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程锦之心有余悸。
即使那位少年什么也没说,都没做,似乎是完全不在意她的样子。
可是她还是窥见了危险的影子。
程锦之蜷成一团,恨恨揪头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这些天她装得像模像样,心里却时刻期盼着云末能大开着主角光环从天而降来救她。
松开手,盯着乱成一团的头发,程锦之拿热乎乎的手掌心贴住脸颊,努力给自己营造一点温暖的感觉。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心性也不好,说好听点,就是天真到了有些懦弱的地步。
她不是不能吃苦,但眼下的场景,不是吃些苦就可以捱过去的。
如果哪位少女是想把他们这些外来者全部······她该怎么办?
在现实世界里,程锦之都没对人红过脸。何况她家境不错,她又从小就听话,亲友都护着她。从小到大,程锦之便从没面临过这样的境况——和同类处在彻头彻尾的对立面,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或许要拼个你死我活。
程锦之迷茫地睁着眼睛,昏暗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子漫进这简陋的屋子里,思绪纷乱,心情又紧张压抑,程锦之只觉得头疼了起来。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程锦之狠狠合上眼皮:睡觉,是生是死,睡醒再说。
反正她心大,只要能吃能睡,那就得过且过好了。
可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门外传来悉悉簌簌的动静。
阮娇和包慧就住在对面。
这个村子破败荒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个院子能住的也就这两个对着门的屋子,剩下两个原住民则住在西边不远处。
他们三个外来者都在那边吃饭,却还要回来这里睡觉。
说起来,看那少年的样子,似乎对这里更加熟悉,或许这里才是他和少女原先居住的地方。
这就让出来了······应该不是好客吧。
程锦之闭着眼睛深呼吸,不愿再想,闷着头试图催眠自己。
门口传来嘘嘘咕咕的低声交谈。
其实那也不太能称作门,只是块帆布,歪歪扭扭钉在门顶,都没几分挡风的作用,更遑论隔音了。
程锦之听见了。
程锦之不想睁眼。
没了云末,她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再说就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对上看着瘦弱却习惯了体力活的原住民,防身都还勉强,破局是想都别想。
何况她吃了人家的饭,睡了人家的床,听了人家的墙角,现在就算是为了自保,没被逼到那个份上,她也下不去狠手。
不能,也不愿。
她也知道自己是烂好心,可是······
程锦之兀自缩在床上胡思乱想,那边两个人已拨开门帘走了进来。
“云锦,云锦,你睡了吗?”
包慧压低声音叫人,见对方没反应,不由无措的愣在了床边。
阮娇本来不想带上这个云锦的,但是她和包慧都不会划船,这才同意了多带上一个人,半夜一番折腾,早就没了耐心,上前一步狠狠推醒了“熟睡”着的人。
程锦之被狠推了一下,疲惫的脑子这才记起来“云锦”这个化名,默默思念了云末一秒,她动了动胳膊,故意把嗓音压得朦胧沙哑:“嗯···怎么了?”
阮娇的眉头早就揪成了一团,包慧熟悉她的脾气,赶紧去拽磨磨蹭蹭的程锦之:“我们,我们好像找到出口了,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程锦之穿外套的动作顿了顿,顺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嘟囔:“真的吗?这一片我也找过了,没有见到出去的路啊。”
“你傻啊,”阮娇又情不自禁提高了声调:“这地方一看就不对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出去的路,你别浪费时间了,去不去,一句话!”
程锦之坐在床边,看了看似乎很是焦躁的阮娇,又看了看守在一边死盯着她的包慧,强打起精神:“好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阮娇对她还是相当不满,原地转了一圈,又对着她嚷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心带上你···要不然你估计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程锦之被她吵得头疼,阮娇她们和她似乎不一样,看着像是不幸迷路在这里的骄纵大小姐,难说不是受到自己的影响才困在这里,所以程锦之对她们是有几分宽容的。
她没有再激怒对方,穿好了鞋子站起身,语气温和:“嗯,谢谢你们。”
包慧这时候才又出声:“那我们快去拖船吧,天快亮了。”
程锦之微微挑眉,大概明白了她们叫上自己的用意。
今晚信息量太大,程锦之已然进入随波逐流的节能模式,任劳任怨拖船划船,依着包慧的指挥缓缓向前。
白日里清亮宁静的河面变了模样,映着黑沉的天幕,这只小船好似在看不见底的深渊上飘过。
星光月光被船桨打散,碎裂的光斑如同一只只窥伺着她们的眼睛,莫名充满了恶意。
程锦之早就没了睡意,清凉的夜风迫使她清醒过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着,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她能听见身后两人紧张的呼吸声,说明这不是她的错觉。
有种不祥的预感。
程锦之皱着眉头看了看夜空,轻声提议:“不然还是白天来吧?”
“不行”
阮娇的反应意外激烈,她一口绝了程锦之的提议,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沿。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包慧,两只手都用力到发白:“不行,只能晚上,快!你快点!”
程锦之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却也明显听出了阴谋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沉了下去。
船桨停了,渔船晃荡在小河中央。
“你们没有说实话。”程锦之转过了身,她的长相毫无攻击性,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沉着脸时便显得格外冷漠。
阮娇顾不上是在船上,猛地站起来,尖声叫道:“你干什么——”
包慧连忙去拉她:“娇娇······”
这混乱由程锦之引起,她却顾不上这头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个怪异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若隐若现,原先总是被船桨翻水的声音盖住,刚刚停下船,声音却也停下了。
可随着阮娇的尖叫,这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娇娇快先坐下吧,船上晃,不安全。”
······晃?
程锦之恍然低头,在冰冷的月光下看见了倒流的水波。
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向这里靠近。
程锦之猛地抄起船桨,翻过身来一阵猛划,迫使小船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去。
一时间,她只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可她毕竟还不熟练,划船也不是只管用力就行,尽管她心急如焚,船速还是慢悠悠的。
阮娇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被包慧拽着,倒也没再打搅程锦之划船。
嘴却仍不饶人:
“这么小的河你怕什么!难道还能有鲸鱼吃了我们吗?!哼,真活该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的话音刚落,程锦之便停了动作。
阮娇还张着嘴,对上程锦之惨白的脸,原先的话便堵在了嗓子眼。
“···你,你发什么疯?!”
顾不上搭理她,程锦之抬头。
一片漆黑。
光芒惨淡的月不见了,本来还算明亮的那几颗星也消失了。
阮娇和包慧没有划船,他们不懂那种感觉。
就那么一瞬间,船桨搅动着的河水就变了。这种变化非常明显,即使程锦之没多少经验,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种不同。
还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它又来了,依旧听不明确,只是似乎轻柔低沉了许多,像是一种古老神的吟唱。
另外两人终于察觉出不对来,包慧抖着嗓音发问:“我们···怎么不动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程锦之接受的很快,反正也搞不清楚情况,干脆凭着直觉放松了身体,仔细端详这一片无光的空间,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哦,被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