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皇宫大内，临德殿。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
不易察觉的微笑在皇上脸上一闪而过，沉声道：“告身何在？”
孙公公忙将黄色绫纸告身呈上，皇上展开看了看，“啪”一声拍在龙书案上，厉声斥责道：“文延庆！告身上为何只有你的署名？中书省难道没人了吗？身为枢密院主事，你是不知晓朝廷律法，还是无视律法？朕看不仅是枢密院，连中书省也要改名姓文了吧。”
“完了，完了...”此时的文延庆懊悔不已，也想通了这一切。
当初文延庆曾请徐广陵复议姜焕臣升任兵部侍郎，但后者却以初任中书侍郎不熟理政为由婉言谢绝，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皇上看着趴在地上浑身栗抖的文延庆，又扭头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南平王，犹豫片刻后，无处一声无奈的叹息。
“中书省即刻拟旨，免去姜焕臣兵部侍郎及职方司提举之职，暂且收监听后发落，枢密使文延庆失职、失察，降为同知院事，并罚俸禄三年。”
文延庆心里苦呀，熬了多少年才熬上枢密使，现在好了，皇上敲打南平王，拿他杀鸡儆猴。
“谢皇上隆恩！”文延庆叩谢皇恩下殿离去。
南平王则是长长出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至少皇上今天不会动他了。
父皇为什么不顺藤摸瓜揪出南平王，也许是时机未到？
太子赵熙在心里不断发出疑问，然后再论证，推敲。最后竟越想越害怕，如果这盘棋父皇是执棋者，那他这位东宫太子也难逃纵横之间。
此时，皇上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殿下众人道：“这份奏折是今日未时呈上来的。大致的意思是前巡检司指挥使南宫羽屡立功勋，清茶道、稳都城、保社稷，建议朝廷对其破格重新考察。几位爱卿意下如何？”
刚被敲打过的南平王一言不发，他没必要为东宫出头，去触皇上的霉头，谁不知道王师集是太子的人，而南宫羽的屁股也坐向东宫。
其他人都不言语，但太子不行，王师集是东宫的人，好不容易坐上巡检使一职，再说手续也符合朝廷的律制。一旦南宫羽重回巡检司，以他的才干和影响，再加上李如、杨文烨等人相助，势必会架空王师集，所以安护卫必须牢牢掌控在东宫手里。
太子鼓起勇气，出班施礼：“父皇，儿臣曾令户部算过，从南宫羽任巡检司指挥使开始，朝廷的茶税收入连年递增，都城内治安也出现前所未有的祥和。可是...”
皇上脸色一沉，厉声打断道：“祥和？你口中的祥和，是叛军突袭都城各处府衙？还是永安大街之乱？敌国探子都跑到朕的眼皮下了，你所谓的祥和在哪？”
太子赵熙脸色苍白，惶恐跪倒后战战兢兢道：“是儿臣一时失言。”
“起来吧！”皇上的语气十分生硬。
“可是”二字之后皇上便出言打断，太子心里明白其中的用意，但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
“父皇！朝廷的律法规定，被革职的官员甲库必定记录在案，三年内不得重新考察录用，如开先例，难免其他官员会仰仗功勋予以效仿。正好林大人在场，不妨听一听他的建议。”
太子搬出律法，皇上自然不能立即反驳，而是把目光瞥向林国安。
见皇上以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沉稳的林国安走出班列，深施一礼。
“皇上，臣有话说。”
“讲！”
“当日折云杰率众与弑炼杀手突袭都城各处府衙，南宫羽调兵遣将四处救援，拼死保护府衙，诛杀叛贼逆党，并照会巡防衙与步军司共同协防，如此处置不仅妥当，也符合朝廷律定。
至于最后跑了主犯折云杰，臣以为，实属无奈之举，因为当时弑炼歹人也在都城内兴风作浪。如果南宫羽率众前往追缉，一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朝廷恐怕损失更会为惨重。
正如太子所说，南宫羽屡立功勋，堪为国家栋梁之才，其功大于过。一旦北境起了战事，茶道需要稳定，都城内外需要稳定，江山社稷更需要稳定。
安护卫经历麒麟山一战，元气大伤，如此时还将一位经验丰富，且有勇有谋的干吏削职，臣认为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臣身为御史中丞，理解李府尹从严办理的做法，但臣亦有向朝廷举荐纳贤之责，所以臣与御史台同僚商议后，上书皇上恳请对南宫羽破例重新考核予以录用。”
皇上的用意，林国安自然看得明白，再加上他对南宫羽也颇为赏识，两者相加，这位刚正不阿的御史中丞才会出手相助。
你们不是拿着南宫羽放跑折云杰说事嘛？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理由，你们谁敢去核实？至于是不是弑炼布下的调虎离山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想要放过南宫羽，作为勾股之臣，他就必须给皇上找一个理由。
如果你们还想找出各种借口，阻止南宫羽回归巡检司，那好，我就搬出江山社稷，你们谁敢挑战皇上的天下？至于是否合乎律法，那是皇上考虑的事。
莫须有不只是可以害人，同样亦可救人！
皇上显然对林国安的说词很满意，他点点头，拿起刚刚的那份奏折道：“这便是御史台六品之上官吏联名的奏折。”
说完，皇上又拿起另一份奏折：“朕这里还有一份奏折，是南平王呈上来的，意思与御史台大致相同，也是建议朕重新启用南宫羽。”
不仅是太子赵熙难以置信，包括南宫羽在内的群臣都没想到，一直想弄死自己的亲王，此时却上奏折力保，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
南平王出班施礼，正色道：“都城内风言风语，说臣弟与南宫羽不合，更有甚者，还污蔑臣弟想将其除掉，意图掌控巡检司。蒙皇兄庇佑，臣弟已经贵为亲王，享尽荣华富贵，犯得着去加害国家的栋梁，陷害南宫羽与我有何益处？
臣弟此举一是为国举贤，二是表明心迹，忠心可昭日月！”
见南平王一脸大公无私，正气凛然，皇上似乎也颇为感动，微微颔首以示褒奖。
皇上再次转头看着殿下的赵熙，沉声道：“你还有何话说？”
此时，太子赵熙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