从板凳上放下来,笑容可掬,说他们已经查发票去了,听说你从昨天起就病了,那地方很远,关键是路不好走,你就在这里歇着……想必,你对小金同志做事还是很放心的吧?

雨潇想,听这口气,刘所长还真把我当“组长”了?他也无法辩解,浑身发软,精神状况又有些糟,只得笑一笑,听天由命地坐下来,当然放心,金道通经验很丰富,干劲又足!他由衷地夸搭档两句。

小金同志工作热情是没得说,但是说话啊,有些吹牛皮哟!刘所长笑着说。

雨潇也笑着说,我们都很年轻,工作上冲劲有余,谨慎可能不足,刘所长是老革命,请多多支持和指导!

然后两个人互抬互捧了几个回合,刘所长亲热地把手搭到他肩上问他的身体,他便敷衍说水土不服,刘所长说有一个会传统医术的熟人,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说着便亲密地挽着他走,他只能昏沉地跟着,先去了税务所,刘所长弄了两辆旧单车出来,笑着说条件有限,雨潇看着这车虽然旧,比自己的那旧而又破的车还好多了,金道通刚才却连三轮摩托车都吹出来了,心里暗道惭愧。两个人骑车转了一些小路,进了一个小院,院中是低矮的土房,房中一切都非常陈旧,最特别的是一面墙上挂了一张极大的红布,积满灰尘。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婆端着一碗水,站着说话,有两个人正毕恭毕敬地坐着听。

两人便等候着。刘所长悄声嘱咐他等一下看病时,说话顺着婆婆一点。他一时不明其意,也不好问,约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轮到他,他也如前面两人一样,端正地坐到那张凳子上,房间飘着那种庙里特有的香烟味,气氛神秘,令人莫名地有些紧张,紧张里生出惕惧来。

那婆婆端了一碗水细细地看,一会说看到他家门边摆了撮箕,一会又说他房子的东南面墙上挂了照片……雨潇突然明白了刘所长嘱咐的意思了,只得顺着说是的是的,婆婆说把这些都移移位置,他也应了。絮叨了一番后,他喝了婆婆烧的符水,现场某种神秘的暗示气氛让他对一切都无从拒绝。

中午在税务所吃了饭,金道通一直没回来,雨潇也无心与刘所长多作应酬,更兼怕自己耽误了他的事,便说身体不适,自回招待所睡觉。刘所长也随他,依然是骑了车,一直把他送回招待所。然后刘所长一人骑了两辆单车回去了。

这一觉睡到傍晚才睁眼,一睁眼又是金道通坐在桌前安如泰山的背影,待要愧疚,又感觉自己连愧疚的力气都没有了。

金道通听到身后动静,头也不回地问今天看病的情况如何。他说开了两张符,烧了兑水喝。金道通这才转了头,看看他手上的黄纸条说,也许这个药比较适合你。他本来作了接受金道通讥笑的准备,这话倒让他有些不解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对你这性格的人来说,也许这比真正的药管用。金道通彻底转过来正对着他,因为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是一个容易受人影响和暗示的人,而这种心理暗示的治疗方法可能就正好适合你啦。

他微皱了眉问,难道从善如流不好么?

金道通表情少有的认真,说在乎别人看法倒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你的标准和周围人的标准不一样,你就会很累了。

雨潇低了头默然无语。金道通却又笑了,其实我也可能没资格说你,因为我自己也不太合群,可能我也有与别人标准不一致的地方吧,所以我们两个人能走得比较近些。也因为如此,我才拚命钻研我的本职业务,希望能干出成绩,出人头地!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雨潇一时没完全弄懂他突然把这个和工作联系起来的逻辑,心里说,你能不能不这样三句话不离本行啊。

你平庸的时候,你得以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你如果有所成功,你周围的人可能就得以你的标准来要求他们了,这样不就一致了吗。斯大林说过成功者是不受指责的——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雨潇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头脑昏乱,有些跟不上金道通的思路。

金道通站起来伸个懒腰,好了,轻松些,今天我收获不小,出差的目的也基本达到,本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结果也不知你为什么就不高兴了,昨天在火车上似乎还蛮好的,如果你身体好些,我们晚上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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