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瀚海茫茫黑骑惊沙,雪域惶惶红颜倾心
书名:此生剑 作者:少瑰生 本章字数:5109字 发布时间:2024-01-09

尹逢君出了谋良虎府第,驱马一路狂奔。半夜赶到城门之下,随同侍卫带着谋良虎的配匕,门下守卫并不敢拦。侍卫护她出城,而后告辞归府。尹逢君独自骑马踏雪而去。

天地茫茫,不知家在何处。东南虽好,惟是伤心太多。喝一声马,自往西北奔去。星夜奔走,误入瀚海无边。大漠天寒,尹逢君瑟缩伏在马上,昏昏睡去。独留听雾白醒着,稳稳踏沙走去。

几何被严寒刺醒,尹逢君起身看去,已不知身在何处。只能由着马儿走,再忍一忍,天就亮了。

风沙满面,朝日回升,渐渐暖和起来。尹逢君想着,但朝一个方向走去,总能找到些什么,或者甩掉些什么。日午时分,大漠中风尘干燥。听雾白垂下头去,懒懒地向前走着。尹逢君也不忍赶它,全由它的兴致。缓缓走了一路,来到一块沙丘前,听雾白忽然奋蹄惊警。逢君撩开乱发,隔着漫天风沙看去,身后烟尘漫起。细看去,是一队胡兵追来。

尹逢君勒紧缰绳,催动听雾白,翻过沙丘。大漠沙软,马行无力,勉强攀过沙丘,听雾白正欲奔驰,身后胡兵已从两侧袭来。逢君看去,这队胡兵正与谋良虎府上的侍卫一样装扮,概是设也马的亲兵,只是不见设也马。

胡兵不晓得汉话,只是截了尹逢君,缓缓往回走去。走了一程,迎面赶来一骑,却是汉人装扮。走近看清,原来是郭贞孝。“你这女子,怎的如此不识好歹,珍珠大王看上了你,前面有的是富贵荣华,跑个甚呢。”

尹逢君听他言语谄媚,心中甚是厌恶,骑在马上,玉颈高挺,也不畏风沙,看也不看他一眼。

行不多久,坐下听雾白忽然又躁动起来。尹逢君不知何故,却看身旁胡兵也都住了马匹,挺身回望。逢君拨开乱发,仿佛看见远处黄沙中有人影忽闪。

领队的蛮将叫停了队伍,点了五个骑兵上前探视。数骑离了马队,放开缰绳,跑不过百步,马上蛮兵却忽然翻身跌进了沙里,坐下马匹四处惊蹿。身后众人不见征兆,不闻声响,甚是诧异。蛮将登时惊警,又多点人马,赶上前去。到了近前,只见五人齐齐跌在沙中,身后数尺之处有五枚没羽短箭插在沙中。蛮将拔出箭来,那箭杆极细,箭头似是银制。五人皆是胸背出血,想来这箭极快,尽是穿胸而过。蛮将看着箭头血色发黑,恐怕有毒,随即丢了。再抬起头时,远处黄沙间已隐约可见是一队黑甲骑兵。

蛮将急忙回身,喊叫身后军兵上前。数十甲骑应声前去,独留两个卫兵并郭贞孝在后监着尹逢君。

蛮将聚集了队伍,又回头看去,看清果是一队骑兵,约莫十余骑。急忙命令部下列阵,数十胡兵左右冲突,扬起一阵风沙。未几列好阵势,沙落风息。蛮将再看,那黑甲骑兵已在十丈之处。蛮将勒马上前,正要吹号迎敌,却见黑甲掠如鬼影,倏忽已在眼前。

尹逢君在后看着,只见胡兵未及反应,已被黑甲冲乱了阵势。黑甲骑兵尽皆披发蒙面,黑衣蔽体,身披轻铠,手搦弯刀。三五成军,分头插入蛮兵阵中。蛮将未待应对,已被黑甲抽刀,砍下头去,血染黄沙。数十胡兵手握利刃,混若废铁,尽被弯刀砍杀,惨叫连声。黑甲挥刀杀着,全似砍瓜切菜,并无半点波澜。

逢君呆呆看着,仿佛才看清来人装束,那数十胡兵却已命归黄泉了,忽然身上一冷。身旁卫兵看着势头不对,急忙赶动马匹要跑。郭贞孝伴着逢君,跑的犹快。还未跑出数步,身后两个卫兵已先后倒地了。郭贞孝看见飞来的穿胸银箭,射在马前,登时吓得翻跌下马,躲在逢君马后。

尹逢君知道跑不得了,住了听雾白,掉转马头,看见十余黑甲骑兵缓缓走来。黑甲安稳坐在马上,并无驱驰之状,坐下马匹也噤声不鸣,倏忽却已在眼前,全似幽灵行路一般。逢君看清了,一人一马,共有一十七骑。

为首黑甲架着一面黑旗,上面红线描着一只狼影。来者正是西北第一镇,北漠狼军。共有一十八骑,狼王乃是金甲银刀荆蛮牙。向日远赴棋盘山之会,至今数月不归。众兄弟又闻边地战乱,故来寻找。扛旗之人乃是荆蛮牙的白狼将,黑甲之下,肤白如雪,眼锐如钩。

白狼将兼通各族话语,认出眼前是汉人,遂用弯刀勾起郭贞孝,责以来由。郭贞孝早吓的胆破魂飞,把从来经过尽都说了。又问战况,郭贞孝告道:“女真兵分两路,东路是斡离不领兵,一路南下无阻,此刻怕是已过了黄河打到汴京城了。西路是粘罕领兵,却被堵在太原城下。据说先前在沈州逃窜的江湖之士多在此拒敌,不知大爷要找的人是不是也在太原城里?”

白狼将知道大哥荆蛮牙乃是汉人之后,虽然平素与诸兄弟混在一起,不论种族,但从来惦念着中原武林,远赴棋盘山也是欲夺那《千里江山图》。如今两相混战,他挥刀卫城也是可能。遂欲南下太原探视。

郭贞孝报的清楚,讨得饶命,对着诸狼将磕了头,牵起马匹就要跑。方才跑出数丈,白狼将突然放出坐下战马。郭贞孝骑的马匹乃是庸材,被这战马似狼般一吼一追,吓得惊慌乱窜。郭贞孝坐在马上禁不住,一头栽了下来,登时没了性命。

尹逢君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觉出几分快意。忽然银刀架在颈上,逢君冷冷看着黑甲。白狼将见势一笑,遂令兄弟收了银刀。“我等西北游侠,不欺弱女幼儿。看你颇有胆识,可愿为我等引路南下。”

逢君闻说,并未回他,回头四望,皆是茫茫无边,便点下头去。

至此,尹逢君伴着狼军一道走着,一匹白马引着十七黑骑,往南直下太原城去。

设也马在府中又等了两日,并不见消息,连派出的亲兵也不曾见。珍珠大王躁怒不已,自令了亲兵出城去找。

狼军神速,听雾白也不是凡马,一十八骑在前疾驰。后面设也马领着大队亲兵一路找寻。

另一边,乐游涯携着李众寻南下奔逃。众寻重伤在身,急急跑不得,只能半走半歇。又加边地凶险,乐游涯也处处小心。二人行了一月时光,方才赶到太原境内。

一月来将行将养,众寻略略复了元气。乐游涯来到太原地界,并不见兵戎征战,只是依旧破败。遂将众寻悄悄安置在郊外,独自前去探听。

乐游涯踮起轻步,赶至太原城下,却不见女真大军,心中又惊又急。不知是蛮兵已攻破了太原,还是汉人击退了蛮兵。心中想着,急急溜进城去。城中依然破败,只是有了人气。乐游涯觑见路旁一个拾荒的老翁,叫住问他详细。老翁听他一问,先一跺脚,开口说道:“咱这太原城高兵壮,人口又多,那蛮子怎么攻的破。只怪那蛮子又分一路,打东边过黄河直接围了汴京。那汴京城更高兵更多,咱人人喊一声也把那蛮子吓死。谁知道这皇上这般胆小,方才守住了汴京就要和那蛮子讲和,赔钱赔地,寒了心呀。这太原城没被蛮子攻下来,却被那赵官家割了去。过不多久,就要送给那蛮子了。”

老翁越说越急,喊声愈高,骂声不止。乐游涯恐怕惊动别人,遂劝下他来。老翁不再扬声,仍旧咒骂不止,复又捡荒去了。

乐游涯得了消息,不禁叹息,急忙赶回去告知众寻。二人遂起身入城,前往麒麟丘寻殷梦泽。到了处所,果然比别处热闹一些。乐游涯同李众寻走了进去,见北镇七子皆在内。

鹿灵子殷梦泽见了,赶忙起身来迎,互诉前事。原来赵官家数日前便与女真签了和议,那蛮兵眼见汴京城高池坚,军民合心,非是一战所能克,遂许诺和议,趁机勒索钱财土地,竟把太原、中山、河间三镇都割了。诸人欲要杀敌复仇,却无处使力。又闻女真和议后仍旧扣留了嘉王为质,那李林下却不曾陷入囹圄,在北地浪流多时,如今也得以南归。江湖诸人皆恼怒李林下先前之计,更有道宗魏银浦、何云卿等人为死了钟玄,欲回武当主事,方知李林下趁着棋盘山会之时带人屠戮了武当,彼时江湖各派掌门宗主皆不在,竟无人来救。众人恼极,正无处撒气,遂要合兵一处,共下凤凰,惩处李林下。

乐游涯与李众寻到时,众人正在商议联盟之事。诸门派念及鹿灵子殷梦泽救命之恩,遂欲推为盟主。殷梦泽方经大乱,不愿再起干戈。众人环看,坐中惟有麒麟子乌紫丘威望最高,却也因年事已高不愿主事。争议良久,终是推举燕翎子谈玉楼为盟主。谈玉楼虽然年岁不高,却得先师阮离亭真传,武艺雄视一代,先前又曾护卫众人有功。谈玉楼遂受命为盟主,诸人无不信服。

议定联盟征伐之事,众人又在乌紫丘处叨扰了几天,而后各回山门点兵去了,相约三月之后在凤凰山下相会。

其间有北漠狼军荆蛮牙,与同十七个兄弟皆在,却不见尹逢君。殷梦泽弟子臼儿提起此事,对李众寻道:“数日前逢君领了黑骑来到太原城下,自己却不曾进城,只捎信让我出来。出来却见她独自在城郊等着,单薄可怜,要请她进城,她却不肯。只说出一个方子几味药材让我分说药性,说完她就走了,也不曾说去了哪里。”

“她可还说了别的?你还记得药方?”

臼儿遂将那几味药回忆了起来,“我看那药方,虽然花样多些,到底不过是给生产的妇人补身子的。寻常早产不足月的妇人,吃了最好。”众寻一一听着,正是观夫山上洞壁上刻的那配方。臼儿又道:“她疑心却怪,又问寻常妇人吃了如何。这药毕竟不比五谷,无病岂可乱吃。这方子本就为补身子,内有几味大补,康健之人吃了也就吃了。血气弱的人可吃不得,身子要受不住。”

李众寻默默听着,又记起乐游涯说的话来,登时心如死灰。臼儿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了,众寻却再也听不见他说话,失魂去了。

众人欲要南下惩处李林下,众寻失了青兕,无心再去争斗。不见了舅父,又失了逢君,不知何处是归程。思来想去,还有浅云山处或可安身。

当日守城之军中,亦有南剑宗申不辰。申不辰虽然向与北镇七子交好,但凤凰毕竟是剑宗祖门,岂能伙同攻伐。想到李林下所犯之罪,也不便出来求情,遂早早脱身自回浅云山去了。如今众寻南下无伴,便央问乐游涯。他却逍遥惯了,一不愿随众人南下凤凰,二却又思饮酒。这数月来不曾沾得酒星,这阵子只是瘾大。如今息了干戈,他却又想起沈州的弈仙酒来,总念这酒清香,竟要重回异域探明这酒香的由来,也是痴了。

至此,李众寻与乐游涯复又分手。乐游涯北上沈州,李众寻则南下潭州去了。

众寻身子好了大半,但仍有旧伤。殷梦泽欲留他住下疗养几日,众寻却不愿在北地多留,要了一匹马,离了太原往南去了。

走了几日,天气却又转冷,飘下雪来。李众寻整日赶路,至晚昏睡一宿,三餐时常忘了吃。不觉饥渴,只是身上乏力,没有精神。走着走着,不觉到了黄河北岸。众寻忽然惊觉,此处不正是黎阳,来时还曾在这里天宁寺中借宿。这般想着,众寻便失魂般走到了大伾山脚下。看看天色将晚,众寻欲要上山再借宿一宿。攀到山上,走到天宁寺前,在庙门上扣了几下。庙门却紧锁着,也无僧人来开门。众寻如痴狂般擂门吼叫,仍旧无人开门。众寻遂不再叫门,呆呆在庙门外站着。山上要更冷些,雪越下越大。李众寻忽然鬼使神差般走到墙下,翻身跃过墙去。庙中听不见诵经声,院内也不见人影。月光下雪色明亮,此间只有众寻一人的足迹。

李众寻不觉的饿,并不想找吃的,也不觉的困,全无睡意。只觉心中燥热,不时掬一捧雪来饮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到底想找些什么。不知不觉又走到先前借宿的斋房,冷冷清清。转过身去,他看见了那尊大佛。

几日来不思饮食,只是赶路,众寻身上早已支持不住。他站在佛前,站在雪里。越来越冷,后来蹲在地上,坐在了雪里。

雪又下了半夜

众寻后来在一阵暖意中醒来。睁眼看去,面前不见了古庙石佛,也没有飞雪。他独身躺在温床锦衾之中,华屋内炉火腾腾,明亮温暖。

众寻环顾无人,不知所在,遂要起身,方觉四肢虚软,使不上力。正此时,门外忽传脚步声响。推门进来两个丫鬟,皆是粉扑的面貌,童颜笑脸,也不害羞,上前搀起众寻。

众寻甚是诧异,不敢要人搀扶,正欲推辞,却见门外又走进一个女子,微笑站在门前。众寻看去,那人眼角万千柔媚,不正是先前的惊鸿仙子伍成柔。又环顾四周,莫非是在她浮丘山上碧霞宫中。

伍成柔看着众寻窘态,扬声大笑。

众寻听她笑声依旧,又媚又惊。此行归来众寻如失魂丧魄,却见伍成柔神色不改,只是去了男子衣帽,着一身亮色裙钗,更觉妩媚无比。

伍成柔道:“你在我家中美美睡了一夜,如今醒来见了主人也不知道行礼道谢。”

众寻闻说,羞红了脸,遂起身施礼。

伍成柔又笑说道:“你昨日是怎的,拜佛拜的失了心,埋进雪里睡着了。若不是我去救你,你如今只怕已到了西天了。你该如何谢我?”

众寻听说,方忆起昨日之事,却无言以对。

伍成柔道:“我看你身上也无甚值钱物什,不如就把你那把剑给了我吧。”

众寻听她要谢礼,心里称怪,却也无法,开口道:“那剑被我弄丢了,实在无财物谢你。”说着又歉施一礼。

伍成柔闻说,依然笑着,“如此真是可惜,那把剑可是个宝贝”。这般说着,又看了众寻一眼,“既然你无物可以谢我,那就安心住下,以身委我,与我做个神仙眷侣可好?”说罢哈哈大笑。

众寻听她这般说,登时红了脸,乱了心,分辩道:“哪有这样道理,我堂堂儿男,怎能这般就委身与你,岂不让人笑话。”

伍成柔闻说,遂走上前来,端庄坐在椅上,仰首道:“不错,天底下从来都是女子委身事夫,如今到我这里却要改改。我并非要你为我端茶暖衣,却是要做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的神仙眷侣,不伏佛道之法,不受官府之要,无拘无束,恣意快活。”

众寻愈听愈羞,不知如何回说。

却听伍成柔又道:“你看我这浮丘仙境,碧霞神宫,哪点不如外面。我乃此处山主,愿与你共处富贵,哪里又亏了你呢?”说着,惊鸿仙子起身走到众寻身边,又拿言语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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